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風停寺與高塵

風停寺與高塵

原來不知不覺間,他已經追着黑衣人四來到了風停寺。

風停寺,皇家寺廟,自大夏皇朝建立之時便存在,地位斐然。臨近萬壽節,每一位聖上都會騰出時間來到此處,上香敬告上天,迎接神明的旨意。

大夏皇朝每每遭逢天災,風停寺和司天監總會一同出場,一個廣行善事安撫民心,一個夜觀天象将罪責推給別方,什麽“北野子克我夏朝陛下當出兵攻打”啦,應有盡有,撿着皇上愛聽的話說。

千錯萬錯,絕對不是陛下大興土木建設宮殿,導致民不聊生的錯。

據說十七年前,登基不足三年的陛下就是聽從旨意,發現了某臣子的不忠,提前将導致國家動蕩的罪魁禍首扼殺在幼苗時,避免了天災人禍的出現。

當年的小沙彌已經是獨步武林的一方大佬,有段時日沒見,曲崇華差點和難悲自家人打自家人——

雖然風停寺為親皇一黨,但難悲有自己的考量,選擇背地裏向太後投誠。要問曲崇華是如何得知絕密消息的?

呃,春花大俠偷東西偷到太後身上,應該很好理解吧。

春花大俠胡亂想着,迎風奔走在風停寺中。

大夏皇朝建立之前,風停寺是作為士兵營地存在的,直到大夏皇朝建立後,風停寺搖身一變,才變成了今天這個受人尊敬的皇家寺廟。

也因為曾經是營地的關系,若是分不清路,很容易徹底迷失在裏邊。

說來可笑,雖然曲崇華在風停寺學習過一段時間,但此時此刻他在風停寺中兜兜轉轉,竟然沒能找到黑衣人四的蹤跡。

失策了,剛剛應該帶着難悲的。曲崇華不無後悔,難悲是土生土長的風停寺小沙彌,帶上他,曲崇華保管不用擔心迷路。

不過倒也側面說明,黑衣人四并非随無可奈何之下選擇來到風停寺,而是有确切的把握,可以在風停寺擺脫他——黑衣人四對風停寺很熟悉。

為什麽?黑衣人四是聖上的人嗎?殺死的林越山的目的是什麽呢?

那片木屑……一面光滑,一面粗糙,邊緣帶血,血液下面好像還隐藏了更多東西。

曲崇華實在沒辦法從當時一片漆黑的情況中,回憶起更多細節了。

還是得等找到黑衣人四,搶回木屑再說。

也幸好黑衣人四負傷,曲崇華可說不準能不能找着。

循着愈加濃厚的血腥味,曲崇華逐漸接近了風停寺中一座竹林包圍着的院子。

此地血腥味最是深厚,格外新鮮,比鬧市現宰的豬頭肉還要新鮮。

再看四周被踩踏小草的偏移方向,的的确确表明剛剛有人來過。

正前方一座小院子,門半開不開搖搖欲墜,門後漆黑一片。

可惜曲崇華身上沒有蠟燭。

推開門,“吱嘎”一聲,木門終于不堪重負,結束了它頑強的一生。

就地解體。

門後邊,兩名侍衛,最裏邊,一個人影蜷縮在狹小的床榻之上。

而曲崇華和門後兩名打瞌睡的侍衛大眼瞪小眼。

侍衛身着上好衣袍,用料比尋常百姓過年衣裳還要好。

是皇子身邊的侍衛。

一直到曲崇華出聲,兩名侍衛才反應過來,架起長矛拒絕這家夥的接近,最裏喊着“走走走”。

手法形如農夫驅趕瓜田裏猹的動作。

曲崇華一晃身,繞過兩名侍衛來到床邊。

“大膽!”兩名侍衛怒斥。

如果他們兩沒有倚着門睡着的話,曲崇華可能還得猶豫一下,但這兩人失職在先,在曲崇華這兒可沒有威嚴。

“你怎麽了?”曲崇華摸索着,很幸運抓住了床上之人的手腕。

床上的人并非他所追尋的黑衣人四,而是白日裏同他見過面的七皇子高塵。

高塵氣息不穩,一道猙獰的傷口橫亘他半身,差點沒将他削成兩半。

曲崇華聞到的血腥味就來自于他。

“曲、曲……”高塵還是那番話都說不利索的樣子,偏偏發現曲崇華的到來,勉強對他綻開笑容。

正好侍衛點起燈,讓曲崇華看了個清楚。

風停寺與夏臺所距甚遠,沒有武功傍身,平常人需要走半日的時間才能到達。高塵怎麽會在這兒?來到風停寺的目的是什麽?他為什麽會受傷……

好巧不巧,還是在他追蹤黑衣人四的時候出現,讓曲崇華止不住地陰謀論,懷疑有誰安排好這一切,只為了阻攔曲崇華的腳步。

但所有的疑問,都在看見高塵笑容的時候消弭于無形。

曲崇華嘆了口氣。

“可有随行禦醫?”

大夏皇朝七皇子先天不足,出行須得有三名禦醫跟着,可曲崇華環顧四周,哪裏有禦醫的影子。

被曲崇華不自覺洩露的氣勢震懾,侍衛不由誠懇回答道:“死、被殺手殺死了。”

另一名侍衛補充:“李公公他、他去聯系僧人了。”

兩名侍衛身上也有傷,先前曲崇華沒有注意,這會兒點了燈,才讓他看清楚。兩名侍衛的傷不比皇子的輕,只是沒有傷在要害,所以還能維持清醒罷了。

嗯……或許也沒有清醒到哪裏去,方才曲崇華推門時兩名侍衛想來并不是在偷懶,而是失血過多,雙雙暈厥。

殺手啊……懂了,七皇子最受當今聖上寵愛,有人擔心他會被推舉上太子之位,先下手為強呢!

高塵前來風停寺的路上遭遇刺殺,為了保命,慌不擇路來到了風停寺這塊偏遠的竹林小院。多虧了風停寺武藝高強的僧人不少,吓跑了賊人,保下高塵一條命。

曲崇華擡起高塵下颌,觀察他舌面之下,參片下覆,勉強吊命。

可惜風停寺并沒有能夠治愈這般嚴重傷勢的妙手神醫,僧人們匆匆去報信,也不知多久能回來。

指不定在僧人們回來之前,高塵便一命嗚呼了。

唉。

死人永遠要為活人讓路,至少在曲崇華這裏,即使他和林越山的關系要好些,但他做不到放任高塵在這裏死去,自己去追尋已死的林越山的痕跡。

曲崇華終歸不忍心,吩咐兩名侍衛:“你們看好這裏,我來治。”

走南闖北,曲崇華什麽沒學過?他什麽都會一點,而這一點點,恰已經是他人半輩子學不來的成績。

條件有限,曲崇華手上只有幾柄殺人用的飛刀,倒是沒想到又找一人,這玩意兒還能用來救人。

好在風停寺的僧人取來了針和銀絲——這寺裏的銀絲有些粗了,但沒有更好的辦法。

“你忍忍。”曲崇華将針放在火上燒,另一只手托扶着高塵臉頰。

高塵意識已有些模糊,卻很是依戀地靠在他手心。

曲崇華刀工同樣不差,刷刷刷将高塵傷口處多餘的沙礫挑走,又削下幾塊沒救的爛肉,不知道的看着,還以為曲崇華是稱意坊的大廚,在做魚片大餐呢。

銀針入體,高塵悶哼,牙齒咬破下唇,鮮血淋漓。

“嫌自己死得不夠快。”曲崇華罵道,使了個眼神。

侍衛塞一塊布巾進去,紅着眼:“主子,咬這個。”

高塵就哭,他可怕死了。

“莫要亂動。”曲崇華告誡。

縫針是個技術活,但凡高塵多動彈一下,黑白無常的勾魂鎖鏈就靠近高塵一分。

高塵雖然怕死又怕痛,但分得清輕重緩急,而且很聽曲崇華的話,乖乖不動,忍受着銀針穿透皮/肉的苦楚。

實在痛得受不了了,他便挨着曲崇華貼貼蹭蹭,雖然不方便曲崇華施為,但曲崇華可以理解他。

挺痛的,畢竟。

圓月西斜,銀針不斷落下,黑白無常在高塵腦袋上飄一圈,勾魂鎖眼看着就要繞上高塵脖頸,偏生一銀針化作屏障,保住了這家夥。

範無咎翻看生死簿,大驚失色:這家夥陽壽未盡。

謝必安收回鎖鏈:失誤,失誤。

黑白無常離去,床榻上,高塵情況漸趨平緩。

清晨第一縷陽光出現,照亮這一件狹小的屋子。

許久沒有治病救人,曲崇華技藝難免生疏,傷口縫得歪歪扭扭,醜陋如蜈蚣。

高塵昏昏沉沉睡着。

曲崇華摸他額頭,很好,沒有發熱,這一關平安度過了。

他抽出精力去關照那兩名受傷侍衛——其中一個已經臉色慘白半只腳踏進閻王殿,另一個發着熱,眼看着也要見黑白無常。

無妨,術業有專攻,曲崇華就是幹這個的。

黑白無常來風停寺一遭,毫無所獲,罵罵咧咧離去,從此将曲崇華劃進《地府·瘟》名單中,告誡後來者不要再栽在這人身上。

忙活整整一日,曲崇華卻是精神奕奕,窗外日光不及他眼眸半分明亮。

風停寺的僧人問他可要去休息一會兒,他們住持的房間可以讓渡出來。

曲崇華拒絕,只問他們:“高塵……七皇子身邊奴仆、那李公公何在?”

皇子出行乃是絕密,即使高塵急急忙忙來搭救夏臺的曲崇華,也不至于落得一個侍衛死傷慘重的結局。

要知道,能做皇子貼身近衛、尤其高塵還是表面上最受寵的皇子,哪怕只是做樣子,他身邊的侍衛定是人中龍鳳。哪裏能被一群師出無名的殺手弄得這般狼狽?

——除非,有人将七皇子身邊近衛功夫摸透,提供給心懷不軌之人。

侍衛受傷,那李公公何德何能沒有被幹掉?

再說了,李公公離去已有些時間,為何遲遲不見禦醫趕來?就連大理寺的草包顏不心都能帶曲崇華策馬狂奔,偌大一個皇宮,難道還找不着能帶人上馬的能人嗎?

如果不是曲崇華來到此地,高塵怕是……

除了故意為之,曲崇華找不到其他答案。

那李公公,是居心叵測之人安插在七皇子高塵身邊的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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