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掌門出關

掌門出關

在梁芙寧的鼓勵下,韓添玉終于鼓起勇氣,将做好的書簽包裝好,打算送去紫陽峰。

她今日起得太早,梁芙寧還在床上睡覺,就聽到她的敲門聲。

“寧寧,我想過了,就趁着現在人少送去,要不送給昊辰師兄的生辰禮我也一并帶過去好了,反正會路過旭光殿。”

梁芙寧懵裏懵懂的,指了指窗邊,“哦……就在那兒,你一并取走吧。”

天還沒怎麽亮,手持着兩份禮物的韓添玉心急如焚的走着,突然迎面走來了個人,撞了她肩膀一下,等到她坐倒在地回頭之際,缪懿覃已慢悠悠的走到她跟前,笑得和善美麗,“……跑這麽快幹嘛?怕我殺了你啊。”

韓添玉攥緊手中的禮物,知道來者不善卻又無法違抗,“我……”

缪懿覃也不跟她多說,怕久了就被第三個人撞見,“好好幹……只有你乖乖聽話我才不會将你攆出昆侖墟。這樣的話,你還有機會再見上紫陽峰上的那人一面,是不是?”

一塊絲帕悠悠飄落在韓添玉身前,她撿起定睛一看,正是當初缪懿覃從梁芙寧那兒抽走的。

缪懿覃人已走遠,但話還在耳邊,“只要你将梁芙寧趕走了,我就托人送你去紫陽峰。”

只要能去紫陽峰,哪怕為奴為婢也比待在這旭陽峰強。

韓添玉想通了便趕緊撿起手帕擦擦幹淨,塞入懷中。

清晨的旭光殿,三三兩兩的有人進出着,等到韓添玉準備好過來,大師兄那邊收到的禮物差不多堆成小山了。

楊雲淞正在接待各位同門,輪到韓添玉了,她交出兩份道,“一份是我的,還有這份,是我替梁師妹轉交的。”

楊雲淞雖有些好奇盒子裏的東西,但并未打開,“梁師妹怎麽不自己來送?”

韓添玉深吸一口氣道,“她、她急着去膳堂吃飯,才托我一并帶來的,不信你自己去問。”

楊雲淞道,“那好吧。希望你們也能理解一下,畢竟掌門師尊查得嚴,不希望大師兄再收到些匿名送來的奇怪禮物,所以今年我跟溫師兄特地商量了要實名。”

正是因為這突如其來的舉措,吓得很多想送禮物的人都在門外猶豫要不要送去。

韓添玉回頭看了幾眼,有的師妹們已經放棄送禮,失落離去了。

等到韓添玉送禮歸來,梁芙寧這才想起,“你都送好了是嗎?”

韓添玉點點頭,“旭光殿那兒人太多,稍微耽擱了一會兒。”

她心有愧疚,可是再想想就連掌門師尊都特地關照過梁芙寧,想來即便她觸犯了他的逆鱗,頂多也就将她趕出昆侖墟罷了。

梁芙寧若離開了昆侖墟,還能有家可回,可自己又能去向何處呢?

剛過晌午,旭日殿那裏傳來消息,聽聞掌門師尊提前出關了。

“難道師尊已煉化升境?”

“還是為了大師兄明日生辰之事?”

本宗弟子們議論紛紛,但無一人敢過多詢問。此刻本宗十二宮的幾位師兄師姐已經趕去,掌門師尊似有重要命令下達給他們。

可等缪懿覃匆匆忙忙趕來之際,楊雲淞卻跟旭日殿門口的弟子一齊攔住了她,“師妹,掌門并未宣你。”

“為什麽她們能進去,我卻不能?我不也是本宗弟子之一嗎?”缪懿覃跑得慌張,頭上珠釵亂撞,她這副精心打扮的模樣,與今日旭日殿的肅靜冷寂形成鮮明對比。

“掌門似是心情不佳,你還打扮得如此花枝招展,是要進去找罵嗎?”

缪懿覃自我審視了一番,委屈道,“可是……明天就是大師兄生辰了呀。”

楊雲淞嘆口氣道,“這生日恐怕是過不成了,我見師尊臉色不太好,你還是不要來添亂了。”

缪懿覃大概知道結果了,可她就是有事要禀報掌門,便等在一側道,“我與師父有話要說,大不了等他們出來了我再進去。”

說着她撩了撩額前碎發,吹兩口氣,眨了眨眼睛靠在一邊柱子上。

她等掌門出關等得都快要瘋了,自從幾天前她生日但昊辰師兄晚到片刻之後,她恨不得立馬求師尊出關阻止他跟慕容楓的見面。

“若是讓師尊知道那慕容楓與昊辰師兄來往這般密切,定要将她永生禁足在紫陽峰!”

天知道她那日追到紫陽峰上聽到他們二人在桃林裏談笑風生有多恨,昊辰師兄平日裏那般繁忙,卻還是每日抽出時間去紫陽峰陪伴她,他既無視師尊的警告,那麽就別怪她向師尊無情告發了。

雖已做好了心理準備,但等到十二宮弟子從旭日殿走出的時候,缪懿覃還是被那股沉重的氛圍給吓得一跳,她悄悄躲在柱子後面,畏畏縮縮的伸長了脖子追了兩眼,“……難道、真的沒——”

就在這時,門口的弟子才有請道,“師尊叫你進去。”

掌門師尊提前出關,神色凝重,看着不像是有好事發生的樣子。

缪懿覃走進去之際,沒想到她的兩位父母也在,“爹?娘?”

缪長老正在替掌門把脈,而覃長老則在一旁搗藥,見缪懿覃這副樣子進來,缪長老忍不住責罵道,“為何不好好穿昆侖道袍,這樣打扮成何體統?”

掌門卻擺擺手,“罷了罷了,她都這樣多少年了,你們罵她作甚?這樣也挺好的,也算是為我本宗添上一點別的色彩。”

缪懿覃知曉掌門師尊這是看在她父母二人高超的醫療仙術上才對她有所忍讓,所以并未反駁什麽,“我錯了,稍後就去換身衣裳。”

“師尊您身體如何?怎麽提前出關了。”

覃長老瞪她一眼,示意她不要亂問,缪長老無奈道,“都多大的人了,一點規矩也沒有!”

掌門崇阿目前在意的不是這些,而是缪懿覃本身,“懿兒,你上前來。”

缪懿覃見父母俱在心裏也沒那麽害怕了,便撩起衣裙走到掌門跟前,師尊上下打量了她一遭,側頭問缪長老,“你們的藥确實不錯,她比我上回見着的時候更年輕些了。”

缪懿覃一愣。

“若本尊沒記錯的話,你們将她從凡間帶來昆侖墟也差不多三四十年有餘了吧。”

缪懿覃根本不想聽這些涉及她私密的話,可是缪長老卻不以為意,“是啊,所以掌門不必擔心,這藥在我女兒身上有用,在您身上也一定能發揮效用的。”

缪懿覃眼裏淚水打轉,只能看向自己的娘親,“……娘,你們在說些什麽啊?”

覃長老道,“好了,也不必瞞着你師尊了,他都知道了。”

缪懿覃不斷搖頭抗拒,缪長老卻徑直戳破了她年輕美貌的隐私,“我夫婦二人,一個用仙藥給她改變了容貌,一個用仙術給她虛構了仙身,再加上幾年前昊辰送來的煥顏仙丹,想來她以這副模樣活到一百歲,斷沒有問題。”

缪懿覃不由自主的撫摸了下自己的臉頰。

“說起煥顏仙丹,你們倆研制成功沒?我見門下弟子們因為年華老去而失去修煉鬥志的不在少數。尤其是女弟子,總不能教我本宗以後變成個和尚廟吧!”

缪長老道,“藥早就做好了,就是試驗它的時間太長,沒有萬全把握,我們也不敢随意給弟子們服用。不過掌門不必太過焦慮,優勝劣汰乃是自然法規,那些因容貌而放棄修煉的弟子們,不要也罷。”

覃長老挑眉,看了一眼自己不成器的女兒。

缪懿覃這才停止了抽泣,關心了下自己的師父,“師尊……您是還未渡過四重天的劫難嗎?”

掌門也不再瞞她,緩緩站起身來,嘆了口氣,“正是因為如此,所以我才特地将你爹娘召來。”

“本座所求并非長生不死,只是當下即便我将掌門之位交給昊辰,也怕門中有太多不服。昊辰他雖然是你們的大師兄,但本宗不僅有諸多道行高深的長老,還有年長他數十數百年的師兄并不完全聽命于他。說到底還是他太年輕了,若我就這樣突然撒手人寰,即便将昆侖墟交給了他,他一人恐無力承擔。所以本座需違背天命,延年益壽,助他穩坐掌門之位才能放手。”

缪長老亦贊同掌門的見解,“的确,昊辰雖然出色至極,但管理門中經驗僅僅才十年,确實太短了,掌門思考在理,我們夫婦二人也會極力幫您延緩生命,以确保昆侖墟平穩渡過掌門換代。”

缪懿覃總算懂了,“師尊的意思是,您要把掌門之位盡快交給大師兄了嗎?”

掌門道,“沒錯,方才也跟本宗的幾位至關重要的弟子囑咐好了,不出意外,将來他們就是昊辰的左膀右臂了。”

“可是師尊,我覺得昊晨師兄目前不是因為年輕氣盛無法勝任掌門,而是因為他道心不穩,有了私欲才需要師尊再多點醒點醒他。”

掌門蹙眉轉身,“你說什麽?”

缪懿覃既已說開,就不怕将事情鬧大,“師尊您不知道,在您閉關的這兩個月裏,他每天酉時都跑去紫陽峰跟那個慕容楓幽會,風雨無阻的,上回因為赴她的約還晚到了我的生辰宴!”

覃長老跑過來拉住她的手阻止她胡說八道,“休得胡言,你師兄去紫陽峰不過是去找迦若幫忙處理要務罷了!”

可是缪懿覃就是不肯善罷甘休,“那都是借口!我都跟過去看了,他們兩個人在桃花樹下有說有笑的,分明就是在私會!”

掌門果然起疑,“你說的是真的?親眼所見?”

缪懿覃扯開她娘親捂她嘴的手,不甘道,“若是師尊不信,今日酉時大可跟去紫陽峰瞧瞧!”

掌門方才才訓誡了昊辰要一心向道,只為昆侖墟,沒想到他回答得幹脆,背地裏卻幹着陽奉陰違之事,氣得火冒三丈,“夠了……本尊現在就去紫陽峰一趟。”

紫陽峰上,今日又是異常平和的一天,直到本宗掌門風塵仆仆的趕來。

他原本還帶着滿腔怒意過來找人算賬的,誰知看到自己師兄正坐在觀雨亭閑适的喝茶品茗時,心裏好像也沒那麽焦急了。

見掌門駕到,慕容楓從紫胤真人對面站起,将座位讓給他道,“掌門師叔好。”

慕容楓在他印象中一直都如此溫和,平靜如水,一時間他竟懷疑起缪懿覃的話來,“……我有事要跟你師父商量,你先回房休息去吧。”

慕容楓看過師父一眼,紫胤真人點頭同意。

紫胤真人給自己的師弟倒上新的茶水道,“掌門師弟怎麽今日就出關了,不知找我是有何事?”

掌門一口喝過他倒的茶水,“先不說我出關之事,我來是要跟你好好談談你徒弟的事的。”

紫胤真人回頭看向剛剛離去的慕容楓的背影,“不知師弟說的是哪個?”

掌門瞥一眼,“就她、慕容楓,你好好管管她,成嗎?”

紫胤真人皺眉,“我何時不曾管教好她了?她現在幾乎日日待在這紫陽峰頂,都算是在囚禁她了。”

掌門吃癟,原本向前探着的身子往後靠了靠,“我……我的意思是,她若真老老實實的待在這兒,怎麽我徒弟每天盡往她這裏跑?”

紫胤真人就知道他說的是他的寶貝徒弟,“你徒弟腳長自己身上,是他無視你當初下的命令,頻頻往我紫陽峰跑,為何要怪到我徒弟頭上?”

崇阿自知理虧,“——那你就不過問一下?阻攔他們一下?你知道他倆在幹嘛嗎?就這樣放心大膽的讓他們每天都見面。”

紫胤真人淡定的添上茶水,“我都限制她人身自由了,還要限制她與別人往來嗎?更有——我知道我徒弟的心性,我相信她。你不信任自己的徒弟,那是你那邊的問題,與我紫陽峰無關。”

掌門被他說得無言以對。

良久的沉默過後他終于投降,“……算我求你了,師兄。”

“你也你知道你的徒弟她不是一般的美貌,她光待在這紫陽峰就能把我本宗的魂兒勾走一半,還不論男女!這要是她哪天招招手,我怕我旭陽峰的人都得跑光。”

紫胤真人莫衷一是,默默喝下一口茶。

“你行行好,跟你徒弟好言相勸一下,讓她對我本宗的人冷淡一點,疏遠一點。”

“還要怎麽疏遠?我徒弟都修成那副愛搭不理的境界了,再疏遠她真的一個朋友都沒了。難道非要在我紫陽峰上豎一塊‘擅入者死’的牌子師弟你才滿意?”

掌門無語凝噎,“……”

紫胤真人見他沮喪也不想再打擊他,“這件事你不妨跟你徒弟好好談談,興許是你真的誤會了。”

“……你知道我用意何在,我不是非要跟慕容楓過不去,只是當下這個節骨眼,昊辰他不能出任何差池,我不希望他将現有的精力浪費在別的上面。哪怕……哪怕等他坐穩掌門之位了,我也不是不贊同他跟你徒弟——”

“停,”紫胤真人伸手阻止他接下來的話術,“我想我徒弟并沒有那樣的想法。”

掌門眯眼,“那就是你徒弟在玩弄我徒弟!”

“你——”紫胤真人壓制住波動起來的情緒,“你別無理取鬧。與其擔心你徒弟,倒不如先關心關心自己。我還以為你這般匆忙找來是尋我同你一起閉關的,沒想到卻為了這點兒女情長不足挂齒之事。”

“……你願意陪我閉關,給我護法?”

“那是自然,你是我師弟。”

掌門這才長嘆一口氣道,“其實,我并不是要強求渡過此劫,只是還有太多顧慮無法放下,只怪我收到這樣一個天資卓絕的徒弟太晚了,他還是太年輕了。”

“晚什麽?”紫胤真人道,“你離四百歲還有四年,四年時間還可以改變很多,聽天由命不是你的作風。”

“說句不好的,我若真渡不過此劫難,就算你對我徒弟成見再深,你也得答應我将來好好坐鎮昆侖墟輔佐他。”掌門鄭重其事道,“不能我一仙逝你就溜了。”

紫胤真人站起身來,掃他一眼垂頭喪氣的模樣,“你要真不想我帶着兩個徒弟跑路,就聽我一句勸,下回閉關讓我陪你。”

“可我怕我跟你一起閉關,昆侖墟就群龍無首了。”

“那你不考慮考慮你的那兩個徒弟?”

“他們自是願意,可死劫難渡,我安穩了,他們受傷就在所難免了。他倆還這麽年輕,不能為了我一己私欲而折了本有的陽壽。”

紫胤真人走出亭子背對此處,“你思慮過重這才無法向前,難以突破,我想你要不好好休息一段時間,平穩一下自己的心境,再做決斷也不遲。”

掌門站起身伸出手,還想說些什麽,最後還是作罷,“算了,聽你一回。”

但看自己的師兄已經走遠,這才想起來意,“……唉。”

慕容楓正在自己的院子裏給滿園的紫陽花澆水,紫胤真人到來之時,她正彎腰提壺,一側的長發披落下來,擋住她一半姣好的容顏。

她靜靜的站着,看待花草的眼神都如此深情專注,紫胤真人本不想打擾,但畢竟掌門師弟都親自找上門來了,有些事還是得跟她溝通一下,“楓兒。”

慕容楓直起身子回過頭來,長發披散至她胸前,看起來比平日更添一份柔弱,“師父。”

這樣溫柔美麗,貌若天仙之人,也難怪本宗的那些年輕人把持不住。但幸好她性格剛毅,又頗為冷淡,才教他人望而卻步,不敢輕易接近。

“師父,怎麽了?”

見師尊在神游天外,慕容楓放下水壺,走到他跟前,給他打開籬笆門,“掌門師叔走了麽?”

“嗯。”

“他是為我的事而來的嗎?”

見紫胤真人不說,慕容楓又道,“師父不必擔心,等今日昊辰師兄過來,我會同他說清楚的。”

雖然她表面看起來不問世事,也不善與人打交道,但其實比任何人都通曉人心,與她對視之際,仿佛就像把心敞開了給她看透一般。只需她輕輕掃上一眼,便能讀懂對方內心的全部想法。

“其實,并非是為師想要将你困在此地,而是你每每下山回來都很迷惘,是否你在山下所做之事,連你自己都分辨不清到底是對是錯呢?”

他從一開始就知道他的徒弟不是個普通凡人,她身上背負着很多秘密,很多責任,多到她甚至無從下手,無法訴說。

“你想去做,我不攔你,這是你的私事,我從不過問,也不該插手。我只希望你能達成所願,切莫後悔。”

慕容楓看不清他的思慮,但能夠看清自己的欲望,就這樣隔着一道籬笆互相望着,紫胤真人最終等到的也只有一句含糊其辭的回複,“嗯。”

「你師父在挽留你。」

「……我知道。」

「其實我覺得——」

「他留不住我,我想要的,遠不止這些。」

她有無限漫長的生命,可以慢慢去實現這一切,「只要是我想要的,沒有理由得不到。」

但看紫胤真人落寞離開的背影,小蝴蝶飛出慕容楓的身體張望了一會兒,“是不是自從上回動用了神明之力,将你內心的欲望給喚醒了。”

慕容楓表情平平,“一直都有,不曾消失過。僅僅只是這紫陽峰的生活,将我壓制住了而已。”

“那你下山達成一切夙願以後,究竟想過什麽樣的生活?”

慕容楓重新提起水壺,憐愛的撫摸着花葉,給它澆水,“……你把我問倒了,我不想考慮那麽遙遠的事。”

“……那你還會再回到紫陽峰嗎?”

慕容楓迷惘的看向師父遠去的背影,蝴蝶上下飛舞了幾番,回到她的身體上,「沒關系,只要是你決定的,我都支持你。」

“你不必擔心,我選之路雖有諸多未知的風險,但我定會穩紮穩打,不緊不慢的走下去的。”

未來還很長,路途還很遠,紫陽峰的十年,不過只是剛剛開場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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