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稱意坊·結束

稱意坊·結束

兩兄弟如出一轍的腦子不好使,他們兩個人湊在一起,都組不出一個完整的腦子——他們仿佛轉世時将自己的腦子丢掉,雙雙換取了過人的蠻力。

這也就導致一般人壓根打不過這兩位中的任何一人。

曲崇華學過一點兒驗屍的本領,瞧這男性骨架粗且硬,木桶裏一大塊一大塊的肉中,隐約可以見到緊致的肌肉。死者身前一定武功過人,非常人能及。

孫孝寺沒有那個能力将骨頭與肉分幹淨,所有在場最有可能動手的……

陳家兩兄弟:“啊?我們不知道啊……”

他們的腦子确實不好用。

顏不心仍舊急吼吼要給人定罪:“我知道了,真正的兇手就是你們兩個!你們兩人同林越山……同這名男子有嫌隙,幹脆将他殺掉,以解心頭之快!”

然而陳家兩兄弟最見不得的事情,就是別人污蔑他們倆,當即惡狠狠看着顏不心,道:“放屁!我們連這個人是誰都不知道,你怎麽能說我們有仇!”

兇神惡煞,顏不心直接被吓得不敢出頭,縮在曲崇華身後。

曲崇華笑道:“這人你們認識,湯圓。”

唐元,稱意坊與孫孝寺一同上工的另一名護衛,為人孤僻,獨來獨往,不喜與人交談,但武藝高強,曾經一人馴服西域使臣的狼群,深受稱意坊大家的喜愛。

“湯圓?!”陳家兄弟、孫孝寺以及稱意坊衆人無不大驚失色。

湯圓那般厲害,究竟是何等能人,才能讓湯圓神不知鬼不覺地死在後廚?!

“過來,伸手。”

曲崇華當然不會直接定罪,而是讓兩人上前來。

陳文陳武不明所以,但還是讓伸出手,讓曲崇華仔細檢查。

曲崇華上手摸了摸,陳家兩兄弟常年習武手心布滿繭子,與曲崇華這樣的人截然不同。

嗯……力能抗鼎,手上沒有血腥味,并非殺害這人的兇手……不對啊,除了他們倆,應該沒有人能夠……等等,這個味道——

“迷藥?”曲崇華眼睛一下子亮了,“你們哪裏來的迷藥?”

“啊,迷、迷藥?”陳家兩兄弟看上去,比曲崇華還要蒙。

曲崇華挨個聞過去,除了匆匆趕回的何洛和寧新詞之外,在每人的身上都聞到了相同的味道。

如果加上藥物輔助……唐元雖然武藝高強,但不通藥理,要是有人下黑手,唐元的确防不勝防。

唐元午時離開稱意坊,而屍體被發現的時間在寅時,作案人有充足的時間下藥、殺人且将之分屍。

同樣的,不應該将殺人兇手的選擇範圍局限在身強力壯的人之中——只要合理運用迷藥,即使是五六歲不通世事的孩童也能輕易殺人。

“迷藥。”寧新詞說着,拿出了自己在孫孝寺房間中找到的藥包。

很拙劣的栽贓手法,如果斷案的人真的是顏不心這個家夥,只怕這會兒,孫孝寺已經被大理寺抓起來,送去皇上面前了。

曲崇華的視線一一掃過這兒幾人,心中已經找到真正的殺人兇手。畢竟迷藥也不是多麽常見的物什,要拿到得費一番功夫。

再加上獨特的刀工,雖然不清楚為何為之,但只有她——

“就是你了,何……”

還不待曲崇華出聲,何洛當即不打自招,一揚手,特制的白色粉末鋪天蓋地,她轉身就跑。

白色粉末見效快,從未受過苦的顏不心毫無防人之心,當即吸入一大口,立刻暈了過去。

後門近在眼前,看守後門的是短發學徒,他也被白色迷藥放倒。只要何洛能夠闖出這一道門,跑到京城道上,京城那麽大,她大可以憑借她的人脈躲過這一陣風頭,而後安安穩穩過日子!

只要——

“寧新詞。”

“咚——”

何洛眼前一黑。

她只覺得什麽堅硬的物體打在她後腦上,一下子打掉她對未來的期許,要将她打進監獄。

何洛失去對自己的控制,暈倒在地。

寧新詞舉着古琴,作勢還要敲幾下,卻被曲崇華阻止。

“別殺人,留着還得交差。”曲崇華呼吸自如,充滿這片天地的白色粉末對他毫無用處。

好歹他也拿了大理寺卿的好處,總不能連個犯人都不餓能完好無損地交出。

從玉盅子中倒出兩顆綠豆,曲崇華問道:“吃嗎?”

寧新詞搖頭。

·

何洛醒過來時,她已經被綁起來,不能尋死也不能逃跑。

周邊除了稱意坊三絕之二,便只有短發學徒和顏不心。其他人都被曲崇華打發去做工了,也算是給何洛留了一點兒面子。

“交代一下吧,為什麽殺了湯圓、為什麽将他放在後廚。”曲崇華還在吃着橘子。

何洛頭偏向一旁,不肯出聲。

她認定曲公子不是心狠手辣之人,不可能對她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人采取酷刑。大理寺那人瞧着也不聰明,應當想不出什麽難以忍受的刑罰,她能撐住。

“唉,不說話。”曲崇華幽幽道。

他拿了大理寺卿的銀兩,自然要将事情辦得妥妥當當,不能留下半點兒漏洞。

所以抱歉,不管你有什麽隐情、有什麽不想說出來的故事,你都得乖乖開口。

“你們出去一下。”曲崇華道。

對于曲崇華的命令,寧新詞的反應往往沒有平常那樣的遲鈍,相反,還能快速帶着別人一同離開,關上廚房的門,将此地留給曲崇華和何洛。

顏不心心裏一萬個不樂意,方才那氣氛,看上去曲崇華是打算動用刑罰了——他挺想見識一下這家夥會怎麽做。

然而顏不心抓心撓肺貼在後廚門上聽了半個時辰,也沒見裏邊有什麽動靜。

而後寧新詞拉開他,随着寧新詞的動作,廚房門從裏面被人打開。

“進來,她願意交代了。”曲崇華揚揚下巴。

昏暗燭光下,何洛的表情頹廢,像是受了多大刺激。

曲崇華坐會板凳上,重新剝起一個橘子,道:“說吧。”

何洛條理清晰,貫徹她以往的風格,說話嚴謹,如同在與賬房核對賬務一般平靜。

沒有什麽太大的恩怨,只是唐元喜歡上了何洛,何洛拒絕後,他便每日每夜跟蹤何洛、找何洛的家人、去何洛采買的地方鬧事。何洛不願意招待這人,不想和唐元繼續糾纏,想着一勞永逸,将這家夥殺了而已。

“就這樣?”負責記錄的顏不心傻眼。

“就這樣。”何洛點頭,見顏不心愚蠢,倒是願意多吐露幾句話。

唐元癡纏了何洛三年,無處不在的監視、跟蹤讓何洛防不勝防。甚至有時何洛起夜,都能看見唐元蹲在她家屋頂上,像只發現美食的老鼠,眼睛幽幽放綠光。

于是何洛求助她在北邊的好友,拿來這能夠将烈馬迷暈的迷藥,摻入了唐元的水中。

顏不心一邊記着,一邊痛罵唐元禽獸。

曲崇華就笑,只是聽着何洛的訴說。

“你确定這就是你要交代的了?”

何洛點頭。

“撒謊。”寧新詞斬釘截鐵。

唐元是什麽樣的人,稱意坊的家夥再清楚不過了,為人孤僻,是因為他不善言辭、不喜交際。別說喜歡何洛了,唐元可能連他自己都不喜歡,又怎麽可能去跟蹤她?

沒有什麽比死人的名聲更好敗壞,畢竟死人無法證明自己的清白,但凡聽到故事的人有一丁點兒動搖,名聲就再也挽救不了。

“不喜歡這個故事?好吧。其實癡纏唐元的人是我,由于唐元不答應我的示愛,我一怒之下……”

“能夠避開所有人對唐元進行分屍,你有計謀、有謀略,善于觀察四周。想清楚,再交代。下一個故事不能讓我滿意的話……”

“我能活嗎?”

“嗯?”

“我去了大理寺的話,你能保證我活下來嗎?能,我就說。”

“大理寺當然不會奪走你的命。”

何洛就放心說了。

她說唐元是個金盆洗手的殺手,老板看他可憐,收留當時脫離殺手阻止的他。

唐元在稱意坊開啓一段新的人生,然而被唐元做殺手時殺掉的人,卻永遠沒辦法回來。

何洛的父母被唐元殺死,便生活在京城、她母親娘家這裏。想辦法混進了稱意坊,然後找機會殺死了唐元。

仇恨經過多年的堆積,促使何洛将唐元分屍,然後藏進後廚——她對收留了唐元的稱意坊老板同樣有怨恨。

原本想着将屍體放進後廚,稱意坊怎麽着也能被大理寺接手一陣子。她也知道稱意坊不可能消失,但她沒想到,有着太後庇護的稱意坊能夠漠然到如期開放。

“這個理由聽起來很真實。”曲崇華點頭。

“要把我帶去大理寺?”何洛問。

左右她已經殺掉了自己的仇人,未來也沒啥指望,還不如去大理寺贖清罪孽,讓自己的餘生不至于提心吊膽。

“還不能放你走,”曲崇華還有一個問題沒問,“你怎麽知道林越山骨頭上有紫色痕跡,竟然還想着僞造?”

“僞造?沒有哦,那根手骨是真的。我分屍的時候被林娘子見着,為了防止她壞我好事,我便将她一只手砍下來,混進去了。”

曲崇華笑容驀地一僵。

問何洛林越山在哪裏,何洛說在她家地窖裏,沒什麽大事,已經請大夫看過止血,不會有生命危險。

“這樣,”曲崇華拍拍灰塵站起身,“陛下發話,要将傷害林娘子的人帶去宮中。何洛啊,自求多福。”

如果何洛只是殺了一個唐元,大理寺倒還可以簡單将人關個三五年,但如果真的傷害了林越山……

“林越山……怎麽能被這家夥綁了。”曲崇華喃喃自語。

将何洛交給顏不心,讓他帶去大理寺複命,随即自己前往何洛家,尋找林越山。

再然後,他發現了林越山的屍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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