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第07章
“卧槽！師哥你幹什麽呢？吓我一跳……”
一道聲音突兀出現，打斷了淩嘉樹的思緒。
淩嘉樹将視線從手機上移開，瞥向聲音的來源。
這個一驚一乍的男生名叫裴年，是軟件工程系的大一新生。
裴年長了一張娃娃臉，笑起來一對小虎牙，格外讨人喜歡。
前陣子各大社團集中招新，吉他社、街舞社、繪畫社和攝影社的學姐們，全都拼了命的想邀請裴年加入自己所在的社團。
裴年對那些都不感興趣，卻偏偏被學長淩嘉樹練拳的樣子迷了個半死。
于是他頭腦一熱，頂着那副瘦弱的小身板就加入了拳擊社。
裴年和淩嘉樹同一個教練，所以整天“師哥師哥”的叫個沒完。
起初淩嘉樹不讓他這麽叫，可是說了很多次都不管用，後來幹脆也就由着他去了。
裴年走過來，挨着淩嘉樹坐下。
淩嘉樹看他一眼，淡聲開口：“我幹什麽了？”
裴年：“你笑了！”
“……？”
淩嘉樹本來想說“我沒笑”。
可手機屏幕恰巧在這個時候暗了下去。
漆黑方正的玻璃屏，倒映出淩嘉樹那張帥臉，以及他還沒來得及收斂的笑容。
淩嘉樹看着自己的倒影愣了愣，已經到嘴邊的話又被他硬生生咽了回去。
他将視線從手機上移開，壓下上揚的唇角，換了另外一種說辭：“怎麽，我不能笑？”
“不是不是，”裴年擺擺手說，“沒不讓你笑，主要是你一個人坐在這兒對着手機屏幕傻笑，看着怪滲人的。”
淩嘉樹瞧了他一眼，淡聲道：“沒人求着你看。”
“是是是，我錯了，我不說了。”
裴年輕車熟路地帶過話題，好不容易安靜了片刻，又忍不住問道：“不過師兄，你剛才在看什麽啊？看的那麽開心。”
這回淩嘉樹是真不打算搭理這個話痨師弟了。
他不僅直接無視裴年的問題，甚至還朝訓練場那邊喊了一聲：“教練，裴年到了。”
裴年：“？”
教練聽到聲音朝這邊看過來，扯開嗓子給裴年一頓訓：“到了還不趕緊過來訓練！在一邊兒磨蹭什麽呢？！”
“馬上就來！”裴年應了一聲，從長凳上站起來，委屈巴巴地控訴淩嘉樹，“師哥，你怎麽忍心出賣你的親師弟呢嗚嗚嗚……”
演得太假。
淩嘉樹絲毫不為所動，冷淡地說：“你再不過去，教練又要喊人了。”
果不其然，下一秒，教練就怒喊了一聲：“裴年！！”
“來了來了！！”
裴年再不敢磨蹭，一溜煙兒地跑去訓練去了。
————————
總算是清淨下來了。
淩嘉樹暗自舒一口氣，解鎖手機切換回論壇界面，動作裏甚至帶了一絲迫不及待的意思。
休息時間有限，他不想浪費，所以争分奪秒地繼續看帖子。
淩嘉樹雖然是直男，但他有一顆格外聰明的頭腦。
十幾層樓看下來，他已經完全理解了“訴訟CP”是指什麽，也完全明白了這個帖子的主題。
并不是誇他們長得帥，而是在傳他和喬頌的緋聞。
淩嘉樹又展開思考了一下，一瞬間覺得自己什麽都懂了——
難怪喬頌一直想方設法地阻止他看帖子。
喬頌知道他恐同，一定是怕他看到這種帖子覺得別扭。
淩嘉樹想起上午在宿舍時，喬頌問過他，在不在意別人對他的評價。
他當時回答，不在意。
沒說假話，是真的不在意。
以前不論別人怎麽評判他，他都懶得解釋。畢竟清者自清，緋聞再怎麽樣也不可能成真。
但這一次，情況似乎不同以往。
淩嘉樹沒必要欺騙自己，他承認，他在意喬頌的感受。
他知道喬頌也恐同。
一個恐同的男生為了保護他不被打擾，自己一個人默默忍受那些關于同性戀的謠傳，心裏該是什麽滋味兒？
淩嘉樹不敢往深了想，一想就覺得很不好受。
他并不是一個容易沖動的人，可這次卻有些控制不住心底的暴躁。
他很想實名回怼樓裏那些人。
想澄清事實。
想替喬頌出氣。
淩嘉樹的行動力向來很強。
他既然都這樣想了，當然就要這樣做。
他打開評論框，輸入幾個字，但還沒來得及發出去，就收到了喬頌發來的微信。
喬頌：【樹哥，你沒看論壇吧？】
淩嘉樹：“……”
看來喬頌是真的很不希望他看到那些帖子。
淩嘉樹盯着喬頌的消息猶豫半晌，最後到底還是不忍心拂了他的好意。
淩嘉樹：【沒，一直在訓練。】
回完這句，他返回到論壇，将評論框裏的草稿一個字一個字删掉，退出了論壇。
喬頌很快又恢複過來：【好的，那你好好訓練，我就不打擾你了。】
淩嘉樹沒覺得打擾。
不過他沒繼續這個話題，而是問喬頌：【你練完琴了？】
喬頌：【還沒，我大概到六點結束。】
淩嘉樹：【知道了。】
不遠處，教練剛給裴年安排完訓練任務，就掐着時間過來叫淩嘉樹：“十五分鐘到了，你也給我回來訓練！”
淩嘉樹應聲回到訓練場地。
重新戴上拳擊手套時，他心裏想的不是等會兒的訓練，而是——
他這邊五點就能結束，去接喬頌之前，剛好還來得及沖個澡。
————————
喬頌和淩嘉樹發完微信後，心裏總算踏實了一些。
他把手機擱到旁邊，強迫自己沉靜下來，專心練琴。
幾個小時一晃而過。
等他感覺到手指酸痛，擡頭一看時間，已經是傍晚六點半。
喬頌從藝術樓出來，意料之外，一眼就看見了淩嘉樹的身影。
夕陽将溫柔的餘晖灑落在岚大每一個角落。
淩嘉樹站在這樣的光影裏，仿佛融進了一副暖橘色的畫卷。
作為岚大公認的校草，淩嘉樹不論何時都帥得惹眼，哪怕只是一件普普通通的黑色T恤，也能被他那副寬肩窄腰的好身材穿出模特硬照的效果。
正值晚飯時間，藝術樓附近人來人往。
偷瞄淩嘉樹的人永遠不會稀缺，就連明目張膽看他的人也不在少數。
淩嘉樹似乎早已習慣這樣的打量，因而并不在意，也沒打算理會。
他靠在馬路對面的欄杆上，低着頭玩手機，姿态雖有幾分懶散，然而那張不帶笑意的俊臉卻散發出“生人勿近”的氣場。
這樣的淩嘉樹，看起來着實不太好接近。
好在喬頌也沒打算接近。
他不知道淩嘉樹為什麽又來藝術樓。
可能是等他，也可能不是。
不過這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他并不想跟淩嘉樹一起出現在CP粉的視野裏。
喬頌打算躲着淩嘉樹走。
可就在這時，淩嘉樹卻覺察到他的出現，擡頭朝藝術樓這邊望過來。
四目相對的瞬間，原本繃着一張俊臉、一看就很不好接近的男生，自然而然地揚起嘴角，對喬頌笑了笑。
喬頌的心跳莫名緊了一拍。
出于自我保護的本能，喬頌第一時間撇開視線，假裝低頭玩手機，卻又因為緊張，連手機屏幕都忘記解鎖。
不遠處，淩嘉樹笑意收斂，輕蹙起眉頭。
他大步流星地跑向喬頌，不顧周圍人怎麽看，伸手握住了喬頌纖細的手腕，沉聲問：“躲什麽？”
“沒躲……”喬頌神色如常地說着謊話。
淩嘉樹抿抿薄唇，未置可否。
喬頌低眸看一眼自己的手腕，又掀起眼簾望向淩嘉樹，示意他放手。
淩嘉樹指尖松了幾分力度，但仍然虛攏在喬頌的手腕周圍，沒有完全松開。
周圍已經有人朝他們看過來。
兩人彼此對視着，沉默片刻後，是喬頌率先開口打破了安靜——
“你來找我，是有什麽事嗎？”
淩嘉樹看着他，不答反問：“你練完琴了？”
喬頌短暫地思索片刻，謹慎地回答說：“吃完飯還要繼續。”
淩嘉樹又問：“去哪吃？”
喬頌下意識回答：“食堂。”
“好。”淩嘉樹點了點頭。
“……？”
……好？哪裏好了？！
喬頌怔住，薄唇微張了張，想說些什麽。
可他還沒來得及開口，就聽到淩嘉樹又說：“走吧。”
淩嘉樹與喬頌并肩走在一起，自然而然的态度，仿佛他們本來就約好了一起去食堂吃晚飯。
喬頌與淩嘉樹并行幾步，到底還是沒忍住，再次詢問：“樹哥，你是有什麽事要跟我說嗎？”
淩嘉樹腳步微頓，低眸回答：“沒有。”
“那你找我——”
“室友之間，沒事就不能一起吃個飯嗎？”
淩嘉樹的反問過于理直氣壯，喬頌一時竟然找不到一句恰當的反駁。
沒錯，室友之間一起吃個飯再正常不過了。
但前提是，他們兩個人沒有在學校論壇被大家組成CP傳緋聞……
喬頌不敢拿這件事當做回絕淩嘉樹的理由，只能硬着頭皮，順着他的意思回答：“……能。”
去食堂的路上，喬頌沉默得有些明顯。
他越想越覺得委屈。
事情為什麽會變成現在這個進退兩難的樣子，是他做錯了什麽嗎？
可是，他究竟做錯什麽了呢？
他只是被前室友騷擾，搬了個宿舍而已。
新室友恐同，而且是惹人矚目的校草，這并不是他刻意求之的結果；
和恐同新室友說話時被人偷拍照片，傳到論壇上，這也是他始料未及的事情；
緋聞在論壇上迅速發酵，以至于現在他和新室友之間的一舉一動都會受到很多陌生人的關注，這更是完全違背了他的本意。
最不希望這一切發生的人就是他。
可現在，被迫承受這一切的人，卻也是他。
喬頌垂着眼簾，心裏很想責怪誰，但并不知道誰應該為此負責。
他只能怪自己運氣不好，偏偏和淩嘉樹成為了室友。
————————
“喬頌？”
一直走在喬頌身側的“罪魁禍首”，開口叫了一聲他的名字。
喬頌暫停思緒，淡淡應聲：“嗯。”
“你……”淩嘉樹觀察着喬頌的神情，試探地問，“是不是生我氣了？”
喬頌目光仍然落在前方的路面上，面無表情地回答：“沒有。”
淩嘉樹側眸看着喬頌的側臉，腦海中不知在想些什麽。
片刻後，他垂下眼簾，聲音明顯比剛才低落了許多：“抱歉，可能是我給你造成困擾了。”
喬頌頓住腳步，扭頭望向身邊的人。
平日裏又酷又驕傲的大男生，此刻卻莫名顯露出幾分委屈。
喬頌看着這樣的淩嘉樹，心裏有點兒難受。
說不清為什麽，當他望進淩嘉樹那雙深黑的眼眸，責怪的話語突然就一個字也說不出口了。
如果說在這場荒唐的鬧劇裏，他是無辜的，那麽他想，淩嘉樹同樣也是。
兩人相視沉默了幾秒鐘。
随後，淩嘉樹再度開口，聲音低沉地說：“食堂我就先不去了，你自己好好吃飯。”
在淩嘉樹轉身要走的一刻，喬頌感覺到那種隐隐作痛的情緒，在胸腔裏驟然攀升到了頂峰。
他甚至來不及仔細思考，就出于本能追上去，伸手握住了淩嘉樹的手腕。
淩嘉樹動作一頓，回眸看他。
喬頌輕蹙着眉頭問：“你去哪，去學校外面吃嗎？”
淩嘉樹淡淡回答：“不了，宿舍樓下便利店随便買點，湊合一口。”
喬頌心裏更不是滋味兒了，“別啊……”
淩嘉樹眸色深深，視線筆直地注視他，目光裏帶有探尋的暗湧。
喬頌被他盯得有點兒緊張，無意間放緩了語速，聲音輕輕地嘀咕：“我是說……別湊合了，一起去食堂吧？”
“可以麽？”
“可以。”
淩嘉樹抿抿唇，像是仍怕他為難，再次确認：“确定？”
他越是這樣小心翼翼、再三求證，喬頌越不忍心讓他一個人回去湊合。
“嗯，确定。”喬頌再次給予肯定的答複。
終于，淩嘉樹勉為其難地點了點頭。
方才被中斷的路途又再次延續下去。
兩人并肩往食堂的方向走着，夏日晚風輕拂過面龐，惬意微醺。
只是，喬頌不會知道。
在他看不見的角度，那個“低落委屈”的淩嘉樹，正在悄然打量他漂亮的側臉，并且盡可能克制地勾了勾唇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