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失魂
18 失魂
細細回想過去幾年的生活,她驀然發現,自己原來已經很久很久沒體會過心動的感覺了。
坦誠地剖析自己,辦公室那晚過後,她轉念留下昱曈,絕不僅僅是因為肉體歡愉,更因為那些飯菜飄香、那張冷掉的煎餅、那麽多次的十指相扣,那種類似“家”的感覺。
“啊,情緒價值提供太多了也不好啊……”她忽然覺得。
回到屋裏,看見昱曈還坐在沙發上,一臉垂頭喪氣的樣子,亓清心裏不禁又柔軟了幾分。
她坐到昱曈身邊,扣住他的手,道:“心動大概就是,你在這個人身邊會心跳加快,會想觸碰她,不舍得放開,想要牽着她的手一直走下去。”
昱曈擡起頭,臉轉向她,仿佛在思索些什麽。
亓清伸手輕撫他的面龐,又道:“也會想和她緊緊貼合,沒有一絲阻隔地接觸,想要親吻,想要占有。”
昱曈覆上她的手,手指嵌入她指縫。
“所以你那晚和我在辦公室的時候,一點兒也沒心動麽?”亓清睨着他,眼波流動。
昱曈沒回答,他眼睛蒙着黑布,黑布下的半張臉表情無甚變化。
如果他不是瞎子,旁人還能從細微眼神中猜測出他內心所想,可現在,亓清無從猜測起,心裏說不出的煩躁。
半晌後,昱曈才道:“我在你身體裏的時候,心跳會加快。”
話音剛落,亓清心髒也随之撲通快跳起來。
這種表述……有點過于直白了,她忍不住臉頰發燒。
“那天,你帶我買衣服的那天,你還記得麽?”昱曈頗為認真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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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記得,怎麽了?”
“回公寓的路上,我們被人群沖散,我站在那裏,什麽也看不見,失去了方向,你朝我奔過來,抓緊我的手,說‘我們回家’。”
昱曈頓了頓,道:“那個時候,我不舍得放開你,想要你牽着我一直走下去。”
亓清呆住了,忽然感到喉頭哽咽,不能說話。
昱曈捧起她的臉,輕柔地吻了上來,好似在愛撫一件極其珍貴的事物。
亓清渾身細細發顫,任由他吻了會兒,一股無法言語的情緒仿佛壓抑在肺腑已久,此時此刻突然破土而出,席卷過她荒蕪幹涸的心田。
她一下子抱緊昱曈,主動迎合上前,極盡渴求地與他唇舌相抵,孜孜不倦汲取着對方的氣息。昱曈立刻也激烈回應,較之亓清更加急切難耐。
兩人呼吸俱是淩亂不堪。
在彼此毫無保留的交纏中,亓清真切感到昱曈的渴望,那是出自本能、發自內心的渴望,分明不是刻意的學習模仿。
也許,他只是不太懂而已……亓清告訴自己。
吻了好一陣子,兩人分開時,嘴唇都是紅潤潮濕的,亓清眼神迷離、波光流轉。
昱曈看不見她的眼睛,卻能感受到她愈發滾燙的體溫。
“我還想再體驗心跳加快的感覺,可以麽?”昱曈輕喘着問。
亓清沒有說話,卻用雙臂勾住他脖子。
昱曈像得到了應允般猛地抱起亓清,将她壓倒在床上,幾番折騰後又将她托了起來,相擁着纏綿,喘息着一下又一下與之共沉淪。
而亓清也随之一次比一次更加迷離混亂、失魂落魄,漸漸地,仿佛變成了一具任人擺布的軀殼,徹底失去了意識。
擁抱着這樣一具軀殼,昱曈慢慢停止了喘息。
他臉上潮紅俱褪,表情驀地冰冷下來,恍如換做了另一個人。
“亓清。”他古井無波地輕喊了一聲。
對方沒有任何反應,身體綿軟無力。
靜默片刻後,昱曈将亓清放倒在床上,任由其癱軟地躺在自己面前,蒙着眼睛的臉龐死水般毫無波瀾,就這麽靜靜地坐在一具空洞軀殼旁,也不知心裏在想些什麽。
第二天一大早,亓清迷迷糊糊醒來,揉了揉腦袋,覺得頭很昏沉,還沒休息夠。
她看了眼身旁仍在沉睡的昱曈,戀戀不舍,又窩進他懷裏閉上眼睛。
真不想上班啊~~亓清心裏吶喊。
但沒法不上班,因為不一會兒,榮兆宇那邊的消息就傳了過來,說對昨天她帶回的 MT 力場采樣數據的分析有了初步結果。
亓清洗漱好後再次來到床頭,端詳着昱曈的睡顏。
昱曈忽然勾起嘴角。
原來他醒了,察覺到了亓清在看他。
亓清便低頭在他嘴角輕啄了一下,然後擡起身。
昱曈一把拉住她,哼哼兩下表示不夠滿意,又指了指自己嘴唇。
亓清無奈只好認真給了他一個深吻。
“嗯……該走了……放開了。”亓清好不容易用頑強的意志抵抗住了昱曈的懷抱,掙脫開,站起來。
她現在深刻體會到了“金屋藏嬌”、“君王不早朝”是什麽滋味。
來到研究所門口,何映岚已經在了,她身邊還站着另一個年輕女人,齊耳短發,與她長相極其相似,但神情有種說不出的古怪,冷酷中帶着木然,好像心智不太健全的樣子。
“這是我妹妹何映菡,就是上次公寓火災時,和我一起前去救你的狙擊手。”何映岚介紹道。
亓清恍然,原來當時孟敬之派來的是姐妹二人,一人在高處狙擊,一人在下方接應。
何映菡神态有些同尋常,讓亓清忍不住多瞅了幾眼。
何映岚解釋道:“這幾天,駐守喀帕星的遠征軍代表回聯邦彙報工作,我得協助總司令處理閱兵式相關事情,暫時沒法陪同亓軍長你,所以就讓妹妹過來了。”
一提到閱兵式,亓清便頭痛。
眼下蜂族已經被征服,駐守喀帕星的遠征軍的日常工作變成了監管蜂族、開采礦藏資源等等,一年一度回地球聯邦彙報工作是例行公事。
不過,不管彙報工作如何順利,保守派議員肯定還是要再争執一番,要求徹底鏟除蜂族。
往年按慣常,亓清都得參加閱兵式,而今年因為連遭兩輪行刺,孟敬之才讓她暫時不要在公衆場合抛頭露面。
倒是因此逃過了閱兵式,也算因禍得福了,亓清暗暗慶幸。
何映岚牽着何映菡的手,走近亓清一些,道:“亓軍長,我姐妹二人自小在孤兒院長大,妹妹患有自閉症,行為處事上,稍微異于常人,多虧當初總司令不嫌棄,收留訓練我們。妹妹現在應付日常工作完全沒問題,而且身手很好,跟在亓軍長身邊,可以保障你的安全。”
原來是患有自閉症……
亓清忍不住再多瞧了何映菡兩眼,見她臉上表情雖冷冰冰的,眼神卻透着股懵懂。
這時,何映岚擡手拂過妹妹臉頰,将一根掉落的睫毛小心拂掉。
亓清心裏不由感慨,何映岚對她妹妹真是細心溫柔啊……這麽多年對着一個病患,還能保持如此,實屬不易。
又見何映岚湊近妹妹,交代了幾句,何映菡原本木然的眼睛頓時變得亮晶晶,很認真地點點頭。
然後,何映岚朝亓清微微欠身:“我妹妹與人交流還是存在些障礙,如果言語行為上稍有不當的地方,煩請亓軍長多擔待。”
“哦,那當然,我理解。”亓清答應。
何映岚這才算放下心來,又摸了摸何映菡腦袋,與她道別。
亓清在一旁看着,覺得何映菡患病确是不幸,但能遇上總司令提攜,還有這樣一個對她不離不棄的姐姐相守,又是何其有幸。
何映岚離開後,亓清便帶着何映菡進入研究所,會見榮兆宇。
“分析結果怎麽樣?”亓清問。
“以我們目前的技術,無法知曉蜂王臨死前具體在想些什麽,不過能分析出一些情緒。”
榮兆宇遞過一份分析報告:“您昨天帶回來的樣本數據,流浪漢那邊,蜂王臨死前幾個月一直處于強烈對抗的情緒中,而孤寡老人那邊,蜂王的對抗情緒較弱,最後一個月,明顯處于放松狀态,但在臨死前兩天,突然對抗情緒爆發,直至死亡。”
亓清忽然想起了什麽,問:“你們研究所的那起事故,附身副所長的那個蜂王,是不是也表現出強烈對抗情緒?”
榮兆宇點點頭:“确實。事後我們對殘留的 MT 力場進行了分析,确實存在強烈對抗情緒。”
“如果蜂王是精神體,類似于人類思維,那它附身人體後,會不會跟宿主思維起沖突?所以才産生了對抗情緒?”亓清猜測。
“很可能。可惜現在已知的被蜂王附體的人都死了,無法檢測到活體的思維狀況。”
榮兆宇指了指分析報告,又道:“雖然嚴謹的論證暫時無法做到,不過,可以先這樣假定——蜂王附身人體後,會與宿主的思維發生沖撞,争奪對身體的控制權。如果蜂王強于宿主思維,最終會吞噬掉宿主思維,取而代之,占據身體,而如果宿主思維更強,蜂王無法順利紮根人體,就會死亡,一次性釋放所有精神力,導致人體爆炸。”
亓清仔細翻看報告,聯想流浪漢和孤寡老人的背景,愈發覺得這種假定很合邏輯。
“你看。”她也指着報告,“與流浪漢共生的蜂王,一直處于掙紮對抗情緒中,因為這個流浪漢求生欲強烈,他其實是個有追求的探險者,怎麽可能輕易放棄自己的身體?而這個孤寡老人,她的鄰居透露,她一直精神抑郁,丈夫離世、子女不管,她應該沒多少求生欲望,所以蜂王輕易就控制了她。”
“可是……”榮兆宇遲疑,“老人臨死前兩天,蜂王對抗情緒突然爆發,難道這兩天她莫名又有了求生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