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又一具屍體
又一具屍體
從一開始,在夏臺那兒聽到獄卒甲說自個兒仇人死掉、聽大理寺卿說稱意坊林越山死亡時,曲崇華就沒有相信過被分屍屍體的身份。
仵作也是人也會出錯,即使經驗豐富,但曲崇華可不信任那家夥。
更何況,他知道林越山不會輕易死去。林越山是誰啊?是能夠在惡劣的生存環境中全須全尾地存活、是能夠突破乞丐們的糾纏、是老板精心教導的養女,她怎麽可能被人分屍,死在後廚?
抱着對死者身份的懷疑,曲崇華摒棄時間的觀念,先于所有人,找到了真正的兇手。
而現在,在何家地窖內看見林越山被竹木紮穿的身體的第一眼,曲崇華第一反應是不可置信。
林越山,稱意坊老板的養女,深受太後喜愛并得到庇護,前途無限光明,怎麽可能死在這樣陰暗潮濕的地窖。
但偏偏林越山的屍體已經擺在眼前。
曲崇華下意識伸手去探她的下颌,很平整的地方,沒有人皮面具之類的東西,排除有人假冒的可能,這人确确實實是林越山。
曲崇華趕到的時機剛剛好,林越山還沒死透,能出氣,但此刻的林越山已經回天乏術,神鬼難救。
她只有眼珠能夠動一動。
林越山意識模糊,察覺有人在她身邊,無法聚焦的眼珠轉動,好像想知道陪在她身邊的人是誰。
“)(¥~A@#%@~dF。”
林越山說了很長一段話,沒有停頓,她在與黑白無常追趕時間,生怕自己沒辦法交代清楚最後的事情。
曲崇華俯身認真聽。
說完這句話,林越山徹底沒了力氣,雙目緊閉。
再去摸索她的脖子,感受不到絲毫生命的跳動。
又或許林越山早就該死了,只是因為沒有人幫忙操辦她的後事、聽她的遺言,所以她才強撐到現在。
曾經曲崇華和林越山打過一架,兩人不相上下,林越山的身法、林越山的功夫一頂一的好,小樹上的葉片都不及林越山柔韌。
但現在的林越山,就是一片枯敗掉落的葉子。
林越山屍體還是溫熱的,上一刻還在和曲崇華說話,下一刻就死去。
“……”曲崇華保持沉默。
“發生什麽了,林越山……嗯?”後來的寧新詞看清地窖內場景,同樣陷入緘默。
林越山死狀并不算慘烈,她平癱在地上,一根削尖的竹棍插在林越山胸口,再無多餘的傷口。哦,少了的左手可能算是一個傷口吧,已經被包紮好,确實如何洛所言,後廚的紫痕骨頭來自于林越山。
林越山死得很平和,而且有曲崇華聽着林越山最後的交代,她心頭甚至沒有郁氣。
地窖內沒有多餘的光線,曲崇華揮着蠟燭轉一圈,照亮林越山四周,又在林越山身邊找到一塊兒木屑。
木屑就是木屑而已,沒什麽特別的,也就是這塊兒木屑出現在林越山身邊,曲崇華才會多看它一眼。
各種菜混合着林越山身上的脂粉味,要是再過上一段時間,想來這兒又會是一個臭不可聞的地點。
曲崇華檢查起林越山的屍體來,屍體是如此完整、面容恬靜。
“如何”寧新詞問。
“沒有掙紮,沒有中毒,她是自願的。”曲崇華相信自己的驗屍技術,但他不敢相信林越山居然會自願去死。
“哦……自願。”
自願。
出于謹慎,曲崇華和寧新詞并沒有對林越山的屍體做什麽。
他們并肩走出地窖,何家的人坐立不安,等候在地窖之外,見兩人出來,忙一疊聲道:“我們沒有對林姑娘不敬的意思!只是何小子她、她……所以我們才——”
“去報官,林越山死了。”
“才把她關進地窖——死了?!”何家人無不大駭。
天可憐見,他們只是想要将林姑娘關上一段時間,從沒想過要害人性命。這、這下林越山死在他們地窖裏,他們十來張嘴巴也說不清幹系啊!
“林越山……胸口竹木穿透,不是她能夠做到的。兇手——兇手!”曲崇華突兀轉過彎來。
他進地窖時,林越山還沒有徹底咽氣,而林越山的傷勢足夠讓一個成人立刻斷氣——
也就是說,曲崇華進去的時間、與兇手行兇的時間相差無幾!
兇手應當還在地窖中!
“林越山死了,別傷心。”寧新詞後知後覺道。
而曲崇華,已經沖着地窖去了!
“嘭——”彈起的地窖蓋板砸在曲崇華身上,或許是地窖木板年久老化,竟在曲崇華面前斷成兩半!
這下圍守的何家人可遭了殃,正正好被砸懵,倒地不起。
一個黑衣人影從地窖竄出來——果然,先前曲崇華和寧新詞進去時,這家夥仍然待在裏頭!
黑衣人欲逃,曲崇華眼疾手快,一把拉住黑衣人,生生憑借蠻力拽住他!
寒光一閃——黑衣人手中竹枝朝曲崇華手背狠狠紮下!
曲崇華哪裏可能讓黑衣人得手,空閑手自上而下一貫,叫黑衣人頭猛地一擡——竟是頭暈眼花,看不清前頭!
曲崇華乘勝追擊,劈手奪過竹枝,敵人的武器在他手上如臂指使,接連不斷的攻擊雨點般落在黑衣人頭頸胸腰腿,直叫黑衣人渾身劇痛,跪地難起。
黑衣人眼神兇戾,一枚毒針射出。這毒針乃是融合了百年老屍的屍油,他隐忍心中不适将其含入舌下,不正是為了應付當前這樣的場景!
這枚毒針入體,不死也得殘!
然而曲崇華莫不在乎,眼也不眨,只伸手掏眼,勢必要将這黑衣人的眼珠子挖出。
黑衣人哪裏見過這般悍不畏死的人,一時不察,被曲崇華直搗黃龍——雙眼劇痛!
劇痛之下,黑衣人再起不能。
無妨……你也活不了多久……
黑衣人只能這樣寬慰自己,然而毒針于曲崇華而言并無大用,甚至比不上紅豆的毒性。
時間過去,黑衣人習慣了眼珠被掏帶來的疼痛,然而那掏了他眼睛的惡人氣息平緩,不像被毒針毒素折磨的模樣。
“你、你……”黑衣人結結巴巴。
曲崇華拿出紅豆塞進他口中,“說吧,哪方勢力,目的為何。”
心知自己敵不過這人,黑衣人心一橫,就要咬破口中毒藥。
曲崇華可太了解這些人的套路了,搶先一步戳進黑衣人口腔中,掰着那顆觸感顯然與衆不同的牙齒——一扯!
伴随着黑衣人的慘叫,一顆蘊□□藥的牙齒被弄出。
曲崇華甩甩手,擡腳踩住黑衣人脖頸。
“哪邊的人?”
黑衣人呼吸困難,被面罩覆蓋的臉龐憋得通紅。
“嘭——”
曲崇華與黑衣人俱是一驚,望身後望去,寧新詞站在地窖口,沉重的古琴下,壓着另一名黑衣人。
“豁,兵分兩路呢?”
一人吸引曲崇華的注意力,保護另一人能夠安全從地窖撤離。曲崇華被林越山的死沖擊,一時看顧不到其他地方,若非有寧新詞看守,怕是要叫另一人成功離去。
幹脆利落将黑衣人踩昏,曲崇華來到寧新詞身邊。
“幹的不錯,新詞。”
“接下來将這兩人送去大理寺、不,還是稱意坊私下用刑……不、這樣有點過于殘忍,要不我們——”
話沒說完,寧新詞手腕一動,密密麻麻的琴弦展開,纏繞上又一黑衣人的四肢。
原來黑衣人不是兩名,而是三人!
曲崇華早有預感,賞黑衣人三三巴掌,賜黑衣人二二耳光,贈黑衣人一一榔頭。
“綁好,我去把林越山拿出來。”曲崇華說。
黑衣人二在地窖裏不知幹了什麽,現在站在地窖口,能感覺到腳下的搖搖欲墜。
再不将林越山的屍體轉移,曲崇華擔心她可能死無全屍。
這可不行。
曲崇華鑽進地窖,地窖裏仍舊是灰撲撲的,瓜果蔬菜淩亂,林越山的屍體橫陳。
好在沒有多餘的損傷,曲崇華抱起她,盡量在不改變屍體的情況下帶她出去。
曲崇華剛爬出來,地窖轟然倒塌,借着寧新詞的力,曲崇華才避免了站立不穩摔倒在屍體上的尴尬。
不過也僅僅是保留了林越山的屍體而已,地窖已毀,曲崇華甚至沒有辦法對當時的場景多進行勘察,只能憑借記憶回顧。
好在殺害林越山的兇手被抓了個現行,不必再花費精力去尋找真兇。
但……
林越山啊林越山,怎麽真的死了。
同為稱意坊三絕之一,怎麽其中一人竟然能夠狠下心早早離去。
“林越山死了。”面對其他事情,寧新詞的反應總是慢一點,這會兒眼淚才一點一滴掉落,一雙眸子霧蒙蒙的。
不同于外界揣測,稱意坊三絕的關系其實還不錯,林越山與曲崇華表面上是仇人,實則是把酒言歡,可共登瞻星樓的關系。
林越山與寧新詞的關系更不用說,身為絕舞絕音,兩人不時給對方伴歌伴舞,在技藝交流中完成情感的增疊。
一個人的死亡算大事嗎?不算,畢竟能夠切身感覺到痛苦的,只有她所親近的人罷了。
曲崇華幫她重新安裝好琴弦,勸道:“別太傷心,世事無常……”
“嗯,我曉得,所以你也不要傷心。”寧新詞擦擦眼淚,寬慰着曲崇華。
曲崇華張嘴,道:“地窖裏發現的。”
一片木屑,掉落在林越山屍體邊上,看起來平平無奇,但曲崇華走南闖北的經驗告訴他,這片木屑乃重中之重,說不準是導致林越山死亡的罪魁禍首。
有時候,相信自己不合時宜的感覺,更為重要。
寧新詞正要仔細觀察,又是一道黑色身影閃入——曲崇華眼前一花,木屑已脫離他手。
竟然還有第四個黑衣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