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第13章

都說一場秋雨一場寒,連續三場雨下完,岚城的氣溫已經降到了接近零度。

岚大宿舍樓和學校附近的居民區一樣,都是采取統一的供暖制度,每年十一月中旬試暖,十一月底正式供熱。

現在還不到十一月中旬,暖氣一時半會兒是指望不上了。

喬頌體寒,這幾天從早到晚都捂着一件厚厚的白色羽絨服,即便在宿舍裏也很少脫下來。

淩嘉樹見他這麽怕冷,特意買回來一個電熱小太陽,只要喬頌在寝室,他就開着小太陽,把他們這半邊寝室吹得暖烘烘的。

程袁經常拽着柳俊明過來蹭熱。

柳俊明臉皮子薄,且又遵紀守法,所以每次都很矛盾,一邊說着“謝謝樹哥”,一邊又忍不住嘀咕:“這算不算違規啊,我記得輔導員特意說過,不讓在宿舍裏用小太陽……”

程袁被他念叨的煩了,于是強詞奪理說:“你不懂,這不是小太陽,而是樹哥對室友的一片心意!心意怎麽會違規呢?”

柳俊明感覺好像邏輯哪裏不對,但又無法反駁。

淩嘉樹不怎麽參與這種無聊的對話,只是坐在自己位置上玩電腦。

喬頌話也不多,大多時候都是和淩嘉樹背對背,安靜地啃西方藝術史,或者做曲式分析。

有天晚上,喬頌洗完澡出來連續打了兩個噴嚏。

淩嘉樹停下敲鍵盤的手,從喬頌的椅子背上撈起他那件白色羽絨服,遞給他時帶着關切地問:“感冒了?”

喬頌接過羽絨服披上,搖搖頭說:“應該沒,可能是有人罵我。”

淩嘉樹反問:“誰忍心罵你?”

喬頌笑了笑,“那可多了去了,又不是每個人都是我室友。”

淩嘉樹:“下次遇到這種事告訴我。”

喬頌:“這麽說,以後我可以找樹哥替我出氣啊?”

淩嘉樹:“不然你想找誰?”

喬頌笑了兩聲,一邊擦着頭發一邊說:“沒誰,就找我樹哥。”

兩人又閑聊幾句,喬頌突然想起什麽,換了話題對淩嘉樹說:“對了樹哥,你買的這小太陽真的挺管用的。往年來暖氣之前的這段時間我都會感冒,今年沒怎麽凍着,到現在都沒生病。”

淩嘉樹聽他說完,默默把小太陽的溫度又調高了一檔。

不過喬頌這話還是說得太早了。

雖然躲過了凍感冒,但就在一個禮拜之後,宿舍開始試暖,因為這短短幾天之內,宿舍冷熱溫差太大,喬頌到底沒能逃過熱傷風。

————————

熱傷風比凍感冒還難受。

喬頌一早醒來看到室友都已經出門去上課了,可他頭昏腦漲,渾身沒有力氣,想強撐着去練琴都做不到。

他迫不得已給波姐打電話請了病假,《船歌》的回課硬是往後挪了一周的時間。

宿舍裏只有他自己一個人。

喬頌抱着一盒面巾紙,慘兮兮地窩在被子裏。

為了能安心地趴在上鋪,盡可能減少下床的頻率,一向愛幹淨的喬頌甚至破天荒地把垃圾袋綁在了床頭的欄杆上。

他沒吃早飯,半睡半醒的一直躺到快中午。

正愁着午飯怎麽解決時,喬頌聽見有人開門進屋的聲音。

他很努力地睜開眼睛,朝門口望去,看見淩嘉樹邁着一雙修長筆直的長腿,大步流星地朝他走來。

淩嘉樹到他床邊站定腳步,沒等他反應過來,先伸手摸了摸他的額頭。

還好,不算太燙,應該沒有發燒。

淩嘉樹稍微放心了一些,不過一雙劍眉仍然輕蹙,眸子裏的擔憂也沒有消失。

喬頌看見淩嘉樹皺眉,開口詢問:“怎麽了,樹哥?”

他的嗓音一改平日裏的清澈柔和,聽起來很沙啞,像被砂紙磋磨過一樣。

淩嘉樹眉頭皺得更緊了,“這話應該我問你,生病了怎麽不跟我說?”

喬頌弱弱地說:“我醒的時候看你已經去上課了……”

“沒有我微信?”淩嘉樹的語氣裏分明多了幾分怒意。

喬頌有點不敢吭聲了。

他抿抿幹裂的嘴唇,委屈巴巴地垂下了眼睫。

淩嘉樹盯着喬頌可憐的模樣看了幾秒鐘,認輸地嘆了口氣,緩和了語氣向他道歉:“對不起,我不是在怪你。”

他要是直接發火其實也還好,喬頌頂多就是裝聾作啞,幹脆不搭理他。

可他突然軟聲軟語地開始哄人,這一下就把喬頌那點兒不易察覺的委屈全都勾出來了。

喬頌擡眸看向床邊的人,小聲嘀咕:“那你幹嘛兇我?”

“不是兇你,是……”淩嘉樹可能不常說這種話,頓了一下,才繼續道,“是擔心你。”

病號本來就比平時脆弱,“擔心”這種話聽在耳裏,眼圈都忍不住微微發酸。

喬頌不想當着別人的面兒哭,不想讓自己看起來那麽沒有出息。

他忍着鼻腔的酸澀,故作鎮定地轉移話題:“那你能不能幫我倒杯水?我一上午沒喝水,嗓子都快冒煙了……”

“好。”淩嘉樹沒有二話,立刻去客廳的飲水機,給他接回來一杯不涼不燙的溫開水。

喬頌撐着欄杆坐起來,“噸噸噸”地仰頭喝水。

鼻子不通氣,嘴巴又忙着灌水,這讓他感覺有點缺氧頭暈,剛放下杯子就不由自主地晃了一下。

淩嘉樹見狀立刻伸手過來扶他,結實的手臂跨過床鋪周圍的欄杆,寬厚的手掌虛攏在喬頌的肩膀上。

一副全然保護的姿态,但又不會顯得太過冒犯。

喬頌穩住身形,定了定神。

等那股頭暈目眩的勁兒過了,他才将水杯遞還給淩嘉樹。

淩嘉樹順手把水杯擱在喬頌的書桌上,然後繼續照看他。

喬頌想,這種時候他按理應該對淩嘉樹說聲“謝謝”的。

可他大概是因為生病影響了腦回路,腦子一抽,竟然突兀地冒出來一句:“樹哥,你個子好高啊。”

他一邊說,甚至還一邊伸出手,比劃了一下淩嘉樹腦瓜頂的高度。

“真的好高,”喬頌還在喋喋不休,“我有時候站在下面想看看耳機在不在上鋪,都看不見……你比上鋪高出一大截,肯定沒有這種煩惱吧?”

淩嘉樹:“……我是沒這個煩惱,但我現在有別的煩惱。”

“什麽啊?”喬頌一臉認真的問着,可是手還停在淩嘉樹的腦袋上方。

淩嘉樹擡手握住喬頌纖細的手腕,将那只白皙漂亮的、屬于鋼琴家的手,從自己的頭頂挪開。

喬頌可能真是腦回路異于平常,就這麽個小小的舉動,他竟然歪曲成了別的意思。

他癟癟嘴巴,有點不高興地問:“樹哥,你嫌棄我啊?”

淩嘉樹實在沒忍住嘆了口氣,低聲說:“沒有嫌棄你。喬頌,你是每次生病都這樣嗎?”

喬頌:“哪樣?”

淩嘉樹:“撒嬌,耍賴,像喝了假酒一樣。”

喬頌沉吟了片刻,很認真地否定:“不是,我沒有。”

淩嘉樹沒想再追問,可喬頌又自顧自地說道:“我以前生病了都是一個人扛着,沒有人管我,我也沒地方撒嬌耍賴……”

他只是陳述一個事實,并沒有故意賣慘的意思,就連語氣也平靜如常。

可是淩嘉樹還是覺得心髒突然被什麽東西刺痛了一下。

他看着眼前的小可憐,望着喬頌清澈無辜的眼睛,那句徘徊在嘴邊的“不許撒嬌”怎麽也說不出口。

淩嘉樹閉了閉眼,算是認栽了。

他扶着喬頌重新躺下,還體貼地幫忙把被子掖好。

喬頌被他裹得嚴嚴實實,覺得又暖和又有安全感。

下巴藏在被窩裏,喬頌露出巴掌大的半張臉,眨着眼睛問淩嘉樹:“你中午去哪吃飯?”

淩嘉樹一眼就看透了他的小心思:“想吃什麽,說吧。”

喬頌不假思索地回答:“想喝粥。”

淩嘉樹:“小米粥,皮蛋瘦肉粥,還是什麽?”

喬頌一臉誠懇地說:“想喝蝦蟹粥,就是潮汕正宗的用砂鍋煲出來的那種。”

淩嘉樹:“……你還挺講究。”

喬頌:“嗯嗯。”

……神他媽“嗯嗯”。

淩嘉樹簡直被這小病號氣笑了。

他彎了彎唇角,點點頭說:“行,等着吧,我現在就買機票去潮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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