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無題
無題
稱意坊後廚扒皮一案,經由大理寺審查,未發現後廚第二人的痕跡。抛開被拆成三份放在後廚的林娘子,唯一在後廚留下痕跡的,是曲崇華。
除此之外,京城上萬人,無一人有動機作案。
林娘子素來待人和善,只與同在稱意坊的曲公子交惡,其他人提起林娘子,無不交口稱贊。更有一流浪漢聲稱林娘子心善,寒冬裏會為他們送去溫暖的被褥。他們流浪漢群體能壯大到如今這個地步,林娘子功不可沒。
所以……偌大一個京城,竟然找不到其他和林娘子有仇的人。
當然,大理寺也不可能僅僅根據動機來斷案,問題是曲崇華既有動機,又在後廚發現了不利于曲崇華的線索。
皇帝聽聞自己看上的林娘子死去,勃然大怒,下死命令,讓他們大理寺次月初一将兇手帶進宮中——若是做不到,就得大理寺承受皇帝的怒火了。
即使大理寺已經在太後羽翼庇護下,但這大夏到底是皇上的大夏,多數權力在皇帝手上捏着。只要他不做的太過分,太後也難以管束什麽。
為了保證大理寺衆的安全,交出胡亂交出一個替罪羊,好像不是多麽難以接受的事情。
“你在威脅我。大理寺原來是這樣的大理寺嗎,會随意安罪名在普通老百姓身上?”曲崇華面色未變,笑容一如往常,不見半分不喜。
如果曲崇華真的是個普通老百姓的話,大理寺卿當然做不出讓他去頂罪的安排。可問題是……
大理寺卿上前一步,“曲崇華,初一與陛下玩得可開心?”
陛下每每前往稱意坊,找了林娘子後,還會去曲公子那兒玩一趟。
曲崇華,已經是陛下一派的人了。曲崇華樣貌生得極好,如果不是陛下不好男風,指不定大理寺卿見到曲崇華的時候,是在後宮之中呢。
既然是陛下的人,便不必擔憂會被那人奪取性命。
将曲崇華送上去,總好過把其他無辜老百姓送過去好。
“曲公子,勞煩你帶我們進入稱意坊了。”
再說了,事情還沒一個定論,只要能夠趕在次月初一找出真相,曲崇華便不必入宮面聖。
既能洗清嫌疑,又能避免與陛下那老頭子交流,曲崇華何樂而不為呢?
曲崇華搭上解雲歌的肩頭,身子半軟靠近他懷裏,道:“真是抱歉呢顏大人,今夜有約,怕是不能随你們去稱意坊了。”
說着,曲崇華往解雲歌面上親一口,以證實自己話語的真實性。
“這裏是大理寺。”言外之意,如果曲崇華不跟随他們去稱意坊,他們便有本事将曲崇華一直拘禁在這兒。
然而曲崇華哪裏能受這等委屈,緊緊摟着解雲歌脖子,掐着嗓子道:“哎呀,還沒有嘗試過在大理寺幹那檔子事呢~”
那檔子事能是什麽事?
——當朝宰相解雲歌,是稱意坊曲公子的入慕之賓。
“解大人可是要阻撓大理寺辦案?”大理寺卿淡淡道,“高”字令牌的金穗子在袖中一閃而逝。
解雲歌并非是非不分之人,也知道事情早日調查清楚,對大理寺、對曲崇華都好,勸道:“金豆。”
聽到報酬,曲崇華立刻坐直身子,再沒了方才那副不從的模樣,開口道:“配合大理寺辦案,義不容辭啊。”
“只是不知,大理寺能給出什麽報償呢?”
大理寺卿身後的灰衣男子橫眉怒目,簡直要被曲崇華的獅子大開口給氣笑了。
“自是不會虧待于你。”大理寺卿卻是給出承諾,俯身曲崇華耳邊,“#……@”
曲崇華言笑宴宴,從解雲歌處離去,轉眼走到房門口。又看着房間內無動于衷的幾人,道:“走吧。”
有銀子拿,他幹什麽都行。這一規則适用于曲崇華人生的任何時段。
大理寺卿同灰衣男子交代幾句,那男子便跟了上來。
解雲歌收拾好東西,本打算一同前去,卻被大理寺卿攔住。
“解大人,昨夜一對兄妹喪命。經查,他們房中有上百兩的欠條——解大人,你可有什麽話說?”
解雲歌:……
今兒午時,他才用這一案件來質問曲崇華,沒想到風水輪流轉,到了晚上,竟是他被大理寺的人責問。
門口,走出去一段路程的曲崇華折返,對着解雲歌露出一個看好戲的眼神。
這下明白了,是曲崇華做了什麽手腳,絆住解雲歌。
在報他拿走玉質盅子的仇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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策馬奔騰,大理寺人手不足,他人各有任務,只有灰衣男子與曲崇華同去稱意坊。
駕馬的人是灰衣男子,曲崇華不用出力,歪歪斜斜坐在馬背上。
“不知大人如何稱呼?”
灰衣男子不搭理他。
曲崇華便繼續問,問了兩三遍,灰衣男子不堪其擾,惡狠狠道:“閉嘴!”
他壓根不屑于與曲崇華交換名字。
在他看來,這家夥不學無術,成日成夜在稱意坊那種地方待着能是什麽好人?那個死掉的林越山也不過是慣會做表面功夫的沽名釣譽之輩,流浪漢也是一群豬狗玩意兒,手指縫漏點沙子都能讓他們感恩戴德。
若非太後那個死東西認人不清将權柄交給自家阿姐,他何至于受氣到這種程度?早都将曲崇華拿下,打進天牢了,哪裏還需要受昏君的威脅!
阿姐也是個拎不清的,早點将曲崇華抓起來不好嗎?成天講究證據證據,看大理寺的人忙成這狗樣子,挺開心吧!
曲崇華被他嗆一句,也沒了聲音。
倒不是吓着了,而是在腦海中回想這人的信息。
稱意坊魚龍混雜,有心者能夠在稱意坊中得到任何想要的訊息。
灰衣男子名喚顏不心,大理寺卿顏有意胞弟。從小就是一個混世魔王,幼時偷雞摸狗,大了演變為逞勇鬥狠,好在有他阿姐管制着,沒鬧出什麽大亂子。
顏家這兩名子弟都是讀書的好料子,同年科舉之時,顏有意顏大人拿下魁首,而顏不心拿下了探花,二人雙雙入職戶部,當了個肥差。
後因顏不心對皇上出言不敬,陛下震怒,将顏家人貶職貶官。本前途無量的顏有意受胞弟牽連,被流放他處。
太後聽聞此事,出手将顏家保下——恭喜皇上,令顏家成功與太後建立深厚情誼。
這樣的人,為什麽太後會将之安排進大理寺呢?曲崇華思索着。
如果是曲崇華坐在太後的位置,他一定會早早将顏不心處理掉,防止他繼續拖累顏有意。顏不心雖然拿下了談話,但到底不是無可替代,而顏有意不同,此人驚才絕豔,絕非池中之物。
但是太後應當有自己的做事準則,這些不是曲崇華該考慮的。
“下去!”顏不心猛地一拉缰繩,馬兒嘶鳴。
曲崇華沒反應過來,差點被顏不心甩下去。好在他有武功傍身,終是穩住身形站在地上。
見這以色侍人的家夥沒摔着,顏不心眼中流露憤恨,沒好氣道:“到了,快走!”
眨眼之間,兩人已經來到稱意坊。
即使出了命案,稱意坊仍舊是人滿為患,站在誠意放外翹首以盼的家夥只多不少,就看什麽時候裏邊能夠騰出位置來。
大理寺倒是想管一管這兒,然而稱意坊背後之人同樣是太後,自家人管不了自家人,稱意坊還是紅紅火火地開辦下去,無形中為調查增添負擔。
馬停在稱意坊不遠處,曲崇華剛剛走近稱意坊,便有眼尖的人見着他,歡快出聲道:“曲公子,曲公子回來了!”
“什麽什麽?哪兒呢哪兒呢?!我看看我看看!”
“呀——曲公子!”
“诶你們別擠啊,哪個挨千刀的踩我腳了!”
本來井井有序的人群喧鬧起來,曲崇華便是引起一切的源頭。
這等熱鬧,怕是當初探花郎打馬游街是都不上一半。
“曲公子,這次的牢獄體驗如何?可是又贏了那獄卒不少?”
常來稱意坊的人哪個不知道曲崇華的本事,日日夜夜數着曲崇華坐牢的次數——十幾年累積起來,已有百數。但當今聖上昏聩律法嚴苛,昨兒個老武家的豬被牛拱死了,反倒把老武抓走呢!
只要不是殺人,坐牢不算新鮮事兒。
人頭攢動,不少人伸直了脖子,想看看這會兒曲公子的模樣,有沒有在夏臺受委屈。也有人想問問林娘子的情況——
“曲公子,你們稱意坊林越山死啦!”
“林娘子死得好慘哦——”
“嗚嗚嗚你們別提林越山林姑娘啊,又提起我的傷心事兒……”
交談之時,幾名客人居然已經摸到了曲崇華身邊,想着能不能借曲崇華的東風,吹他們進稱意坊。
顏不心手腕一翻,一柄華貴的劍橫在曲崇華與客人們之間。這可吓到了平民百姓,人都不敢動了。
“各位稍安勿躁,”曲崇華安撫道,“這位官爺是大理寺的人,疑心我是殺害林娘子的兇手,特地領我來稱意坊自證清白呢。”
他這安撫還不如不說,雖然字字句句在表明前來稱意坊的來意,但其中語氣的不對勁,只讓人聽了懷疑他受到了這灰衣男子的脅迫。
顏不心忽覺劍上一重,十來個客人同時出手捉住此劍劍柄——
這在曲崇華刻意的煽風點火下,群客人竟是直接激起怒氣,一把奪走了顏不心的武器。
“你們!”
“吼什麽吼!你嗓門大你有理?!”
“欺負我們曲公子無權無勢?!”
“大家夥都來看看,官員欺壓百姓了啊!”
沒了長劍傍身,周邊又都是對自己虎視眈眈的人,顏不心立刻變慫,縮着脖子一言不發,一如白天他面對解雲歌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