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婉寧要獨立!

婉寧要獨立!

第二天下午,玳冒又來了,還帶來了曲譜,因為我昨天跟他說了沒有琴譜的事。

對于他的到訪,我心中有些吃驚:昨晚哥哥分明說過,他會上報代王,給玳冒另找一位樂師;我以為以後都不怎麽會見到玳冒了,想不到又來了。

然而我又立馬想通了:許是信息的傳播不能這麽及時,過兩天就能定下來罷。

哥哥的話其實很有道理,我總有一天要回大燕,——那裏有我母妃的墓碑,那裏無論如何都是我的家。

既然注定要分離,那麽從一開始就減少交際,似乎好過離別時傷心不舍。

不過來都來了,也不能突兀地将人趕走。我問玳冒他姐姐怎麽樣,他說并不嚴重,而且已經被大夫包紮好了。

妲吉拎着一個茶壺進來給我們倒水,我問她,“瑪雅呢?她不是說上午剪羊毛,下午休息麽?怎麽不見她?”

瑪雅之前就想聽我彈其他曲子,現在琴譜有了,正好給她聽聽。

“瑪雅姐姐說有一件衣服落在她阿翁那裏,要去拿,拿完就回來。”

“這樣的麽……”

我心中想,來回一趟,倒也用不了多麽長時間,興許能趕上;就算這次沒聽到,等下一個雨天再彈也不遲。

誰知還沒見到瑪雅,竟先見到了哥哥。——哥哥又提前回來了,說是王宮裏沒什麽事。

怎麽就這樣巧合?玳冒一來這,哥哥就回營帳,就像見到了專門的烽火似的。說沒有人通風報信,我都不信。

哥哥冷冷地看着玳冒,顯出不歡迎的樣子;玳冒就算再單純,兩次三番地遭遇冷臉,也明白了哥哥的意思,只是看在我的面上,仍舊和和氣氣的。

我教玳冒如何看譜,哥哥就坐在一邊,先是嗤笑一聲,接着用瞧不起人的口吻,道,“啧,身為王妃的弟弟,竟然連樂譜都要別人教麽?這在我們大燕,怕要笑掉大牙了!”

玳冒聽了這話,便露出一副窘迫的樣子。

“別聽我哥的,他瞎說呢!就是在我們大燕,從小學琴的也只占少數,不會那是再正常不過的。”我輕輕拍了一下玳冒的肩膀,以示安慰。

結果哥哥更生氣了,直接走到我們後面,把玳冒往旁邊推,說,“學琴就學琴,坐這麽近幹什麽!”

玳冒被哥哥推得一愣,也忍不住生氣了,道,“你幹嘛推我?……我知你是婧姐姐的哥哥,但你也太過分了!”

他的聲音還沒有完全脫離稚嫩,哥哥聽了之後,根本無關痛癢似的。

我心想玳冒可能只來這一次了,哥哥對人就不能禮貌一點,好一點麽?

于是當下對哥哥說道,“哥哥,你要是沒事的話,就先進裏間看書罷,不要在這裏打擾我們了。”

“書有什麽好——”

“哥哥!”

“……。行。那我不說話,坐在這裏看你彈琴,總可以罷。”

哥哥不摻和之後,氣氛立馬和諧多了;我順順利利地教給玳冒樂理知識,并讓他把琴拿回去,自己看着譜子多練練。

玳冒卻說,“琴麽,一直放在婧姐姐這就好了,我明天還過來,婧姐姐看看我上手能彈得如何,可以嗎?”

“你還是帶回去罷,這樣晚上也能彈。”

明天能不能見面還說不準呢,不過“不用來了”這種話,還是她姐姐告訴他比較好。

在我的堅持之下,玳冒連人帶琴一起回去了。

轉過身時,看見哥哥很不愉快,他正欲開口,我便先發制人地說,“哥哥今天怎麽這樣?!”

哥哥對我這一招一愣,說,“……我哪樣?”

“我既答應了哥哥,以後不會再和玳冒有來往,哥哥為什麽還要在我身邊安插眼線?……再說今天是他最後一次來,就不能客客氣氣的麽?”

哥哥的神色有所收斂,但還是說,“你能确保他是最後一次來麽?”

“什麽意思?”

“我今天和代王說了給那小子找樂師的事,結果那個老東西,說你們年紀正相仿,多交流交流也沒壞處,順便促進兩國的友好交流。——話裏話外都是聯姻的意思,什麽東西,主意打到這個上面來,竟敢肖想我的妹妹!”

聽到哥哥這麽說,我也大吃一驚,“聯姻……我和玳冒?”

怪不得玳冒的姐姐又讓他來了,原是因為這樣!給哥哥的聯姻計劃沒有成功,現在目标轉到我身上來了。

“我不會同意的。”哥哥冷冷地說。

“玳冒還這麽小,他才十四歲!”

“就算加冠了也不行,我的妹妹,誰也不嫁。”哥哥像是氣急了,什麽話都說出口。

不知怎的,我從中感到一種不同尋常的氣息,忽又想到有人去給哥哥報信的事。“說起來,這兩次玳冒來的時候,哥哥回來得都很及時。……瑪雅是哥哥安在我身邊的眼線,是嗎?”

營帳裏就這麽幾個人,瑪雅又好巧不巧,涉事的時候都在,那麽這便是最合理的猜測。

我以為哥哥會否認一番,誰知他大大方方地承認了。

“婉寧一個人在營帳裏,我不放心。”他定定地看着我,表情很坦蕩。

“就算保護我,也不用這樣……。哥哥現在不是有地位了麽,我能有什麽危險?”

而且,我既已決定和玳冒少些交際,便也不自主地想到和其他人的關系。尤其是哥哥,我能明顯的察覺到,自己對他的依賴,越來越嚴重了。

可是終有一天,我和哥哥,也要分離。

以前從來不敢妄想将來,現在重來一次,我的未來會是什麽樣的呢?我大抵還會是大燕的長公主,哥哥呢?還會是成王嗎?

上一世的哥哥一直想要皇位,現在呢?他是不是也是這麽想的?那他能成功嗎?我要怎麽做?他會利用我嗎?

不知道。這一切的問題,都是未知數。

然而,過往的經驗告訴我:未知的東西是最可怕的東西。

哥哥走過來,把手撫弄着我的頭發,道歉似的說,“是我不對,我以後不這樣了。……婉寧剛剛在想什麽?露出這樣的表情。”

我将他的手拿下去,下了某種決心,笑道,“沒事。……哥哥,我們從今天起,分住兩個營帳罷?……雖說是兄妹,年紀這麽大了,總是睡在一起,到底不合适,你說呢,哥哥?”

哥哥的表情又冷下去,問,“就因為我派瑪雅把關于你的一切都告知我?”

嗯?——我還以為只是玳冒來的時候會報信,結果還會說其他的事兒麽?這怎麽說都不對罷,哥哥到底想幹什麽?保護我還是控制我?

哥哥見了我的神情,也自知失言,趕忙地說,“你當真要一個人住一個營帳,和哥哥分開?”

我肯定地點了點頭。

哥哥低頭沉思了半晌,才道,“既然婉寧堅持,那我明天就去和代王說。……你照舊住現在這個地方罷,我搬到新的營帳去;換了床,我怕你睡不慣。”

“……嗯……。”

雖然已經說了要分開,但要等到明天才能施行,今晚還得睡在一起;又由于是我提起的,所以格外感到尴尬。

今天天氣很熱,晚上睡覺并不關窗戶,為了防止蚊蟲,窗臺上放了專門的香料和熏香,伴随着夏夜的晚風,一陣陣地送進來,越發使人清醒。

明明兩個人都不困,我卻提前去熄滅了蠟燭,想要得到一個黑暗的環境;可是外面銀白的月光撒進來,将哥哥的臉照得一清二楚;想必哥哥看我也是這樣清楚。

他把手伸過來,說,“離我那麽遠幹什麽?我又不吃了你。”

我只是搖了搖頭,并不說話。

哥哥見我不靠近,索性一把将我攬過去,像往常那樣抱着我,然後發出一聲滿足的喟嘆。

我的臉貼在哥哥的胸膛,竟也生出一種“這樣才對”的荒謬想法,立馬在心裏晃晃腦袋,打滅這違背我意志的思想所在。

可是事情就是這樣神奇,剛剛還毫無困意,一湊近,睡意竟就有了……

一夜安眠。

新的這天下午,我正在幫忙收拾哥哥的箱子,查看有無缺漏的東西,玳冒果然又來了,後面還跟着兩個專門搬琴的人。

這次依然是妲吉招待,倒不是因為瑪雅不在,而是她知道自己暴露了,處境有些尴尬,故而不常在我面前出現;

其實我已經和她說了沒事,只要以後不繼續像以前那樣就行,但她似乎需要一些調整的時間。

第二回教玳冒彈琴,他已經有了很大進益,我問他是不是學過別的樂器,他說代國有一種牛尾的弦樂,可以和這個做比較,只是譜子看起來有很大差異,但也習慣了就好。

今天哥哥果然沒有再提前回來了,給玳冒教得也快;臨近晚膳的時候,他試着彈了一首,已經有了雛形,我便告訴他,“你已經可以出師了。……下次不必再來了。”

聽到前半句誇獎時,玳冒臉上的笑容還很燦爛,後半句一出,就轉為疑惑和委屈了,睜着大的黑眼睛,可憐巴巴地問我,“婧姐姐,……是不是我做錯了什麽?”

單純如他,也聽出了我的逐客令了,才會這樣問。

我不忍心把斷交的話說得太明白,便搖了搖頭,說,“沒有……。只是我琴藝有限,只能教到這裏,……再沒有別的了。”

玳冒當然不信,又問,“……你是不是昨天開始就想好,不想見我了,不然為什麽要把琴還給我?”

琴,情。

琴藝,情意。

我突然明白,為什麽幾百幾千年來,人們會用琴來傳達感情了。它們聽起來真像。

玳冒說中了,我卻不敢承認。

在這個灑滿了我的血和淚的代國,玳冒是兩世以來,唯一對我好的代國人。

他說我是好人。我還記得。

我以為我不會在意這樣一句話的。一句話而已,多麽輕飄飄。但是我怎麽就在乎了呢?

但是我要回去的,不能越陷越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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