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征人
征人
左君竹扒開人,幾步沖進大殿,殿上坐的是界無。
“我等前去探查鎮妖塔,才知其中猙獸已破除封印。”左君竹穩下聲,“還請君上立刻派人前去鎮壓。”
“臨天君呢。”十風問道。
“沈潭正在追查猙獸下落,”左君竹說道,“我受臨天君之命而來。”
“猙獸破封非同小可,”界無撐手問,“可鎮妖塔乃是沈丹臣所封,後來又新築三層,都是天海大能出手,若是封印破除,我等豈會沒有收到消息。”
“我就是消息。”左君竹的目光穿過輝煌大殿注視着界無,“猙獸的鎮鎖神乃是宿沐,如今他已歸順江離一派,你還能放心得下?”
界無低垂下眼睑,說道:“倘若神宮有神君離開,蘇淨與江離皆會有發覺。”
“他們不日要前去會盟,現在貿然進攻只會出岔子,倘若猙獸流落天海,乃至流落凡間,日後便是你的過失。”左君竹環視一圈,諸神容色威嚴,“你幫是不幫。”
“君上,”南禹自諸神間走出,作揖道,“今日幫一把臨天君,有益無害。”
界無思索片刻,看向一邊沉默的神君:“重樓君。”
重樓君當即出列,單膝叩地領了命。
“不可再拖。”宿沐收了竹扇,對紙婦說道,“已經過去一日有餘,數日子,他的援兵也快到了。”
紙婦閉口不言,彼岸花海綻放蔓延,躲在暗處的初塵隐匿着氣息,頰邊已染了血。他在廢墟中緩步,誰知君隐劍嗑在了牆頭,發出一聲悶響。
宿沐袍間風起,地下竟伸出無數透亮的大手,猙獰地裹向初塵。
“界無啊……”初塵四面躲閃,烏黑長劍從鞘中閃出,揮砍着大手,“你是怎麽想的,竟讓這家夥來做伏魔君。”
“現在掙紮已無意義。”宿沐疾奔向初塵,卻被忘川河水搶先一步。紙婦看向他,說道:“此子狡詐,你以為他不如你?”
初塵的躲藏只是因為不想被二人圍攻,他實力不明,最希望的就是宿沐或者紙婦和他單打獨鬥。宿沐吸了口氣,看着忘川河水傾倒而下。
寒芒在水底閃爍幾下,宿沐察覺時機已至,一只大手猛抓向迷霧中的人影。
血霧仍在,忽然間地面妖藤翻滾,宿沐晃身閃離,還是被突如其來的攻擊撞翻在地。
忘川河水被一劍劈開,初塵抹了把額頭的汗,左君竹來到身邊。
“桐華啊。”初塵活動着手腕,說道,“別來無恙啊。”
“猙獸在何處。”桐華問道。
“猙獸已被臨天君放跑,”宿沐站起身,“其罪當誅!”
桐華低眼望了他一瞥,冷聲說:“那也是伏魔君的職責。”
“倘若不說是你在追查猙獸,界無定不會這樣果決。”左君竹說道,“聽說他擅長封印之法,就是為了再次封印猙獸而被派來的。援軍就在後邊。”
“援軍倒是不必了,”初塵說道,“他們不會多留。”
桐華雙掌合十,地下根莖翻湧,粗壯藤蔓蓋上泥石,彼岸花海被盡數碾壓。桐華轉過頭,問道:“欺君之罪暫且不論,倘若猙獸真是被你放走……”
宿沐二人已生退意,他們仿佛已聽見了不遠處綿延的馬蹄聲,掙脫妖藤轉身遁走。初塵收劍回鞘:“我來到此地時猙就已經不在了,當務之急該是追查其下落,而非追究是誰的責任。”
地面妖藤沉寂,桐華往遠方走:“我去鎮妖塔探查。”
左君竹直起身,低聲問道:“這人什麽來頭。”
“重樓君啊。”初塵拍了拍左君竹的後背,“既然援軍已至,那我們便該撤了。”
“去哪裏?”左君竹說道,“猙獸逃離對于江離而言沒有好處,可此事不經發酵,也難成氣候。”
“簡單,這事不需我們去做,界無自然會想得到。”初塵揉了揉肩膀,“只要能将凡間血祭一事告訴天下人,屆時江離就不會是衆望所歸。蘇淨不是東君血脈,倘若太一神弓再失竊,那麽他也會失了人心。”
“此事的受益者不光有我們,還有界無。”左君竹凝眉說,“界無将會成為名門正派,你就是亂臣賊子,殺了他也不好使。”
初塵走在前面,已離開血霧。他沉默了會兒說道:“界無雖然實力強大,擁有很強的政治手段,但那都是前塵往事了。他能夠成為亂世之雄,靠的是自己的腦子,和沈丹臣這張牌。”沈丹臣的實力自然不必多說,界無連雲宗雲河都能任用,也可見他十分善弄人心。
“可他威嚴尚存。”
“你猜猜……”初塵說道,“這天底下最具人心的是誰。”
“若非界無,”左君竹說,“便是沈丹臣了。”
“只要能為沈丹臣洗脫罪名,界無就是錯的那一方。”初塵說道,“沈丹臣雖然被冠為罪神,可也并非人人都信。”
“怎麽洗?”左君竹問道。
“我們的情報網還沒能完善,現在最重要的是培養人手。”初塵回答道,“說到底還是缺錢,有錢了才能發饷。”
“對了,”左君竹擡腿跨過倒下的樹,“雲宗歸于江離麾下,你考不考慮将他要過來?”
“雲宗這麽想贏我,過早地放在我們這邊指不定要出什麽亂子。”初塵說,“他态度中立,站在哪方不重要。”
他們路過一座驿站,破爛的旗幟在風中搖擺,幹涸的人血從門縫裏淌出來。
“天海與黃泉無異。”左君竹停下來嘆聲,“死是征人死,功是将軍功。”
“天下英賢葬身亂世,界無登上龍椅的大道何嘗不是人血所漆。”初塵沒有駐留,偏頭說,“就看你想做将軍還是征人了。”
南禹穿着赤色寬袖袍,站在暖陽下與十風齊身。
“君上不讓你我南下,還是有所忌憚。”十風搖着象牙扇,上頭刻着祥雲,“只是桐華前去,他不會和初塵生出嫌隙嗎?”
三百年前初塵站在斬魔臺上,天地妖藤翻覆,桐華是最想得到沈丹臣的人之一。
“桐華那年得了隐疾,不會和初塵貿然動手。”南禹答道,“別多想。”
“也幸好他得了隐疾,”十風恍然一笑,“他若沒有去搶奪沈丹臣,安安穩穩修煉,此時已有了和君上一争的能力。”桐華迫切想突破境界,對于沈丹臣如饑似渴,被界無一擊攔下之後沒能及時停手,一下子遭了反噬,氣海紊亂。
“現如今你是九霄君了。”南禹将十風的扇子搶來端詳,“我們各自放過初塵一條生路。”
“他如今是臨天君了。”十風抽回扇子,在拐角處頓步,忽然正色,“倘若君上曾經是錯的。”
“我忠于君上。”南禹簡短地說。
十風收了扇子:“我忠于本心。”
天空中不知何時來了烏雲,将冬日的陽光遮住。雲層下南禹背過身,和十風背道。細雨夾雜着雪飄落,将拐角處的朱牆覆了層白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