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恰是當年如燕
恰是當年如燕
曲崇華原先,只是京城流浪的小乞兒,不知道父母不知道家人。
小曲崇華不慎招惹某權貴家庭,被記恨上,差點死亡之際,他被燕家的小姐……應該說男扮女裝的小公子救下。小公子給曲崇華提供了足夠他上學的銀兩,送曲崇華去京城之外躲避京城權貴的追殺,囑咐曲崇華在外邊好好學習,沒事不要來京城,省得被惦記。
曲崇華就在外地上學,與燕家的公子保持書信交流。
直到曲崇華十歲時,他再也沒收到燕家的來信。四處打聽,才知道原來燕家被新上任的皇帝——昭盛帝處死了。
狡兔死走狗烹,曲崇華上學時就知道這一典故,可他從未想過這個“走狗”會是燕家。
被殺死的理由是“犯上作亂,有不臣之心”,而燕家被發現後,自愧不已,“引火焚身,以求焚去罪孽”。
這個理由沒能說服曲崇華。即使是遠在京城之外,他曲崇華也知道,燕家忠心耿耿,堅定的保皇黨又怎麽可能犯上作亂?
小曲崇華靠着窗,想明白自己不應該再在這兒讀書。
他得去京城。
他是乞兒嘛,在京城那種吃人的地方都能混得風生水起的乞兒。要不是那天不幸招惹到王家的瘋狗,曲崇華可不會如此輕易就離開京城。
憑借着自身的智慧和一些偷雞摸狗的技倆,曲崇華成功趕到了京城。
稱意坊的老板,她在江湖上很有名氣,于是曲崇華去找了她。
從一開始,曲崇華來到京城就只有兩個目的。一,收集一切證據,還燕家一個清白;
二,報複狗皇帝,讓他自食惡果——曲崇華只和老板說了這第二個目的,卻沒有告訴思齊田原因。
要完成兩個目标,很簡單,理論上。因為只要曲崇華夠強,他就能夠孤身一人潛入皇宮,将狗皇帝項上人頭取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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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曲崇華做不到。
若是皇帝就這麽不明不白地死了,燕家滿門死于火海,誰又來為他們伸冤?
所以曲崇華得先找到當年事情的真相,而後再為燕家平反,順帶将狗皇帝殺掉。
狗皇帝雖然說上位時很謹慎,知道要将所有相關的證據毀掉,所以曲崇華瞞着稱意坊衆尋了很久,最後才确定小木片的存在。
上面記載了皇帝的罪行,由于木片上的自己乃是當年燕家人所寫,無人能夠仿造,故而可以充當控訴信。
而小木片上,也記載了當年燕家主收集到的、皇帝的計劃。
也就是只要找到小木片,曲崇華就能掌握皇帝的罪證,還燕家一個清白。
皇帝不知從哪裏得知小木片的存在,這麽些年也沒少進行探查,最終收集到三片,放在了逝去寵妃的宮殿裏。
曲崇華當然也在找啊,先是加入鶴唳樓,身為殺手天南海北地闖,後來見識到原來當賊更方便,還不會被官府的人追拿,于是曲崇華金盆洗手,不當殺手當春花。
可惜曲崇華沒能找到任何一片木片,倒是聽說八皇子的母妃也尋得了一片。
他們那種身居高位的人啊,的确有自己的信息來源。八皇子的母妃同樣得知了小木片這玩意兒的用途,便也出手進行收集——而後送了一片到八皇子府上。
林越山知道這件事。
而且林越山還知道曲崇華的打算。她本就是稱意坊中心思最為細膩的一個,不然也不會輕而易舉中了狗皇帝的招。
林越山想着幫曲崇華一把,又被狗皇帝抓住了這一弱點,今兒導致自己的死亡。
太後也知道小木片的存在,也在收集着,送去了稱意坊。
只是沒想到,太後所作的一切,都是為曲崇華做了嫁衣。
自己去找,哪裏有直接搶別人東西來得爽快
曲崇華直接蟄伏起來,靜靜等待其他人将小木片拿到手,而他則半路劫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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豆子作用很好,讓皇帝立刻脫離了生命危險,至少現在不會歸西。
曲崇華居高臨下看着昭盛帝,曾幾何時,昭盛帝也是這樣看着別人。
昭盛帝還說不出話來,但用感激的眼神看着曲崇華。畢竟曲崇華弄走了太後和老太醫,怎麽看,他都是趕來救人的。
昭盛帝自認為自己将曲崇華收服。
他用眼睛催促,想要曲崇華帶着他離開皇宮這個是非之地。
皇宮此時已經被刺客和多方勢力占據,不再安全,他昭盛帝乃是衆矢之的,此時不跑更待何時?
然而曲崇華只是蹲下來,沒有其他動作。
這座少有人煙的宮殿很少如此熱鬧,一天時間內竟然進進出出整個大夏皇朝最為尊貴的兩人,和名聲最大的一人。
将此地作為皇上的埋骨地,倒是合适。
按照常理,這時候曲崇華應該狠狠嘲笑昭盛帝的天真,将昭盛帝最後的希望破滅,然後提及自己的過去,說明自己對昭盛帝恨意的來源。
但曲崇華什麽也沒說。
也沒什麽好說的,以昭盛帝的德行,即使曲崇華将原本來到京城的理由說出,昭盛帝也不會感到後悔,只會變本加厲地怪罪曲崇華,認為一切都是曲崇華過于狡猾的錯。
所以直接殺掉吧。
曲崇華單手拎起昭盛帝,将他拎到宮殿之中。
裏頭柔軟的床榻,昭盛帝是不配碰的。
曲崇華巡視一圈,将昭盛帝攤在地上,再拆掉了床褥和其他東西,堆疊在昭盛帝四周。
昭盛帝說不出話,也動不了,眼睜睜瞧着曲崇華将他身邊團團圍住。
這是想幹什麽?
曲崇華用行動解決昭盛帝的疑問。
将所有容易起火的物品放在了昭盛帝身邊後,曲崇華從袖子中掏出了最後一樣東西——
火棉。
很難相信,昭盛帝的眼睛裏會出現害怕的情緒。
分明在被太後威脅時、在被北野的匕首割開喉嚨時、在稱意坊大肆揮霍國庫時、聽聞各地災情時、決定處死燕家時……昭盛帝都不曾流露害怕情緒。
待在皇位上過于久了,昭盛帝已經忘記當年的他是如何怯懦害怕的孩子了。
曲崇華點燃火棉,扔進一堆物品裏。
火焰熊熊燃燒。
宮城裏的火焰和宮城外的火焰同時跳動着,這兩個地方并沒有什麽不同。只要是足夠洶湧的火焰,都能将人吞噬。
當初的燕家,也是在這樣的火焰中死去的。
無一生還。
昭盛帝,堂堂天子,死法與京城街道上的無辜百姓也無甚不同。
“嗬嗬、嗬嗬。”昭盛帝想要求饒。
然而煙霧順着他的嗓子進入他身體的各處,曲崇華始終不曾心軟。
在大火中,曲崇華攀上脆弱的房梁,凝視着扭曲的昭盛帝。
畢竟是昭盛帝嘛,不親眼看着他死亡,曲崇華不放心。
“曲崇華。”
……
……?
曲崇華感受到一陣清淺的呼吸,這在火場中顯然不正常。他猛地回頭看,看見與他不過半指之遙的來者。
是寧新詞,她脖頸間纏繞着琴弦,這特制的琴弦耐高溫耐寒冷,即使身處火焰深處,她的琴弦也未曾燃燒。
“你怎麽在——”
寧新詞表情一如既往的淡漠,與曲崇華對上目光,面無表情地再喊了一句:“曲崇華。”
她當然在。
畫舫上就跟着曲崇華一直在走,然而曲崇華想着狗皇帝的事情,竟然沒有注意到她破綻百出的跟蹤。
寧新詞一開始只是想要看看曲崇華會幹什麽,這家夥從來不跟家人們讨論他的想法,寧新詞和稱意坊衆很是挂念他,察覺曲崇華離開後,她便攜帶着大家的希望跟上來了。
然後就看見曲崇華點燃宮殿,不想活的樣子。
“回去吧,這家夥活不了。”寧新詞說。
昭盛帝已是強弩之末,不可能有人能夠救他,就連曲崇華給他服下的,能夠吊命的豆子,也不過是暫時延長他的壽命,讓昭盛帝能夠在火海中待足夠長的時間,享受足夠久的痛苦而已。
曲崇華搖搖頭,道:“我想看着他死。”
可狗皇帝還能撐很久,曲崇華一意孤行的話,只會将自己陷于險境。
寧新詞不能理解這種感情,浸透骨髓的毒讓她難以思考過于複雜的事情。而且這會兒寧新詞沒有吃藥,更是西昂不明白。
不過,沒有吃藥是個好借口。
寧新詞道:“我沒吃藥,等他死了,我也跑不出去了。你确定要這麽做麽?”
到時候,即使只有曲崇華一個人,他也不敢說他自己能夠跑脫,更何況到時候還得帶着一個寧新詞。
寧新詞這會兒,是在用自己的性命威脅曲崇華,威脅他不要不将自己的性命當回事兒。
“而且,你不是還有很多家産沒花完呢麽?”
“娘親也在等你,她已經逝去林越山了。”
“你不想想,萬一自己沒能逃出去,解雲歌怎麽辦?”
……
解雲歌從睡夢中醒來。
趙大廚下的藥分量很足,足夠解雲歌睡上三天三夜。
等解雲歌醒來時,京城中的大火已經熄滅,城中的血跡也早被大理寺卿顏有意領着人清洗掉。
最後登上那個位置的,是太後。
“應該改口了,”顏有意說,“她給自己起了個‘新世帝’的稱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