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第22章
喬頌說這句話時聲音很輕, 垂着眼簾,模樣看起來有點可憐。
淩嘉樹心裏不太好受,抿抿薄唇, 低聲說:“嗯, 猜到了。所以我叫你出來, 想跟你道個歉。”
喬頌:“……?”
什麽意思?淩嘉樹為什麽要道歉?
他怎麽越聊越迷茫了……
就在他滿心困惑之時, 聽到淩嘉樹鄭重其事地說——
“昨天對不起, 我不該躲你。
“我那時候大腦有點宕機,本能地往後躲了一下。
“其實我當時就後悔了,但一直沒敢找你。
“我怕你還在生我的氣,不知道該怎麽跟你道歉……”
淩嘉樹說的每一句話都在颠覆喬頌的認知。
喬頌愣了半晌,才輕聲問道:“所以你昨天沒回宿舍,也是因為這個?”
淩嘉樹點了點頭。
……這誤會可大了!
誰能想到呢?
某恐同直男夜不歸宿,故意躲着他這個Gay,竟然不是因為厭惡他,而是因為內疚, 因為不知道該怎麽面對他?!
喬頌簡直不知道該說些什麽才好, 一時之間只剩沉默。
淩嘉樹見喬頌遲遲沒有開口, 以為他還是心有不悅,于是又低聲哄道:“喬頌, 你可以生我的氣, 可以不理我,但你別怪自己。不是你的錯,你沒有惹人讨厭。”
一句“你沒有惹人讨厭”, 讓喬頌飽受沖擊的小心靈又再一次受到了重重的撞擊。
喬頌仰頭望進淩嘉樹深黑如夜的雙眼, 莫名的,聽到胸腔裏心跳鼓噪。
他沒見過淩嘉樹這樣的恐同直男, 甚至心裏再一次産生懷疑——
這人真的是恐同直男嗎?
如果是,那為什麽會對同性戀室友這麽寬容……
而且,因為他半晌都沒有開口說些什麽,淩嘉樹抿唇沉默下來,情緒肉眼可見的越來越低落。
喬頌不是有意冷落他,趕忙回過神來,解釋說:“樹哥,你誤會了,我沒生你的氣,也沒不理你。你恐同,對同性戀産生反感的情緒是很正常的事。我躲你,是怕你看到我會覺得不舒服。”
淩嘉樹沒有任何遲疑,搖搖頭說:“如果是你的話,不會不舒服。”
“……?”喬頌大為不解。
為什麽啊?
和其他的Gay相比,他是有什麽過人之處嗎?
他自己怎麽完全不知道。
淩嘉樹注視着喬頌,試探地問:“你對我……沒有那種感覺吧?”
這可是個送命題!
喬頌片刻也不敢遲疑,立刻斬釘截鐵地向他保證:“沒有!你放心,一絲一毫也沒有。”
“……”淩嘉樹的心裏堵了一下,像是被一塊大石頭填住了要塞,只留下一道狹窄的縫隙,勉強可以維持淡定。
虧他昨天在操場上吹冷風時還幻想過喬頌對自己的感覺……
這麽看來,完全是他自作多情。
其實在喬頌眼裏,他根本一點魅力也沒有。
淩嘉樹壓下心底翻騰的郁結,表面故作輕松地說:“那就好。既然這樣,你的取向應該也不會影響什麽,我們還是可以繼續做朋友,你覺得呢?”
喬頌見淩嘉樹主動給了彼此一個臺階,于是順坡而下,回答說:“當然沒問題,本來我就覺得我們疏遠了會很可惜。”
得到了肯定的回答,淩嘉樹這才感覺堵在心口的石頭松動了幾分。
然而誰能想到,喬頌接下來一句話,又把這石頭推回了原處。
喬頌凝視着淩嘉樹的眼睛,語氣裏不帶半點玩笑的意味,十分認真地說:“樹哥,你不需要擔心我會喜歡上你,因為我已經有喜歡的人了。”
淩嘉樹:“……?”
他愣在原地,只覺得腦袋裏“嗡”的一聲,翻來覆去只有一句話——
喬頌有喜歡的人了!
淩嘉樹繃着俊臉,臉色明顯不太好看。
喬頌理解錯了,誤以為這樣還是不能讓淩嘉樹完全放心。
于是他絞盡腦汁,又補充了一句:“而且我喜歡的人,和你完全不是一個類型。”
“……”淩嘉樹徹底不吱聲了。
心髒被濃重的醋意占據。
這種吃醋的感覺來得很沒道理,卻那麽真實。
淩嘉樹不明白為什麽會這樣,更想不到喬頌看着一副溫溫柔柔的樣子,說起狠話竟然這麽狠,連一絲喘息的縫隙也沒有留給他。
很好,這回他心口那塊大石頭,算是徹底堵死了。
淩嘉樹抿唇沉默着,倚在陽臺冰涼的欄杆上,緩了足足有半分多鐘,這才勉強找回了一點僅存的理智。
喬頌再度開口叫他:“樹哥?”
淩嘉樹望着喬頌那雙無辜的眼睛,強迫自己壓下心底翻湧的酸澀,雲淡風輕地回應:“嗯,我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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友誼在月光的見證之下失而複得,這讓喬頌心情變得很好。
他輕輕彎起嘴角,對淩嘉樹笑了笑。
淩嘉樹眸色深沉地看着他,卻一點也笑不出來。
一陣風吹過,喬頌覺得有點冷。
他裹緊了羽絨服,對淩嘉樹說:“我們回去吧?”
淩嘉樹問:“冷了?”
喬頌輕輕點頭,“有點兒。”
淩嘉樹沒說什麽,伸手替他拉開了陽臺門。
喬頌邁開步子,正要往客廳走,卻又被淩嘉樹握住了手腕。
淩嘉樹努力佯裝的淡定,到底還是在這一刻露出了些許破綻。
他在喬頌身後開口,低聲說:“最後一個問題。”
喬頌停下腳步,扭頭看向淩嘉樹,語聲溫和地回應:“什麽問題?”
淩嘉樹似乎有些難以啓齒,垂眸沉默片刻,而後才重新望向喬頌。
他的眼神裏帶有某種莫名的執拗,這讓喬頌心跳頓了半拍。
頂着這樣的視線,喬頌聽到淩嘉樹問:“你喜歡的那個人……是什麽類型的?”
喬頌:“……”
人哎,果然不應該撒謊!
那句話怎麽說的來着?一個謊言往往需要無數個謊言去掩蓋。
他一個母胎單身,壓根就沒有喜歡的人,要怎麽在半分鐘之內憑空編出來一個喜歡的類型?!
淩嘉樹見他沒有很快回答,劍眉輕輕挑了一下。
喬頌心裏暗道一聲“不妙”!
樹哥該不會是看出來他在撒謊了吧?
可千萬別啊!不然他們剛剛修複了不到十分鐘的友誼又該破裂了……
喬頌急中生智,決定借用一下夏喆的形象,以假亂真。
他在腦海裏回憶和夏喆有關的事,像模像樣地答道:“他和我同歲,個子比我矮幾厘米,性格比我開朗很多。他笑起來有酒窩,給人一種特別明媚的感覺,像個小太陽似的。我和他從小一起學鋼琴,跟的是同一個師父……”
喬頌還沒說完,淩嘉樹就冷着臉打斷:“可以了。外面很冷,回屋吧。”
“……哦,好。”喬頌有種躲過一劫的感覺,暗自松了口氣。
轉身進屋時,他在心裏默默給夏喆道歉——對不起了兄弟!雖然你對此一無所知,但你也算是暗中幫了我一把。
喬頌一邊往卧室走一邊胡亂琢磨。
他覺得這樣其實也挺好的,以後只要樹哥提及他“喜歡的人”,他都可以拿夏喆當擋箭牌。
反正夏喆也不經常回國,樹哥對不上號,不容易穿幫。
這麽一想,喬頌禁不住在心裏誇了誇自己。
他可真是個天才,這下看看誰還能分得清他和愛因斯坦!
然而“岚大當代愛因斯坦”并不知道,此時此刻,跟在他身後的淩嘉樹繃着一張俊臉,已經在心裏默默地把他剛才描述的人數落得體無完膚。
遠在異國他鄉的夏喆:“阿嚏!阿——阿嚏!誰啊,到底是誰在罵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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把話說開了之後,喬頌和淩嘉樹之間似乎又恢複了正常的相處。
他們還是經常形影不離。
然而說不清為什麽,喬頌還是隐隐覺得有什麽變得不一樣了。
比如周六中午,兩人一起去食堂吃飯時,淩嘉樹的目光時不時就會落在喬頌的臉上。
雖說他們以前閑聊的時候也會看着對方,但像現在這樣埋頭吃飯也要頻繁地擡頭看看對面……這種情況還從來沒有出現過。
喬頌覺察到不對勁兒,默默收回夾菜的手,擡眸對上了淩嘉樹的視線。
淩嘉樹沒有閃躲,目光筆直地與喬頌對視,深邃的眼眸裏讀不出特殊的情緒。
“樹哥,怎麽了,”喬頌有點兒迷茫地問,“為什麽一直看我?”
淩嘉樹垂下眼簾沉默片刻,而後又重新看向喬頌,語焉不詳地問道:“你們也經常一起吃飯嗎?”
喬頌一時沒反應過來,“……我們?我和誰?”
淩嘉樹抿抿薄唇,低聲回答:“你喜歡的——”
喬頌沒等淩嘉樹說完,就将食指抵在自己的嘴唇上,示意他點到為止:“噓!不用繼續說了樹哥,我明白了……”
周圍一直有人在留意他們,喬頌可不想這頓飯吃完又在學校論壇首頁看見自己的緋聞。
嘴唇上的油沾了一點到指尖上。
喬頌抽出面巾紙,一邊慢條斯理地擦拭纖細白皙的指尖,一邊思考現在是怎麽個情況。
他覺得淩嘉樹似乎挺介意的。
他喜歡男生這件事,可能确實令一個恐同直男不太好接受。
就在他胡思亂想的時候,淩嘉樹的臉色隐隐又沉了幾分。
“很難回答?”淩嘉樹挑眉反問,語氣雖然克制,但仍能聽出不悅。
喬頌趕忙回過神來,回答說:“嗯,以前經常一起吃。”
“以前?”淩嘉樹抓住了重點,繼續追問,“現在為什麽不一起了?”
喬頌解釋道:“他在國外留學,一年能聚在一起的次數有限。”
淩嘉樹沉默幾秒,再度開口:“異國暗戀?看不出來,你這麽執著。”
喬頌:“……?”
也不知道是不是錯覺,喬頌感覺淩嘉樹這話說得很有深意,甚至還有點兒……陰陽怪氣的?
是不相信同性戀之間也有真正的感情嗎?
喬頌想了想,謹慎地回應道:“也不是所有的Gay都濫情,也有人很專情的。”
可惜,這樣的解釋似乎并沒有起到什麽正面效果,至少淩嘉樹的臉色并沒有因此好轉。
喬頌求生欲極強,又繼續道:“比如我,我喜歡一個人就會很長情,哪怕異國,哪怕很久都見不到一面,心裏還是會堅守這份感情……”
眼看着淩嘉樹臉色越來越差,喬頌聲音也随之越來越小,到最後幾乎連他自己都聽不到了。
果然,淩嘉樹輕嗤一聲,不太客氣地說:“不用展開描述了,我對Gay的感情沒什麽興趣。”
喬頌:“……?”
沒記錯的話,這個話題是對面這位校草主動提起來的吧?
這屆直男怎麽陰晴不定的?可真難伺候。
喬頌敢怒不敢言,只能老老實實地說:“……哦,好,那我不說了。”
淩嘉樹算是暫且饒過了他,沒有再對此發表什麽評論。
然而兩個人之間的氣氛還是怪怪的。
喬頌很無奈,默默感慨——好端端的友誼,怎麽說回不去就回不去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