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死者林越山

死者林越山

解雲歌,十七歲榮登大夏皇朝的宰相之位,為人清正、古板,朝臣之首。雖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但絕不擅用職權謀利,不欺壓百姓、不糊弄百姓、不中飽私囊,百姓心目中真真正正的好官。

今日亦是如此,大理寺衆口口聲聲要将他帶去拘禁,雖然解雲歌清楚自己與稱意坊命案無關,但仍然願意配合大理寺卿的安排,與曲崇華一同來到大理寺。

又或許存了點讓曲崇華安分下來的心思。

曲崇華本想趁亂跑走——如果只有他一個人被勒令拿下的話,按照曲崇華的手段,他想跑簡簡單單,京城中知曉曲崇華春花身份的人寥寥無幾,對他基本沒有防備。

然而同樣也要被帶去大理寺的,還有一個解雲歌。

而解雲歌平日裏最愛做的,就是“拯救”誤入歧途的家夥,想要達成一個所有人都能遵守規矩的世界。對這一點,受其荼毒的曲崇華深有體會。

有解雲歌在,他曲崇華別想逃跑。

·

曲崇華不得不被解雲歌捎帶着來到大理寺。

大理寺好不威風,高高坐落臺階上,站在臺階下向上望,望見的是大夏皇朝堪稱嚴苛的律法制度。據說當年由燕家親自監工打造,築就了大理寺無人能比的威嚴氣度,就連皇宮都沒這麽氣派。

在大理寺卿吩咐下,兩人被送進了招待客人的小房間。

解雲歌到底浸淫京城權力中心多年,即使再如何遵從制度,大理寺的人都不敢怠慢。

此處由兩名官差把守。又因大理寺人手不足,大理寺卿提走了他倆,留下一句“請配合大理寺”就離開。

這下這方小院子徹底沒人看守了。

曲崇華要走,解雲歌捉住。

大理寺卿還是了解解雲歌性子,也能良好運用這點。

“留着,別出去。”解雲歌說。

曲崇華不跟解雲歌呆一起,趴在窗子邊上,上上下下抛接紅豆自娛自樂。

此地地處陰涼,曲崇華身上一路走來的熱度很快消散。

稍過一會兒,解雲歌府上小厮送公文和吃食過來。

解雲歌就地處理起公文。

曲崇華聞到香味,磨磨蹭蹭挨過來,食盒裏裝着他喜歡的酸菜魚,佐以清爽開胃的小菜,還有幾些糕點。

也不問解雲歌,曲崇華自己拿過筷子開吃。

沒必要問,解雲歌不喜歡吃魚,這食物只可能是專門給他準備的。

唔,解雲歌府上廚子的手藝還是一如既往地好,比夏臺獄卒的飯菜美味不少。

曲崇華心裏的郁悶稍稍減少一點。

用完午餐,他又不能離開,幹脆翻閱起解雲歌處理的公文。

南方婁河水災泛濫,赈災銀兩被私吞,當地縣令拿到手上的,只有不足千兩;

北方蠻族入侵,三部聯合進攻大夏邊境,大将軍立下軍令狀請求聖上發兵援助;

皇宮哪裏哪裏掉了一塊磚瓦,疑似有野貓出沒,請求修繕管理,将野貓驅逐,以免惹得聖上不喜;

大将軍上書,奏請聖上開恩,能夠在他得勝歸來之時賜婚他與某風塵中人……

大事小事,軍令閑情,解雲歌經手的公文涉及廣而多。不知道的,還以為這是皇帝的奏折。

嘛,不過按照當今聖上那模樣,好像也的确能夠做出将事務盡數交付與解雲歌的舉動。

曲崇華抖抖手中紙張,這是一封關于重新辦理多年前某個案件的請求——

這種和案件相關的事情應該找大理寺管吧,怎麽求人求到解雲歌身上了。

解雲歌揉捏眉心,“放下。”

“好哦。”曲崇華放下,倒是沒有故意弄亂,注意着沒給解雲歌增添負擔。

見曲崇華方才拿着那封陳情書,解雲歌道:“你從我府上拿的?”

陳情書非公文,斷斷不該出現在這兒。

曲崇華迷茫:“啊?我從那一堆裏抽出來的。”他指着解雲歌手邊尚未處理的公文。

“說不準,是你府上小厮拿錯了呢?”曲崇華提出可能。

解雲歌不置可否,沒說相不相信曲崇華這番說辭,只無波無瀾瞥了眼曲崇華,收好陳情書,繼續處理公文。

倒是曲崇華恨鐵不成鋼地瞪了解雲歌一眼。

想他解雲歌堂堂一個宰相,半點兒威嚴沒有,可憐巴巴被大理寺卿拘在此處,還得被聖上壓榨,管理着天南海北的雜事。

這究竟是位高權重還是好欺負啊?沒有皇帝的名頭卻要操做皇帝的心。他都被抓進大理寺了,竟然沒想着用自己的身份要求特權!難道僅僅是被善待就很滿足了嗎?!

早知道這家夥如此古板,曲崇華就不會去招惹,平白無故要受這人轄制。

這麽一會兒被他拘禁在這兒的時間,夠曲崇華賺足去聽雨軒包場子的銀兩。

“我的損失。”曲崇華伸手讨要錢財。

他的時間可是很寶貴的,要将他留在這裏,不出點血怎麽行?

這套要錢流程曲崇華做過不知多少遍,熟練的很。

解雲歌經常被宰,在食盒上一摸索,底層的暗匣彈出,裏面擺着一顆拇指大小的金豆。

用手捏,硬的,不是純金。再搖一搖,能聽見裏邊沙沙的聲音。

曲崇華笑得牙不見牙、眼不見眼。

“解大人大氣。”

得了好處,曲崇華沒有鬧着要回稱意坊——解雲歌給的價錢,足夠買他一周了。

要說他的客人裏他最愛和誰待一塊兒,那解雲歌自然一騎絕塵,遠遠甩開其他客人。

誰讓解雲歌人傻錢多事兒少安靜,還不會想着對他動手動腳。

至于導致曲崇華被帶來這裏——稱意坊的命案

稱意坊之是與早早入夏臺的曲崇華無幹,曲崇華自是沒有擔憂。當今聖上雖然昏聩,可大理寺不屬于皇帝一派,而是由太後一黨支持。大理寺中不少人都是曾經被聖上厭棄,又被太後親自請回來的能人。

大理寺的辦事水平小老百姓放心,曲崇華可不擔心會被按上一個殺人名頭。

不過,林越山……

曲崇華想着大理寺卿嘴裏,林越山的死狀。

林越山本沒有名字,是京城某個窯子裏出生的女孩兒,生父生母一概不知,髒水坑裏摸爬滾打着長大。到了能夠記事的年紀,正好對上了某些人的口味,差一步被拖進深淵時,遇上了稱意坊的老板。

老板多行善事,将她撿回去,改了名,上了戶籍,算作自己的養女。老板尋思這個年紀的娃子得去學堂,托關系将林越山送進學府。然而林越山不喜書本,認了幾個字後便央着老板讓她出門闖蕩。

出門在外還是要有一番自己的本事,老板便教授林越山歌舞,一舉發現林越山的天賦。

十年後林越山登臺演出,名動京城,成功與曲崇華、寧新詞并稱為稱意坊三絕。

林越山幸也不幸,早早被老板教授為人道理,掌握了一門足夠養活自己的技藝,名聲賺足之後本該享受美好生活,卻又偏偏入了陛下的眼。

每月初一宮中那位都會前往稱意坊,一睹林越山舞姿。

聖上年紀一大把了,學着京城流行搞撈什子“先有情、後有愛”,也不想想人家林越山年芳十八,怎麽看得上他這胡子泛白的模樣。

稱意坊老板後頭有太後支持,有稱意坊護着,林越山自然不必違背本心去侍奉陛下。奈何今年忙碌,老板幾處莊子出事,須得離開京城親自前去鎮壓——這就給了聖上可趁之機。

林越山一直拒絕聖上,終歸是讓聖上失了耐心,聖上前幾日便放話,說是次月初一要迎娶林越山,叫林越山做好準備。

太後不可能為了一個孤女平白對上皇上,而老板又正好離開,沒人能夠護住林越山。林越山心中再多無奈,也只能屈服。

可現在,月末,距離次月初一僅有十來日時,陛下看中的人、稱意坊三絕之一林越山死去了,屍體被人分成三份,藏進稱意坊中。

稱意坊指不定要被聖上借機降罪呢。

“林越山……”曲崇華喃喃自語。

稱意坊死掉的那人……

解雲歌從公文中擡頭,将小毯子抖落開。

“困了?睡吧。”他已經将軟榻整理好。

一大早就被抓去夏臺,曲崇華睡不了吃不好;這下吃了解府美食、又在溫度适宜的大理寺內,困意一層層疊加。

曲崇華打個哈欠,睡着了。

夢裏沒有眯眯眼和他下棋的周公,只有一棵半人高的小樹。

“半人”指的是二十六歲曲崇華的身高,但在夢境裏,只有六歲的曲崇華遠遠不及這棵樹高。

夢中的曲崇華環顧四周,發現自己是在京城的主道上,周邊看不清,只能看清這顆小樹。

小樹種在一大戶人家院門旁,再過幾年,這裏就會被稱意坊代替,小樹也會長成老樹。

有風吹過來,樹葉沙沙響。一枚葉片晃悠悠飄落,打着旋栽進曲崇華發窩。

更多的葉片随風飄,飄去曲崇華看不見的遠方。

心裏挂念着稱意坊的命案,曲崇華沒有沉溺于夢境,而是嘗試讓自己醒過來。

白胡子老人駕雲而來,慈祥道:上一局棋局還未分出勝負,你我繼續。

黑子白子落在棋盤上,最終是曲崇華勝他周公一子半。周公輸了也不惱,笑呵呵招手,邀請曲崇華下次再來。

棋局分出勝負,曲崇華夢醒。

此刻解雲歌面前的公文已處理完畢,正在收拾東西。

窗外明月高懸,曲崇華竟是一覺睡到了戌正時分。

曲崇華撐起身子,得到了良好的休息,身上的疲倦随着周公的棋盤一起遠去。

“大理寺沒人找過來嗎?”曲崇華問道。

解雲歌:“無人。”

“不應該啊……”

依照大理寺的辦案效率,這段時間怎麽說都得有人過來找他吧?

似有所感,曲崇華往門口看去。

風吹門動,月色下,紅色官袍的大理寺卿匆匆趕來。

“曲公子,稱意坊上下一心、內外齊力,調查難以進行。”

她眼神黏在曲崇華身上。

“曲公子,若是調查再耽擱下去,你這殺害林娘子的罪名,可就逃不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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