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第08章
岚城大學總共有三個食堂。
其中最受歡迎的，是與軟工樓僅有一條馬路之隔的二食堂。
喬頌平時自己經常去這裏。
不過今天和淩嘉樹一起，想到二食堂永遠人滿為患，不知道又會有多少雙眼睛盯着他們的一舉一動，喬頌難免有些猶豫。
有那麽幾次，他偷瞄身邊的男生，想提議去個人少的食堂。
可是當淩嘉樹垂眸與他對上視線，落落大方地問一句“怎麽了”，喬頌又覺得自己那些彎彎繞繞的心思顯得有些可笑。
左右也已經決定和淩嘉樹一起吃飯了，喬頌想，躲不躲着人群估計意義都不大。
因為不出意料的話，他們的合照肯定會被CP粉發到論壇上。
這麽一想，喬頌便沒有多言，搖頭說聲“沒怎麽”，和淩嘉樹一起走進二食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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恰逢晚飯時間，食堂裏熙熙攘攘，每個檔口前面都排起長隊。
喬頌和淩嘉樹進門的瞬間，入口附近的嘈雜與喧嚣突然像是被按下了暫停鍵，微妙地靜默了兩秒。
喬頌當然明白是為什麽。
他下意識地看了淩嘉樹一眼。
淩嘉樹似乎已經習慣了這種場面，回他一笑，若無其事地問：“你想吃什麽？我去排隊。”
或許是因為淩嘉樹的态度太過淡定，喬頌被他帶動，一時間也覺得周圍人的眼光沒那麽重要了。
他停止胡思亂想，順着淩嘉樹的話回答：“還沒想好，要不一起去排吧，我先看看都有什麽。”
淩嘉樹搖了搖頭，堅持說：“人太多了，你還是先找個座位，坐下等我。我挨個檔口拍照給你看，想吃什麽你微信跟我說。”
這個方案聽起來天衣無縫。
喬頌找不出拒絕的理由，只好點頭答應。
在淩嘉樹轉身往檔口走的時候，喬頌想到什麽，又從身後叫了他一聲：“樹哥。”
淩嘉樹回頭看他，“嗯？”
周圍有些吵鬧，喬頌難得大聲地說話：“你習慣坐在哪裏，靠窗？還是離檔口近一點？”
淩嘉樹似乎沒想到他會為了這種小事特意詢問，短暫地愣了一瞬，才笑着說：“我都行，看你。”
喬頌不喜歡惹人注意。
他習慣靠窗，如果是靠窗的角落，那就更完美了。
服從于本心，喬頌下意識地朝窗邊望了一眼，結果一個空餘的座位也沒看到。
有趣的是，雖然大家看起來都在埋頭專心吃飯，并沒有人在意他，然而他這一眼落下之後的短短半分鐘裏，有三桌都火速吃完離開了位置。
喬頌：“……”
很好，現在他充分認識到了自己和淩嘉樹的出現，究竟有多惹人關注。
如果是平時，二食堂靠窗的位置一旦有空座，基本上都是好幾個人沖過去搶，一秒就沒了。
但今天，端着餐盤在附近找座位的同學，卻都心照不宣地默默等待。
直到喬頌走向最角落，其他兩個位置才被他們一秒搶光。
喬頌坐下來，越琢磨這件事越想笑，甚至連一開始的局促和緊張都蕩然無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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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快，手機屏幕亮起來。
淩嘉樹每隔幾秒鐘就發來一張照片。
喬頌逐一點開，感覺自己也像是沿着二食堂的十幾個檔口走了一遍。
食堂裏排隊最長的，永遠都是7號川湘菜檔口，以及它旁邊專門賣各式面食的8號檔口。
喬頌挺能理解的。
川湘菜重油重辣，重慶小面、豌雜面、刀削面之類都是高碳水，這些都能夠促進大腦分泌多巴胺，讓人感覺到快樂。
沒有人願意拒絕多巴胺帶來的愉悅感，這是人類天性使然。
以前喬頌也很喜歡吃這些。
小時候家裏父母都主張清淡飲食，只有他無辣不歡。
然而所有這些愉悅，都在他上初二那年戛然而止。
後來這些年，喬頌拒絕任何高熱量的飲食，像是自虐一般，違背刻進基因裏的天性，将清淡的口味一直延續到今天。
喬頌：【16檔口的蚝油生菜，還有15檔口的蒜蓉豌豆尖，只要這兩個。】
消息發過去，兩秒鐘就收到了回複。
淩嘉樹：【米飯要幾兩？】
喬頌：【不用，我晚上不吃主食。】
淩嘉樹沒多問，只是回複：【好。】
喬頌仰起頭朝檔口排隊的方向望去，找了一圈沒有看到淩嘉樹的身影，于是又低頭，捧起手機給他發消息。
喬頌：【我找了個靠窗的位置，靠近角落，大概對着3號檔口。】
淩嘉樹：【知道了，等我。】
喬頌盯着這行簡短的回複看了幾秒，然後才摁滅手機。
突然暗下來的玻璃屏幕，倒映出他的臉龐。
喬頌看見自己唇角挂着淺淡的笑容，心底湧起一絲不期然的訝異。
仔細想想，在熙攘人群之中以隐秘的方式交談，這的确是一件有些暧昧的事。
喬頌從沒想過，這種事竟然會發生在自己和一個恐同直男身上。
他更沒想到，自己和淩嘉樹發微信時竟然會露出那樣溫和的表情，甚至……用“溫柔”二字來形容也不為過。
有那麽一瞬間，喬頌的腦海裏閃過一個不可能的可能——
如果，淩嘉樹不是直男……
不過這只是一瞬間的荒唐念頭而已。
很快，喬頌就及時打住，收起那些不該有的漫想，又重新築起了理智的防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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淩嘉樹自己買了一份青椒肉絲蓋澆飯，連同喬頌要的兩道菜，一起端到了用餐區。
他在靠窗的一排找到喬頌，将餐盤放在桌子上，對喬頌說：“我去拿筷子。”
“可以幫我多拿一個空碗嗎？”
淩嘉樹點點頭，應喬頌的要求拿來餐具，和他面對面坐下來。
将空碗遞到喬頌面前時，淩嘉樹暗自思索了一下這是做什麽用的。
他擡眸看向喬頌，主動詢問：“吃蓋澆飯嗎，分一些給你？”
喬頌從他手中接過塑料小碗，笑着回絕：“不用了，我晚上真的不吃主食。”
淩嘉樹點點頭，沒有再多勸什麽。
他拎起筷子，正要開動，卻看到喬頌站起身來。
“怎麽了？”淩嘉樹問道。
喬頌說：“我去買水，你喝什麽？”
“礦泉水就行。”
“好，你先吃着，我很快就回來。”
二食堂裏有兩臺自動售貨機，礦泉水可以在那裏直接買，不需要到窗口去排隊。
喬頌是這兩臺機器的熟客。
左側A號機器有些老化，有三個按鍵不太靈敏，需要快速連按幾次才能起作用。
像這種小事，喬頌一清二楚。
礦泉水在右側的B號機器裏，最上面一排是冰鎮的，第二排是常溫的。
他剛才忘了問淩嘉樹要不要冰鎮的，只能一樣買一瓶，等會兒讓淩嘉樹自己選。
帶着兩瓶水回到餐桌旁，喬頌坐下來，問淩嘉樹：“你喝冰鎮還是常溫的？”
淩嘉樹說：“你挑，剩的給我。”
喬頌想了想，試探着問：“那……我用常溫的？”
淩嘉樹敏銳地捕捉到一個關鍵字眼：“……用？”
喬頌這才向他解釋：“嗯，我用來涮一涮菜。”
淩嘉樹從喬頌手裏接過幾近零度的礦泉水，有些嚴肅地問：“所以如果我選了常溫的，你真打算用這麽冰的水涮菜？”
喬頌倒是不以為然：“這也沒什麽吧，有時候在外面吃飯，店裏沒有常溫水，也只能用冰鎮的。”
淩嘉樹皺起眉頭，沉聲說：“以後盡量別這樣，對胃不好。”
閑聊的功夫，淩嘉樹擰開手中的礦泉水，順便幫喬頌也擰開了他這瓶。
二食堂裏空調開得不算太足，再加上人來人往的，空氣有點悶熱。
淩嘉樹仰起頭，“咕咚咕咚”灌了小半瓶冰水，感覺到沁爽涼意流過肺腑，味蕾間也多了幾絲若隐若現的甜味。
他喝完特意看了一眼礦泉水瓶上印刷的商标。
明明是很尋常的牌子，也不是頭一次喝，但今天他第一次覺得有點兒喜歡這種味道。
這是前所未有的偏好。
淩嘉樹不确定這種偏好的産生，是不是與喬頌有關。
在他重新擰緊礦泉水瓶時，餐桌對面的喬頌看着他的動作，輕輕地笑了一聲。
淩嘉樹揚了揚眉：“笑什麽？”
喬頌與他對視，眼裏含着溫和淺淡的笑意，嘴上卻一本正經地同他理論：“你這樣直接喝冰水，對胃也不好吧？”
“……會嗎？”淩嘉樹思索片刻，“總覺得直接喝還好，比你吃冰鎮炒菜稍微好一些。”
喬頌搖搖頭，十分中肯地給出四個字的評價：“唯心主義。”
淩嘉樹聽他說完，又思考兩秒，然後忍不住笑起來，大大方方地承認：“确實是有點唯心。”
喬頌沒再說什麽，将常溫礦泉水倒進空碗裏，夾起一筷子蒜蓉豌豆尖，在清水裏涮涮吃掉。
或許是因為有了剛才的交談，兩人之間已經沒了最初的拘謹。
淩嘉樹有些好奇地問：“你每次吃菜都這樣嗎？”
雖然沒具體明說“這樣”是哪樣，但喬頌知道淩嘉樹想問什麽。
他沒覺得有什麽好隐瞞的，坦誠回答說：“差不多吧，只要有空碗和水就會涮一下。”
淩嘉樹又問：“是覺得鹹？”
喬頌否認：“鹹不鹹倒是無所謂，主要是覺得油有點兒大，直接吃會很容易長胖。”
淩嘉樹原本在夾菜，聽見喬頌說到“長胖”，筷子頓在了半空。
他擡眼望向對面的男生，多少有些不理解，為什麽這樣清瘦的喬頌還會在意這個。
喬頌覺察到他的打量，主動問道：“男生這麽在意身材，是不是有點兒奇怪？”
“沒有。”淩嘉樹鄭重其事地否認，隔了兩秒，又補上一句，“我記下來了。”
喬頌一時沒反應過來，“記什麽？”
淩嘉樹望進喬頌那雙漂亮的眼睛，嗓音溫沉地回答：“你的習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