第11章 漁翁

漁翁

左君竹在夜裏睜開眼,他方才已休息得差不多了,上回初塵就用他當作追蹤紙婦的餌,這一次便該萬分小心。

墨發鋪散在枕間,月光從薄窗外透進來,将初塵白淨的臉罩了個徹底。小白睡在他腰邊,聽見左君竹的動靜睜了半只眼,又迷糊地合上了眼皮。

天上的神仙就是不一般。左君竹想着,掀開褥子坐在窗邊。他拿出了古籍,打算從頭翻一遍。他轉身确認了初塵還在夢中,輕輕翻開第一頁。他目光炯炯,即便只靠着月光也能看得輕松。他翻到了記錄古代神明的那一頁,上面寫着“東君”二字。他細細看去,有一排小字:朱明、耀靈、東君、日也。

窗外的桂花葉動了動,送進一片淡香。

古籍上對東君的記載并不多,只是将其當作祭祀太陽的對象。

左君竹聽見細微的腳步聲,悄悄推開窗往下看,一人正好擡頭與他對視。左君竹被吓了一跳,他轉過身,初塵與小白不知何時竟已都起來了。

“來了個老熟人,出去迎接一下。”初塵攏了攏衣裳,“你也跟上。”

小白一掃面上困意,有些警惕。

“又是老熟人?”左君竹跟着他們下了樓,看見了站在原地的男人,“誰啊?”

“與山君,”初塵淡淡地說,“南禹。”

南禹走在前方,他一言不發,引着二人往山邊走。

“這是要去哪裏?”左君竹沒耐住性子。

“客寨那邊人多,不是說話的地方。”初塵也不知道南禹要去哪裏,好在他總算停下了腳步。他問道:“你便這麽自信,不怕我跑了?”

“你若能跑,在我來到客寨前就已經沒影了。”南禹轉過身,他身披紅袍,在這月下有些瘆人,“陸闫給的消息。”

“他給了誰?”

“給了八十二神司,”南禹說,“但在我這裏被攔下了。”

“你是要一人獨占了功勞?”初塵找了個老樹靠着,“還是念及我們那點情誼,将我救下?”

“三百年前你在斬魔臺消失無跡可尋,原來是得了雲宗的相助。”南禹道,“想殺你的人很多,願意救你的也不是看在往日的情誼上,無論哪邊,都不差我一個。”

“你是天都八十二神司之首,就算是讓手底下神司出來捉我,你也能坐享其成。”初塵抱胸說,“不是殺我,也不是幫我,就是來與我寒暄?”

左君竹記下了八十二神司幾字,打算回頭再問。南禹說道:“今日什麽事都不重要,只有還債一事最重要。”

“還我救下南湘的債?”

南禹腳下土地崩碎,他面目不變,語氣卻猛然擡升:“還你殺了南湘的債。”

初塵反應不及,腦袋兩側雙拳已至。他彎腰脫身,拎起左君竹甩出老遠,喝道:“把話講清楚!”

南禹拳上攢着力氣,捶地之時初塵氣海猛震。他怒目看着初塵:“你殺了南湘。”

“我何時殺了南湘!”南湘雖是南禹的妹妹,可在當初被初塵救下之後與他關系也好得很,他如何舍得殺她?地面四分五裂,冰碴子聚攏在一起,驟然攀向南禹。南禹被冰霜覆住了背身,垂首時像是在控制情緒:“她待你如親哥……”

初塵沉下身子,冰封當即碎裂,南禹再次追來一拳,将他砸入石堆。

“斬魔臺……你忘了嗎?”南禹看着亂石堆之中,“她想救你,在諸神眼前追着你。她沒拽住你,你跳下斬魔臺,她跟着你跳了下去……你沒有回頭嗎?她就死在你身後!”

初塵仰起頭,一塊巨岩忽來。

“她就在你身後!”岩石粉碎的背後,南禹擡拳已至。初塵閉了唇,仰頭迎面挨了這一拳。

左君竹摁住了身邊的老石,渾身青筋暴起也沒見手心金色紋路再現。

“你不避……”南禹合上眼,“你逃不了。”

“我還有事要做,”煙塵中傳出初塵有些虛弱的聲音,“等我做完了事,最後再來還你的債。”

“甜言蜜語不是用在我身上的。”南禹沉息說道,“殺了你,回去領功。”

“還在為自己找借口,”初塵說,“殺了我便是負了罪,可你編造出再多借口也無用。”

“沈丹臣教你,欲殺一人,先攻其心,你學得好。”南禹擡手扯開煙塵,露出其後的初塵,“沒人再來救你了。”

“我好歹是沈丹臣的徒弟,何必需要別人來救。”初塵手中白雷激越,他在彌散的煙霧中擡眼,“你可記得沈丹臣是何人?”

南禹腳下地裂,仿若一陣疾風,身至初塵跟前時卻見對方更快。初塵白袍鬼魅,南禹一擊撲空,便聽初塵在耳邊低聲說:“他是天海第一人。”他來不及轉身,只将手臂折至腦後,一道雷鳴穩穩砸落在他小腹。

背後的聲音只是虛晃,眼前才是真招!

“你沒了君隐劍,傷了氣海,能掀起多大風浪!”南禹揮手一攔,以傷換傷,将初塵擊飛數丈。

左君竹手裏忽然一緊,金光紋路爬上掌心。他看着下方,自言自語道:“沈潭是在硬來,他沒打算逃嗎……”

南禹到底肉身強硬,小腹受了一記雷電也無大礙,将破碎的衣物扯去,乘勝追擊。初塵才定住身形,他左手扶地,右手再次甩出數道白芒。南禹輕易避開,不想這又是招幌子。初塵迅如疾風,南禹追身而至,火光之下猛砸在地,石錐異起。

“一味奔逃沒有意義,不如讓我給你個痛快!”南禹雙掌合十,身後一道火龍突顯,猛掼向初塵。

焰浪在地面四散開,南禹心覺不對勁,可火焰之後确确實實站着初塵。

“不吃教訓。”鬼魅般的聲音在南禹身後響起,初塵扯開火龍,雷芒覆手,直劈在南禹肩頭。南禹吃痛側躍,回頭看向焰浪深處,“初塵”面貌一變,已成小白模樣。

“傷了我又如何。”南禹肩口的血被很快止住。他氣勢驟漲,不料小白雙手畫圓,那火龍原封不動地撞向南禹。

初塵眉心一跳,扭頭往左君竹那邊看去:“有人想漁翁得利,已經等不住了。”

左君竹手中金紋愈發明亮,已經爬至中指指根。他神情痛苦,眼中金芒不止。

金袍的男人甩袖而來,金色細絲纏住了左君竹。

他自當已經得手,嘴角勾起時發現左君竹正定定看着自己。左君竹金光爬身,将絲線燒作粉塵飄散天空。

“還挺倔強。”男人腳下金蓮綻放,花瓣包圍二人。他看着左君竹,像是在欣賞一件藝術品:“多好的身子,可惜這世間的東君根本只需要一個人。”

他耳邊的明珠挂墜輕悄一響,男人垂下眸,金蓮花瓣被猛然撕開,初塵手握雷芒,直擊其胸口。

男人胸口一熱,随即嘴角溢出鮮血,金蓮消散不見。初塵緊迫直追,這回男人有了準備,看似柔弱的手掌卻輕松抓住初塵的雷電,五指緊扣間金絲從背後湧出。初塵脫身後退,途中拽住了還沒失去意識的左君竹,背後冰晶化作一張巨盾,擋住了金絲。

南禹不與小白纏鬥,一步蹬地奔向初塵。

左君竹被晃得想吐,艱難地問道:“他們是什麽人?”

初塵戲谑地回頭:“太一正閣也不過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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