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這個人,我要定了

第 31 章   這個人,我要定了

就這樣,沈離塵被囚禁在寝殿。

他也沒想到,自己竟然會遇到這種事。

他安慰自己,反正來魔界就是被囚禁的命,只不過他被囚禁的地方從寒冷刺骨的冷宮變成了五星級豪華大酒店。

冷宮和五星級豪華大酒店,傻子都知道選後者。

而他為了囚禁的日子不無聊,準備的那些小玩意也終于派上用場。

此後每天,沈離塵睡到日上三竿,下午則在廣場上練劍。

塵埃劍會在最後的劇情被毀,劍修都能憑意念召喚本命劍,而要處置一個修士必須先處置他的本命劍,如果修士被判死刑,本命劍則一定要在他死前被砸斷。

這是他唯一需要告別的小家夥。

委屈他了。

連個好點的劍鞘都沒有,醜了一輩子。人家小孩子小時候醜,越長越好看,就他家的,一醜到底。

沈離塵自制了一本死亡倒計時,每天撕掉一頁,算算還剩二十一天。

“尤其是這幾張,這幾筆,可見陛下之前只是沒認真學。”

樓太傅指的那幾張,分明是顧玄息代抄的。

如果讓樓太傅知道,是顧玄息幫他作弊,估計很失望吧。

那份藏在袖子裏的文沈,沈離塵最後還是沒拿出來。

上完課後,有太監來禀告,說是國師同意這次的狩獵。

沈離塵有點意外,又覺得這個國師挺上道的啊,有空得見識見識。

他回到紫宸殿傳午膳,讓一幹人等退下後,大門緊閉,和顧玄息一起吃飯。開始還有點緊張,怕顧玄息問他樓太傅有沒有點評文沈,見顧玄息始終默不作聲,才漸漸放下心。

午膳後是沈離塵的午睡時間,今天他不僅睡不着,甚至在床上都躺不下去,想着不如去看書,這才看見書桌上幾篇字跡工整、立意深刻的文沈。

每個字他都認識,但是連在一起,他幾乎看不懂。

沈離塵訝然:“你……這半天時間寫的?”

顧玄息臉上沒有多餘的表情,“是。”

偌大的紫宸殿內,燃着冷清的木調熏香,他們沉默了好久。

顧玄息冷不丁開口:“樓太傅……”

“你想拜他為師嗎?”沈離塵卻打斷他的話。

顧玄息怔了下,才點頭。

沈離塵:“朕可以安排你拜他為師。”

顧玄息的語氣充滿懷疑和難以相信:“你……為什麽……”

“樓太傅不收無名之輩,拜他為師,你将不是那個顧家村的顧玄息。”沈離塵盡量讓自己的語氣平靜,“你要想清楚,樓太傅不教無名之輩,也就是說,他教的人,必然是人上人。你想當這樣的人嗎?”

顧玄息薄唇輕輕動了動,像是感動得一個字也說不出口。

沈離塵很滿意顧玄息的反應,他這人可是說話算話,從來不給人畫大餅,“朕可以助你一臂之力,希望你不要讓朕失望。”

他避開顧玄息的視線,假裝認真的閱讀文沈,并沒有看見顧玄息始終一眨不眨地盯着他看,漆黑如墨的瞳孔裏倒映的全是他的影子。

狩獵這天清晨,沈離塵換好武服,他從鏡子裏看見顧玄息。

顧玄息困在宮內幾天了,每日除了讀書就是讀書,的确怪無聊的。而這次他出去狩獵,獵場人多眼雜,不可能帶上他。

沈離塵于心不忍:“狩獵場……不好玩的。”

顧玄息的視線從書卷上移開,也從鏡子裏看他。

沈離塵甚至看見他面容有了點微妙的變化,“真的一點也不好玩,你……”

顧玄息抿唇笑了下,只不過很快恢複平靜。

他是在撒嬌麽,沈離塵對此表示無奈,他不是很擅長哄人,就說:“這次不行,等朕得閑,再帶你去玩。”

只不過那時候,顧玄息就有了光明正大的身份,而他的權力也必然更大,不像現在處處受制,出去打獵就方便許多。

顧玄息道:“你去是要替你那個叫凜竹的太監報仇嗎?你不怕弓箭無眼?”

沈離塵是真沒想到被他看破,沒好氣道:“讀你的書!朕要是真死了,你就跟凜竹說,下輩子朕再替他出這口氣!”

這個顧玄息,怎麽總是氣人,虧他剛才還想方設法哄他,答應要帶他去狩獵呢!

沈離塵不想與他多說話,見他躲進屏風後,轉身出了房門。

紫宸殿外,沒想到看見心腹帶禁軍首領……來投誠。

禁軍首領:“屬下願效忠陛下,為陛下生,為陛下死。”

禁軍是皇家守衛,原本就一心效忠正統,虞飛耀始終是亂臣賊子,而且沈離塵還有樓太傅這位天下名師輔佐。

從前皇帝不作為,禁軍保持中立。現在沈離塵安排心腹滲透中立勢力,禁軍來投誠,沈離塵并不覺得奇怪。

有禁軍的效忠,他在皇宮就徹底安全了。

沈離塵:“多謝。”

禁軍首領痛心疾首:“是屬下辦事不利,那日陛下被攝政王關進書房受辱,屬下只恨不能——”

這話就有點莫名其妙了,好像虞飛耀把他如何過,要知道虞飛耀的小心肝在他身後的宮殿內,兩人還沒見過面。

沈離塵:“夠了,過去的事不要再提。”

心腹有話要說:“陛下,成了。”

原先的田司馬前幾日被虞飛耀找了個借口,貶成了田百戶,沈離塵擔心這次去的人沒他,讓心腹去找新上任司馬的老相好,給了一筆銀子,果然就有了喝酒誤事,虞飛耀為了不耽誤今天的狩獵,不得不把那人叫上,暫代理司馬一職。

出了皇宮往西北處走就是狩獵場。

出宮狩獵是重要活動,能伴君左右都是榮幸,當然如今的“伴君”,大抵是指伴攝政王,不少大臣和貴族也想來。

沈離塵倒是不在乎,參加的人越多越好,人多眼雜,方便他行事。等到出發的時候,才發現只有虞飛耀和他的軍隊。

沈離塵是輕裝簡行,連貼身伺候的人都沒帶,他掀開車簾一角,心想如果不是軍隊人數實在太多,這場面就像是哪家的富家少爺秋游。

“陛下……”虞飛耀策馬到馬車邊,用一種煞有介事的語氣,“怎麽能沒人伺候陛下。”

出發的時候,沈離塵就是孤身一人,他這時裝什麽大尾巴狼。

沈離塵懶得理他,剛放下車簾,就聽虞飛耀繼續說:

“臣請上車,親自侍奉陛下。”

沈離塵毫不客氣:“攝政王還是看路吧。”

等到地方,沈離塵直接下令狩獵,獵物最多者有獎。

他自己是騎馬射箭什麽都不會,但據凜竹說,原本的沈離塵就算是體弱,百步穿楊的本事倒是能在一衆皇子之中脫穎而出。

至于騎馬,誰都怕沈離塵摔,幹脆就沒學過。

沈離塵拎着自己的小弓,“攝政王不去打獵?”

虞飛耀想說什麽。

“你滾遠點,別跟朕搶獵物!”

沈離塵說完就走向林子深處,虞飛耀給手下一個眼神,示意他們跟上。

這地方都是人工飼養的野兔鹿什麽的,連尋常打獵常見的陷阱都沒有,每日還有護衛隊巡邏,根本沒一點危險性。

但不多時,手下慌慌張張地回來:“王爺,不好了,陛下不見了。”

攝政王瞳孔一緊:“找!”

田百……司馬……哈哈。”說話的人差點就說錯話了。

田百戶氣得不行,他今天暫代司馬一職,過了今晚他還是百戶。

其中一人很有眼力見:“去去去,就數你不會說話,王爺就是在氣頭上,過幾天等王爺氣消了,大人再去跟王爺求求情,繼續給咱們當老大。”

田百戶:“王爺就是小題大做,不就是個太監嗎,老子就是要了他的命又怎麽樣!”

“別別別,誰叫他是陛下身邊的紅人。”

“王爺總要給陛下一個交代。”

田百戶冷哼一聲:“憑什麽給他交代?咱們哪個不是在王爺跟前立下大功的,王爺這麽對我,實在太寒心了。”

在他心中,整個王朝都是他們王爺的,沈離塵皇位是做膩了吧,才敢跟王爺叫板?不想當趁早讓位,他們這些立下汗馬功勞的功臣,也好早日封官。

“不過陛下那模樣那聲音……我要是王爺,我也……哈哈哈。”

“誰不知道你家七八房妻妾争風吃醋,還不滿足?”

“你們可當心點,那天在王爺和陛下在禦書房獨處那麽久,陛下衣衫不整,可是連腰帶都開了,兄弟們的招子是雪亮的,耳朵也聽得清清楚楚,莫要肖想王爺的人!”

“我們不說了不說了……”

軍中早有一種說法,攝政王遲遲不登基為帝的原因,不是正統不正統,而是早已被龍椅上那個小皇帝迷了心竅。

田百戶不是很贊同這種說法,只要當上皇帝了,什麽美人弄不到手?

有人騎馬趕來:“王爺有令,陛下失蹤,所有人立刻去找!務必保護陛下周全,找到重重有賞!”

田百戶低聲罵罵咧咧:“狗皇帝麻煩事還真多。”

旁邊平時跟他要好的兄弟警告道:“你要罵關起門來再罵,小心有人告訴王爺!”

他們分頭去找,沒多久田百戶眼前一花,剛才他是看見了一抹明黃色?他定睛一看,除了樹林草地,什麽都沒有。

然而下一刻,左邊又出現了那抹明黃色,一閃即逝。

能穿這種顏色的衣服必然是皇帝,田百戶的弟兄就在不遠處,他本可以喊人,但一想到被貶成百戶,而新上任的司馬功勞不比他小,只是苦于一直沒人讓位……這個功勞是他一個人的!

田百戶拔腿狂追,一個不留神,腳下一空。

巨大的疼痛讓他抱腿呻/吟,等回過神來,卻發現自己落在一個陷阱裏!這個坑太深了,根本爬不出去!

沒關系,所有人都在找皇帝,他們會搜尋山頭,會發現他!

*沈離塵就把自己如何設計陷阱如何引人入甕簡單說了,“現在應該還在山上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吧。”

“……可我聽說,攝政王已經把他處死了。”凜竹臉上表情僵硬,打了個寒顫,“杖斃。”

沈離塵心裏一個咯噔,怎麽會這樣?

凜竹一本一眼道:“就是陛下從狩獵場走後,攝政王帶人搜山,看見田百戶,田百戶說他看見了陛下,還有什麽是陛下蠱惑的他……然後攝政王就叫人堵住他的嘴,杖斃了……不是陛下設計的嗎?”

沈離塵突然明白虞飛耀落在他領口上那個眼神的含義了,所以虞飛耀以為自己消失的那段時間,是遭到田百戶的欺辱?

虞飛耀冷血成性,僅僅因為一個毫無根據的猜測,這點站不住腳的證據,就把跟在他身邊的功臣殺了!?

他臉色蒼白,像是無法喘息,胸膛不斷起伏。

凜竹憂心忡忡:“陛下沒事吧,我這就去請太醫。”

“沒事。”沈離塵示意他不用,又叮囑一番不要亂說,好好修養早點回宮伺候,這才失魂落魄的離開司禮監。

他知道權力這條路必然是屍骨累累,虞飛耀安穩坐上攝政王之位,也是踩着他沈家人幾代人的白骨。

怎麽輪到他這裏,連這點心裏承受能力也沒有?

他要活命,要這雙能自由行走的腿……這些都将是他以後要面臨的。

宮內頓頓奢侈,雖然沒有一百零八道,十幾道山珍海味還是有的,喝的更是數不勝數,天熱時梅子酒桃花釀,天氣漸寒禦膳房就溫起黃酒。

沈離塵沒喝過酒,也不知道這黃酒是後勁大,他喝了半壺,才後知後覺上頭,酒杯啪嗒一聲摔落在地。

顧玄息見他醉得臉頰泛着紅暈,琥珀色雙眸仿佛氤氲着霧氣。

野兔正在腳邊吃青草,顧玄息重新給它固定了夾板,如果不是怕沈離塵懷疑,野兔腿上的傷應該早好了,就像他幼年意外救下的白貓,現在貓子貓孫一堆,逍遙自在。

他看了一會,這才傳人把桌子撤了。

算了,不去想那些。

今日下朝晚了些,沈離塵去見到樓太傅時,都後悔沒飯沒多吃兩口,現在吃東西,定會被太傅批評不守規矩。

看過昨日功課後,樓太傅照舊皺着眉。

沈離塵都不敢大聲說話:“太傅,朕前些日子認識了一個朋友,他十分仰慕太傅,朕把功課給他看過,他做了幾篇,希望太傅能指教一二。”

樓太傅深吸一口氣,一副嚴師的神色:“陛下有交友的功夫,看來是功課太輕松了。”

沈離塵打了個哆嗦,不過樓太傅到底還是看了:

“我倒要看看是誰家兒郎,能蠱惑陛下。”

顧玄息字跡有書法家的風采,樓太傅沒看文沈內容眉頭就舒展開來,仔細讀完一篇文沈,更是贊不絕口。

沈離塵松了口氣:“太傅……他想拜你為師。”

樓太傅當然知道這是沈離塵在培養自己人,何況破題如此優秀的人,他也願意收下,他點點頭:“是哪家的?”

沈離塵:“朕現在還不能說,等朕把他帶來,再讓他給太傅行一個像模像樣的拜師禮,昭告天下,到那時候,就算是攝政王都不敢奈他何了。”

這事就這麽成了,沈離塵帶着好消息回了寝殿。

顧玄息有些詫異,告訴他真相:“我可以拜師?你……我姨母家有案底。”

本朝有規矩,有人命罪在身的人,三族都不許考科舉,就算進學堂,也要受學生白眼,被夫子瞧不起,畢竟沒有人會教導注定無法走仕途的人。

給顧玄息啓蒙的夫子生性善良,但他也沒少受學生白眼。他還以為,沈離塵許諾他的,只不過是偷偷跟在樓太傅身邊,而不是光明正大行拜師禮,還要昭告天下。

“當然,樓太傅的親傳弟子,傳出去名聲多好聽。”沈離塵道,“你放心朕都給你安排好了,朕的舅舅是榜眼出身,現在是翰林,在藏書閣負責修複古書。我信得過他,他娶的是禁衛軍副統領的姐姐薛氏,到時候你以薛氏的外族親戚身份拜師,沒人會質疑你的出身。”

其實以沈離塵舅舅的才華,修書翰林太委屈他了,但只要有沈離塵這個侄子在,虞飛耀就不可能重用他。

原先沈離塵就是這麽想的,前些日子連禁衛軍統領都投誠了,這下給顧玄息安排新身份的事幹脆直接交給正統領辦,更是萬無一失。

統領辦事效率很高,三天後就送來一塊代表顧玄息身份的腰牌:“微臣恰巧有一個五服之外姓顧的兄弟,他早年随父母居住在蘇杭一代,後來一家十幾口人遭遇山賊,沒留下一個活口。微臣前日回族,親自在族譜中添了名字,一切安排妥當,就算有人去查,也查不出什麽,請陛下放心。”

沈離塵:“你辦事,我放心。”

光有身份不夠,沈離塵不想讓統領知道顧玄息的真正身份,其它事則全部交給心腹去辦。

幾日後,心腹在城內置辦了一座小宅,才算一切安排妥當。

“搬出去?現在?”顧玄息的語氣聽起來有些意外。

沈離塵要趕人了:“你在朕的殿裏住那麽久,還住上瘾了?”

雖然現在顧玄息成了統領的親戚,但統領的宅院帶仆人足有一百多人,常有人拜訪,萬一碰見虞飛耀呢?還有原著中那些渣男沒露面的渣男,沈離塵為了以防萬一,才給他安排單獨的住處。

那麽大的一座宅院,就住他一個人,他還不願意?

顧玄息冷靜問他:“我走了,誰照顧你。”

“當然是凜竹,他早就想回來伺候,只是朕讓他多休息幾日。”沈離塵擺擺手,“你收拾你的東西。”

顧玄息一動不動:“我沒什麽好收拾的。”

其實他有不少功課,還有幾身衣服,離開那天晚上,小小的收了一個包裹。

凜竹是在這天晚上回來的,他欣喜若狂地磕頭:“奴終于能伺候陛下了!”

沈離塵都沒有注意到顧玄息是什麽時候走的,不過他不在宮殿,沈離塵更自在一些。

凜竹收拾書桌,問:“陛下臨摹的魏貼我已經收到書架上了,這份帖子是太傅新給陛下留的功課?放在桌上?”

“什麽字帖?”沈離塵并沒有練字的功課,他只是嫌自己字醜,每日給自己布置了額外的功課。

他翻開字帖,撲面而來一股熟悉感。

是顧玄息的字跡,不似他習慣的那種大氣字體,更像是他之前教自己寫字時用的字跡,也更适合自己。

所以是顧玄息特地寫來,給自己臨摹的?

沈離塵臨摹了會兒字,收拾床榻的凜竹又發現新鮮事。

他在枕邊發現一件疊整齊的衣服:“陛下不是不穿這件衣服嗎?叫我收好放在衣櫃最底下的。”

那是件月白色外衫,沈離塵認出來是借給顧玄息穿的,“是顧玄息的,可能是他忘帶了。”

凜竹小臉垮下來:“陛下怎麽總是提他!我修養那麽多天,陛下是不是已經習慣他伺候陛下,不習慣我了。”

沈離塵失笑道:“你幼不幼稚,他都走了。”

凜竹天性如此,臨睡時把野兔抱到塌上,還在和自己的小塌說悄悄話,“你沒有讓那人睡吧……那就好……”

真是太好笑了,沈離塵翻個身側身躺着,鼻尖似乎嗅到一股若有若無的味道,像是……那天顧玄息為了制服陷入夢魇的他而睡在身邊,留下的味道。

沈離塵想起凜竹在身邊發現的衣服,可能是衣服上氣味的殘留?

找個日子溜出宮,把衣服還給他,順便看看他過得如何了。

再次出宮,沈離塵不準備帶凜竹,免得又遇到上次的狀況。

凜竹不甘心:“可是伺候陛下?誰知道陛下喜歡喝的茶?吃幾分甜的點心?”

“我想吃馬蹄糕,你去拿點。”

沈離塵只得胡亂找個借口,把他打發走了。

這次沈離塵跟着心腹出宮,天有些寒冷,外罩一件白狐毛披風,領口一圈質感極好的白色絨毛,襯得一張小臉俊美無邊。

心腹呆呆地看着他,糙漢子臉頰竟然泛起微紅。

太監和宮女魚貫而入,雙眸空空,像是看不見他。

顧玄息把沈離塵抱到床上,再一次被拽住袖口。

這一次顧玄息略微用力,想掰開他的手指,沈離塵的雙手比他小了一圈,膚色……凝脂似的。他還沒來得及碰到,沈離塵卻像是感覺到了什麽,睜開雙眼茫然地看着他。

顧玄息同他四目相對,沈離塵忽的動了下,仿佛是窺破出他內心的無情,一發狠,拽住他的手指,放進嘴裏,咬了一口。

他不怕冷暖更不怕疼痛,這些都沒什麽,他任對方咬着。

直到有什麽東西,滑過他指尖。

溫熱,潮濕。

顧玄息垂眸看見沈離塵在舔他的手指,眼神裏充滿小心翼翼,帶着某種歉意。像是知道錯了,怕他會生氣,自作主張地讨好他。

如此他才終于怒了。

“夠了!別再勾引我了!”

沈離塵迷迷糊糊的醒了,現在他已經形成了生物鐘,不像剛穿來時被人叫醒上朝,還會想發起床氣。

他坐起打了個哈欠,嘶——

下唇有點疼。

他抹了下,沒有流血,怎麽會疼?

等等,他昨晚……?

顧玄息幾乎是跟着他同一時間睜開雙眼,語氣裏帶着沒睡醒的倦意:“你昨晚喝多了。”

沈離塵讪讪地看了他一眼,他臉上沒有別的表情,沈離塵先有點難為情了,“那我昨晚……發酒瘋了?沒說什麽奇奇怪怪的話吧。”

顧玄息這時的神情才有所波動,起床穿衣:“沒有,你睡得很沉。”

沈離塵确實什麽都不記得了,他的記憶停留在吃飯,黃酒沒有後勁,他甚至有種休息後的神清氣爽。

他盯着顧玄息穿衣服的動作,仔細看了良久,最終确定顧玄息說的是實話,自己沒有酒後吐真言,把穿書的事說出來。

不然一個人乍一聽見這麽詭異的事,不可能像顧玄息這般冷靜。

就是他的唇真的很疼。

顧玄息:“你為什麽突然喝那麽多酒。”

“因為……”沈離塵打了個寒顫,覺得太冷了,“我昨……朕昨天……”

沒有誰比顧玄息更能保守秘密了,如果要選擇一個人傾訴,沈離塵願意選擇他。

“本來只是個惡作劇,那人卻因為朕死了。”沈離塵說着說着,開始幹嘔起來。

顧玄息遞來一杯溫水:“陛下貴為天子,還會怕死人。”

“你懂什麽!朕一想到死人就惡心就膈應。”沈離塵一口氣喝完水,他當然知道不該害怕,但他需要時間适應,“如果能一人不死就好了。”

顧玄息沖他一挑眉,要坐穩這個位置,可是要死無數人的,每死一個人都像這般,他很懷疑沈離塵單薄的身板能否堅持下去。

沈離塵坐在凳子上等顧玄息過來給他束發,鏡子中他的下唇,仿佛是被咬過一樣。

見顧玄息走過來,沈離塵趕緊坐好:“我睡覺時是不是一直在咬我自己。”

顧玄息:“是。”

沈離塵嘀咕:“怎麽能下這麽重的嘴,疼死了。”

他見顧玄息拿着梳子遲遲不動,問:“你怎麽了。”

“我沒事。”顧玄息開始給他梳頭,梳子滑過青絲,動作又揉又緩。

離開寝殿前,沈離塵讓顧玄息把他寫的題都拿出來,他準備上課時帶給樓太傅。

“先說好,你得讓太傅欣賞你的才華,不然就算有朕從中說和,他不樂意收你,朕也勸不動他。”沈離塵故意把醜話說在前頭。

自從那天顧玄息幫自己練字和抄寫後,樓太傅雖然沒打過他戒尺,也沒再誇過他。

還時不時唉聲嘆氣,好像那天的開竅,只是昙花一現。

顧玄息放下梳子,起身把書架上厚厚一摞宣紙拿給他:“我知道。”

“那麽多?”沈離塵随手抽了一半宣紙塞進袖裏,“你等我好消息吧。”

束冠時,沈離塵就覺得自己的話說的太過,普天下之能拜樓太傅為師的人能有幾個?他只不過沾了皇帝的光而已。

他琢磨了下,改口:“就算樓太傅不收你,朕也可以安排你進太學,目前在太學講學的是樓太傅的親傳弟子,樓太傅每月還去講學一次。”

顧玄息垂眸靜靜看着他:“我知道,得知我幸,失之我命。”

沈離塵總覺得他這話另有所指,但又想不明白還能指代什麽。

前些日子還是睡柴房的窮酸,現在卻是能皇帝同吃同住未來最差也是入太學的人……可能是他沒有激動得跪下謝恩?

心腹單膝跪地,手裏捧着衣服:“陛下,得罪了。”

沈離塵知道他成了,心情愉悅地接過衣服披上,他只穿了幾近透明的裏衣,是有點冷:“無妨。”

“陛下……”心腹擡頭看了一眼,趕緊低頭避開視線,“很快就會有人發現他,不如我這就去揍他一頓?”

沈離塵擺擺手:“不必,朕現在就被找到,再借口回宮,誰會在意少了一個人?就讓他在山裏叫幾天,反正也沒野獸,要不了他的命。”

虞飛耀太聰明,如果弄死田司馬,說不定會懷疑到他頭上。而且凜竹太單純了,別弄出人命,再吓到他。

“行了,你告訴我哪邊有人?”

心腹想了想:“陛下等我片刻。”

沒多久,心腹揪着個野兔回來:“陛下給這兔子一箭,射中獵物回宮,也好有借口。”

他想的很周到,只不過……

沈離塵看着毛茸茸的兔子,欲哭無淚,他下不去手。

心腹想代勞,沈離塵也于心不忍,最後還是心腹斷了兔子一條腿,并再三保證這點小傷對兔子而言不礙事,幾天就會愈合。

心腹看了眼兔子,眼神和語氣都帶着淡淡酸意:“陛下宅心仁厚,對一只兔子都那麽好。”

人怎麽可能嫉妒一只兔子?沈離塵搖搖頭,驅散心裏的疑惑,抱着兔子朝人聲傳來的方向走去。

“陛下!”

“快去禀告王爺找到陛下了!”

沈離塵則假裝捕到獵物很有成就的樣子,渾不在意他們的緊張不安。

虞飛耀迅速趕過來,焦急的目光在他身上掃過,最終停留在領口,眉頭幾不可查地一擰:“陛下去哪了?”

沈離塵順着他的目光,下意識看了眼領口,鎮定自若:“打獵去了,大驚小怪。”

虞飛耀一字一句咬着牙問:“打獵要脫衣服?”

大概是穿衣服的時候太着急,沈離塵沒想到虞飛耀眼神那麽毒,連領口花紋沒對齊都看出來了。

沈離塵立即做出一副嬌蠻無理的樣子:“朕要回宮,你叫個獸醫過來,朕的獵物要是有性命之憂,你陪得起嗎?”

虞飛耀看着他的背影,若有所思地皺了下眉,才高聲道:“傳令下去,陛下回宮。”

然後他對屬下低語:“去找,山上可能有什麽。”

回到紫宸殿,房門一關,沈離塵急急忙忙道:“快出來!看看朕給你帶的什麽!”

顧玄息看了眼他懷中的野兔,臉上神情沒什麽波動。

沈離塵被他兜頭潑了盆冷水,裝模作樣地威脅:“朕的兔子受傷了。”他給顧玄息看兔子那條夾了夾板的腿,不由分說往他懷裏一塞,“你負責照顧它,它要是死了,你給它陪葬!”

顧玄息臉上依舊沒反應:“我不喜歡兔子。”

沈離塵自顧自拍着衣服,這兔子夥食有點鹹,掉了他一身毛,反駁:“不喜歡兔子,只喜歡貓?”

顧玄息沒說話。

“不是養過貓嗎?兔子不願意養了。”沈離塵不想跟廢話,他還要去跟凜竹報喜。

凜竹每日的情況都有人來禀告沈離塵,昨天已經能下床走幾步路。

沈離塵去司禮監的時候,幾個十來歲的小太監正在凜竹房間裏嘀咕,見到他則吓得像鹌鹑,磕了個頭,忙不疊夾着尾巴溜了。

他摸了摸臉,自認為長相說得過去,不至于吓成這樣吧。

凜竹喜出望外:“陛下給凜竹報仇啦!”

沈離塵點點頭:“朕說到做到。”

雖然很幼稚,他還是說,“要聽細節嗎?”

凜竹頭點如搗蒜。

他轉身離開。

沈離塵撕心裂肺地喊道:“你幫我傳個話,就說我求他不要動華清宗!你讓他提要求!只要是我能辦到的什麽都可以!”

然而根本沒有回音。

他不會傳話的,他對顧玄息唯命是從。沈離塵崩潰地想。

沈離塵萬分後悔當時賭氣和顧玄息對着幹。

他明明知道顧玄息就是這樣的人,明知道不能惹,還去招惹。

只不過因為他的幾句話,華清宗要完了,親手撫養他長大的長老們和師兄師姐們要在戰火中隕落了。

他是千古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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