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氣短
第22章 氣短
夜風起,樹影搖晃。
頭頂冷調的燈光投射而下,酒杯壓住一圈陰影。
安景側身而躺,略長的發絲微亂,落在臉頰眉梢。
似乎是覺得癢,他眨了眨眼,長而密的眼睫似鴉羽掃過,在鼻梁留下一抹痕。
大馬金刀的晏啓離長臂一伸,捏住了安景的臉頰。
用北疆王挑選将士的挑剔目光一看來,安景體型偏瘦,渾身上下沒二兩肉,風吹就倒。
沒想到臉頰手感還挺好的。
光滑水|嫩,晏啓離面無表情。
又捏了捏。
安景煙茶色的眼眸起了霧,隔着霧氣和冷冰冰的晏啓離對視。
安景醉得不徹底,至少他覺得自己是清醒的,只是有點飄。
有點飄的安景,怔怔地望着晏啓離,吶吶開口:
“你真好看。”
這麽好看的人,卻被自己……
燈光晃了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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晏啓離眉一挑,松了手,打量開始說胡話的人。
嫌躺着不舒服,安景調整了一下姿勢,左手墊在臉側,繼續道:“你放心,我會對你負責的。”
負責?晏啓離想到那幅出格的簽名海報,和那個被匆匆關閉的手機視頻。
怎麽負責?
每個人喝醉後的表現不同,但無疑都有一個共同的特點——
平日不敢說的話,酒後就變得沒有那麽艱難了。
酒壯慫人膽。
此刻安景感覺很放松,心底又有些抑制不住的難過。
他望着晏啓離,淺色瞳孔裏便只有他一人的倒影:“有很多人愛你。”
你傲于群山之巅,是那輪閃耀璀璨的太陽。
會有很多人愛你。
你困于冷宮高牆,是那粒渺小無援的塵埃。
也會有很多人愛你。
…
安景酒品很好,醉後不吵不鬧,絮絮叨叨和晏啓離說了幾句話後,眼皮子打架,裹着一身酒香沉沉睡去。
晏啓離沒看說了就睡的安景,就着不知何時沖破雲層的殘月,飲盡了杯中酒。
過了好半天,晏啓離輕嘲了句不需要。
年幼失去的、奢望的,到現在,他已經不需要了。
不管是誰的。
***
安景這一覺睡得尤其沉,一|夜無夢。
醒後安景沒立馬睜眼,昨晚零星的片段湧入腦海,慶幸自己沒有酒後失言。
淺醉在他身上沒有留下任何後遺症,聽力好像還變好了許多——
晏啓離練劍的聲音格外清晰。
閉着眼的安景抱着被子翻了個身,等他察覺到身下觸感和往日不同已經晚了。
“咚——”
安景連人帶被子摔下沙發,滾落到地毯上。
“唔。”安景捂着腦袋坐起來,表情有一瞬間茫然。
我是誰?
我在哪兒?
晏啓離聽見動靜過來,就見安景坐在地上,埋在蓬松柔軟的被子堆裏,眼神茫然又懵懂。
活閻羅嘴角一抽。
這都能摔下來。
沙發不高,又有被子和地毯做緩沖,安景沒摔疼,但摔懵了,大腦還有點沒反應過來:
“我怎麽睡在沙發上?”
他兩米寬的大床呢?
他高價買的床墊呢?
晏啓離随手一指:“不然比起沙發,你更喜歡睡在這上面?”
安景順着晏啓離手指的方向看去,落在陽臺角落那張躺椅上。
安景登時明白過來。
他沒有昨晚上樓睡覺的記憶,應該是他昨晚在躺椅上睡着了,至于為什麽會在沙發上醒來……
除了晏啓離之外,也不會有人好心把他搬進來,再賞一床棉被了。
“那還是沙發比較好。”安景神色悻悻地從地上爬起來,跟晏啓離道謝:
“昨天晚上謝謝你把我弄回來。”
要是晏啓離心狠留他在躺椅上睡一晚上,絕對會感冒。
他很有自知之明,沒有問晏啓離既然都搬了,為什麽不直接給他撈二樓去。
他身上蓋着的還是晏啓離的被子。
安景把被子抖抖卷起來,随後覺得不好。
這是他自己用過的,盡管就一晚上,但晏啓離應該不習慣蓋別人睡過的。
畢竟晏啓離界限感這麽強。
想到這裏,安景把疊好的被子又展開,把被套拆下來:
“我給你洗一下,今天晚上就能用。”
晏啓離不置可否,随他去折騰。
安景把被罩團吧團吧拿去洗衣房,出來時晏啓離對他說:
“你的手機,響了很久了。”
“響了嗎?”安景聽後,噔噔往樓上跑。
他昨晚原本只是想下樓喝杯水,沒想到變成喝酒,還直接在樓下睡過去了,手機就被他遺忘在房間。
一大早的,安景以為是百裏或者編輯找他,沒想到是大學導師私聊他。
看到導師的消息,安景精神一振。
他的畢業論文初稿在上個月中旬交給導師批閱。
反複修改後,初稿已經過關。
導師今天給他發消息,是詢問他下周一的論文中期答辯準備好了沒。
安景之所以精神一振,是因為晏啓離出現後,他完全忘記中期答辯的事了!
中期答辯不通過是無法參加畢業答辯的。
那就拿不到畢業證。
‘延畢’兩個字當頭砸下,安景腦子裏什麽念頭都沒了。
什麽晏啓離活閻羅,什麽百裏上戶口……
對當代大學生來說,什麽都沒有畢業答辯重要。
安景盤腿坐在地毯上,筆記本放在茶幾上,毛茸茸的睡衣都來不及換,對着電腦愁眉苦臉。
他高中成績很好,年年拿獎學金,不然也不會考上現在的大學。
可上大學後,安景的時間重心往寫文上偏了很多——
粉絲千萬、寫一本爆一本的背後,是無數個埋頭查資料、斟酌字句的日夜堆積起來的。
一個人的精力是有限的。
安景從不遲到早退,可上課難免走神想到寫文相關,尤其是上同學們嘴裏的水課時,他腦子基本全被小說占據。
大學幾年他的績點不至于難看,也沒挂過科,但也談不上出類拔萃。
不然他也不會在同學老師眼裏,留下一個沒什麽存在感的平庸印象。
要是他年年拿特等獎學金,科科考第一,他再沉默少言,大家都只會覺得他是一個特立獨行的牛人。
估計誰也想不到,網上風光無限、低調沉穩的宴年老師,背地裏其實還要為畢業論文頭禿。
屋內,安景為中期答辯抓耳撓腮,露臺上,晏啓離練劍。
不知為何,他今日總有自己正在被人窺探的感覺。
凝眉細查時,卻又發現不了人。
晏啓離緩緩收劍,偏頭朝側前方看了一眼。
安景買的這套房子地段好,視野極好,沒有聳立的高樓遮擋采光,遠處寬闊江景一覽無餘。
江的對岸,高樓鱗次栉比。
晏啓離看的就是江對岸的某棟高樓的方向。
這座繁華的城市蘇醒得太早了。
各種聲音交雜在一起,擾人判斷。
晏啓離不确定自己是否直覺失誤。
不是很在意。
安景怯弱膽小,可生在一個和平的國家。
這個國家歷經風霜,如今已經強大到,人們不用草木皆兵,時刻擔心外敵來襲。
哪怕像安景這樣手無縛雞之力的人,也能安穩平安地過一生。
冷冷一眼掃過,晏啓離呼出胸中的蓬勃熱氣,收劍回屋。
一江之隔的高樓中,萬彤葉放下相機,捂着一顆狂跳不已的心,還沒從剛才那驚鴻一瞥中回過神來——
他剛才……是不是和我在鏡頭中對視了?
萬彤葉是一位大熱明星的站姐,發現晏啓離是偶然。
她最開始只是想測試一下新到的設備拍攝效果怎麽樣。
在試用的過程中,她的高清鏡頭捕捉到了晨起練劍的晏啓離。
萬彤葉最開始沒放在心上,以為是哪個早上睡不着的老爺爺在耍太極劍,然後鏡頭放大,她才發現根本不是那麽回事。
昂貴的設備,超遠距離捕捉人像五官也十分清晰。
畫面放大那麽一次,萬彤葉就挪不開眼了。
昨天她起得晚,還沒反應過來晏啓離就回屋了,今日她拿出蹲自己本命的架勢,天沒亮就架起了設備。
賭晏啓離今天還會出現。
她賭對了。
晏啓離不但出現了,還隔着鏡頭,遙遙和她對視了一眼。
難道自己偷拍被發現?
這個念頭在萬彤葉心裏一閃而過,随即又立馬被她否定。
不可能,離這麽遠呢。
一定還是巧合。
萬彤葉把自己腦海裏不切實際的想法扔開,低頭查看自己剛拍下來的視頻。
臉帥身材好久算了,動作還這麽利索流暢……
和電視劇那些演員呈現的畫面不一樣,鏡頭裏的人給她的感覺就是他會武。
還很厲害的那種。
這麽養眼的畫面,只留在她相機裏的話,簡直是暴殄天物!
***
運動完出了一身汗,晏啓離沖完澡出來,安景還在電腦面前唉聲嘆氣。
看着眉毛都要疊在一起的人,晏啓離随口問了一句怎麽了。
他才洗過澡,發梢濕了一些,被他毫不講究的五指往後一捋,擡臂時肌肉明顯但并不贲張。
短袖配灰色棉質長褲,十分接地氣的家居穿搭,都遮不住他那一雙逆天的大大|腿。
就這麽簡單随意的撩發,能把随便把一個顏狗迷得暈頭轉向。
安景也暈頭轉向。
不過不是被美色所迷,而是被論文沖擊。
擡頭時,安景眼裏都有蚊香在轉,語氣也可憐巴巴:“我緊張。”
晏啓離:“緊張什麽?”
“答辯……”安景氣若游絲往桌上一趴。
知道晏啓離不清楚什麽是‘畢業答辯’,安景還貼心的給他解釋了一下。
從上初中後,他就沒有過當衆演講的經歷了。
一想到答辯時,底下會坐着許多人,大家都盯着他,找他話裏的錯處,然後提出問題,再反駁他……
光是想想那個場景,安景都感覺自己快要呼吸不上來了。
聽了安景的話,晏啓離默了兩秒。
他想過這人年紀小,但……
敢情這人連學堂都還沒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