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你去做掉他們
你去做掉他們
21:34pm,環城高速。
一輛紅色轎車飛馳在原野和月亮之間,沖過邊境檢查站,駛向一片漆黑的冬原。
檢查站門口走出個昏昏欲睡的警察,提着燈往車子跑走的方向看了一眼,聳聳肩折返回屋子裏。
Relived的車,他們見得多了。
在諾蘭頓,警察系統和黑色組織不僅僅只是針鋒相對的關系,很多隐秘的角落裏,兩者就像毒蛇和玫瑰一樣共生。
轎車繼續寂寞地行駛,穿越平闊的冬原大地。
席陵既累又無聊,開夜車是個十分耗費精力的活,人在長時間單調的工作下,大腦就會變得相當麻痹,這個時候,困意會成指數級增長。
這一趟逃離諾蘭頓的旅程中,他一共換了三次車,當然,作為一個經驗豐富的特工,這都是席陵早就安排好的逃脫計劃。陸斯銘沒想輕易放他走,一路上都有人盯着席陵,整整兩個小時。
有人把警察稱作獵犬,在席陵看來,這個外號恰如其分。他們長久的耐心和鎖定獵物的能力,不是一般“匪徒”招架得住的。
這是件壞事,他們不達目的決不罷休。
也是件好事,一旦上鈎,就會窮追不舍。
席陵想起離開時陸斯銘看他的眼神,盡管對方常年沒什麽表情,性格也是疏離得要死,仿佛一塊無從下嘴的堅冰。不過,席陵有一種感覺──
他忘不掉他了。
想到這裏,席陵就開心得想笑,一腳猛踩油門,汽車在鋪滿石子的大路上蹦跳起來。
席陵的确是個壞人,但他的偏好不是燒殺搶掠。他甚至讨厭血腥和混亂。
他常幹的事,是玩弄人心。
汽車停在郊原一座突兀的房子前,屋子很寬,還帶停車場和院子,亮着暖融融的燈。
唯一不太好的是,它太破了,院子裏還堆滿了雜物和舊家具,看起來像個廢品回收站。
席陵關上車門,夜空剛好飄起大片大片的雪花。
其實并不是雪,而是山火燃燒後形成的灰燼,經年也散不幹淨。用指頭一撚就變成粉塵。
席陵摁了兩下門鈴,被呼呼的夜風吹得抱緊胳膊。裏面出來個拿着鍋鏟的beta,一頭淩亂的棕發,腰上系着粉紅圍裙。
beta名叫莫謙,是這棟“廢品回收站”的産權所有人,也是席陵的房東。
要問席陵為什麽不選個更好的地方,而要住在荒原上,理由很簡單:省錢。
而且這地方屬于無人區,外面還自帶僞裝,比起城市安全多了。
正常人見了髒兮兮的“廢品回收站”都會捏着鼻子離遠點。
席陵看着莫謙,可憐兮兮地說:“我好餓。”
莫謙拉着他走進屋子,關上門。
這處房産屋外是末世廢土風,內部倒裝潢得十分整潔溫馨。整個屋子以溫暖的橘色調為主,牆壁潔白地板锃亮,家具用品井然有序地排布在空間裏。
廚房裏正炖着熱騰騰的排骨湯。
嗅到氣味的席陵眼睛一亮,直奔大開的廚房門,莫謙在背後操心不盡地喊:“诶诶诶等等,還沒熟呢!”
“太香了!”席陵像只小貓一樣湊在爐竈邊,崇敬地望向莫謙,“你怎麽這麽厲害,我能撐到現在,就是等這一口啊。”
莫謙不好意思地撓撓頭。
他對自己的水準還是有點數的,他以前是個廚師來着,不過開了好幾次店,最終都失敗了。
很多人會覺得,開飯店嘛,經營也很重要,不一定是味道的問題。莫謙曾經也這麽以為的,所以他才卷土重來了好幾次。
後來他發現,到自己這,還真是味道的問題。
席陵這一點非常好,嘴甜,乖巧。五分的東西他能誇出花來,和他在一起情緒價值拉滿。
有時候莫謙也會覺得,他是不是在演?後來發現席陵的心思是真實誠,對于讨厭的東西,他會直接了當地皺眉說不喜歡。
胃和心一樣實誠的席陵幹了三碗飯和半鍋湯,懶洋洋地窩在沙發上,惬意地眯着眼睛。在他腳邊,一只長毛卷尾巴小白狗興奮地跳來跳去,時不時開心地汪兩聲。
小狗是席陵撿的,一開始滿身都是瘡,毛都沒了,大家都覺得養不活。席陵從本就貧瘠的工資裏勻出一半給它治病,居然發生了奇跡。
他在帶着小狗回來之後控訴了一個月寵物醫院,連他平時工傷都只是包紮一下了事,成本不超過一百塊通用幣,怎麽這年頭給動物治病比人還貴。
莫謙端着餐具進入廚房,席陵側耳聽了一會兒,連忙趿拉着拖鞋跑過去,說:“我來幫你吧。”
廚房不太寬敞,塞兩個人就顯得有點擁擠了。莫謙忙得不可開交,催他說:“別,我來就行,你別在這礙手礙腳的。”
席陵嘻嘻一笑,從背後摟了一下beta的腰,像只小狗一樣親昵地蹭蹭:“那就麻煩你啦。”
莫謙苦笑着搖搖頭。
其實你根本沒打算幫忙吧!
算了,看在你這麽可愛的份上……
席陵套上圍裙,捏着抹布擦桌子。廚房裏傳來莫謙疑惑的聲音:“咦,你怎麽一個人回來的,阿列克謝呢?”
阿列克謝,就是被席陵瘋狂炫耀夢中情人的J,兩個人從小一起長大。
席陵頓了頓,指頭把垂到臉側的發絲勾到耳後,懵懵地說:“他去哪了?”
“你倆不是一起行動的?我還奇怪你怎麽一個人回來了呢?”
席陵聳了聳肩:“他沒跟我一塊啊。”
他想了想,可能是別的任務吧。而且,就算是同一個任務,他倆就必須得一塊走嗎?阿列克謝要是心情不好,完全不用等他啊。
做完家務的席陵心情十分不錯,把擰幹的抹布整整齊齊挂在窗前的晾繩上。窗簾背後,一束光線一閃而過。
莫謙是個收納狂魔,只要他們不在家,屋子裏每一處角落都會被他打理得像展覽現場井井有條。
席陵翻了半天,才從衣櫃裏找出毛巾和浴袍。
他拎着一大袋洗漱用品,哼了一首幾年前的冬原小曲,放松地走向浴室,卻被一股冷風吹得直打寒顫。
不知什麽時候,屋子的大門居然開了,一群西裝墨鏡的男人來者不善地擠滿了屋子。
席陵手中的東西掉在地上,直勾勾地盯着領頭的男人。
莫謙也沖了出來,拉住席陵僵硬的手臂,小聲說:“沒事,沒事。”
為首的男人穿着一身淡紫色的西裝,身材異常高大,馥郁的香水味裏混雜着Alpha充滿攻擊性的信息素。
席陵恍惚地眨了眨眼。男人摘下墨鏡,露出一張嚴肅的臉。
席陵緩緩松了口氣。
不是他。
他差點忘了,傑德已經被陸斯銘抓了,不會再像個噩夢一樣闖進他的世界。
一瞬間的恐懼慢慢消退,席陵整理了狀态,沖那群人露出個暧昧的笑容。
為首的Alpha不屑地哼了一聲,充滿鄙夷地打量着席陵。
說是鄙夷,在他眼神背後,還藏着輕慢的亵玩。
席陵長得漂亮,對于他們這種野獸來說,誰見了都想玩一玩。
以前是不敢,傑德·知更鳥會砍下他們的頭,挂在諾蘭頓的大街上。
現在嘛……
男人傲慢地問:“我都不知道,你居然已經回來了。”
席陵輕笑了一聲,掃過他背後的人牆:“瞧這架勢,您找到我這來做什麽呢?沒記錯的話,我倆是平級的吧,我好像沒有向你彙報的義務呢。”
“是嗎,”男人單手插進口袋,朝席陵走近兩步,“所以你就連‘國王’的命令都不聽了嗎?”
“國王”,Relived的實際控制人,連之前的傑德也要聽他的命令。
所有人都沒見過他,只知道他無處不在。
席陵擡起明亮的眼睛,伸出指頭,拂過男人的衣領。
男人長相嚴肅的臉微不可見地扭曲了一下。
這個婊子。
“別拿國王來壓我,有什麽事我會親自彙報給他的,”席陵慢慢湊近他,語氣柔軟,卻針鋒相對地表示,“您不就是想做第二個傑德嗎,現在……還沒有資格呢。”
男人眼中的怒火幾乎凝成了實體,恨不得馬上燒焦面前這張漂亮的臉。
“所以呢?”他強忍着怒氣,“你的任務完成得怎麽樣了,皇後?我怎麽聽說,你帶過去的人全軍覆沒了?嗯?”
席陵面無表情。
男人看到他的神态,覺得好像扳回一城,大笑兩聲捏住席陵的下巴:“怎麽不說話了,小o?剛才不是挺牙尖嘴利的嗎?你信不信,我就是讓人做掉你,也不會有誰敢出來說半個不字?”
莫謙慌張地擠到旁邊:“都是一家人,說話就說話,火氣別這麽大嘛……”
Alpha大喊:“你閉嘴!”
莫謙出于本能後退了半步。
男人重新看向席陵,勝券在握地逼問:“怎麽不說話了?江語哲還活蹦亂跳的,我們的人倒是全讓陸斯銘給抓了,你怎麽向國王交差。”
席陵推開他的手,狠狠地在下巴擦了擦:“不用你管。”
男人非但沒有讓開,反而重重壓住了席陵的雙肩,狹長的雙眼像根毒蛇一樣咬着席陵,惡意地啓唇:“席陵,我看你是個卧底吧。”
席陵的雙眼倏然放大,肩膀也無可抑制地發起抖。
Alpha感覺到了他的顫抖,滿意地欣賞着這一幕。
“你他媽的……是‘青雀’的卧底吧,嗯?來跟我們搶地盤的?”
席陵臉上的震驚凝滞了一瞬,緊接着,黑珍珠似的雙瞳裏滾下幾滴淚珠。
青雀也是個黑色組織,不過是兩年前諾蘭頓并入聯邦後,從西邊來的。
席陵的眼淚并非出于害怕,恰恰相反,他現在想瘋狂地大笑。
傻子,蠢材,畜生。
他含着眼淚,看着對面Alpha得意洋洋,仿佛猜中結局的表情,驚恐地揮開他的手臂。
“不是啊,你在胡說什麽呢?我跟青雀?呵呵。”
席陵倉皇地擦了擦臉蛋上的眼淚。
他的表現更加堅定了Alpha的猜測,男人冷笑兩聲,露出掠食者的從容。
“這樣嗎?”男人吹了聲口哨,“我聽說青雀收買了很多人,你怎麽證明沒有被他們收買?”
席陵荒謬地笑了笑:“難道我要給你看資産證明?”
你也配。
“不用那麽麻煩,”男人拍拍手,“青雀挑釁我們很多次了,實在是讨厭得很。你去做掉那個挑事的,我們就暫且相信你。”
席陵擡頭瞪着他。
高大的Alpha垂下頭,充滿惡意地審視着席陵:“做不到的話,會發生什麽呢?”
他故意湊近席陵耳側:“有一點你想錯了……我會比傑德更狠。”
人走了。
莫謙慌忙關上門,再上了兩三遍鎖,回頭抓住疑似呆滞的席陵。
“你怎麽樣?”莫謙擔心地看着他,“這些雜.種,你一個人怎麽能對付青雀啊!”
席陵凝視着門窗,慢慢牽起嘴角,然後放聲大笑。
莫謙急得要死:“?你笑什麽啊”
“要不我給你買張票,你去第一區躲躲?你等着啊,我這就給你買票!”
莫謙顫抖着摸出手機。
他真怕席陵被那些人剁碎了,他們都是吃人不吐骨頭的。
席陵擋住他的手臂,撿起地上的東西:“我去洗澡啦。”
莫謙怔了一秒,在浴室門外急得焦頭爛額:“我買票了!你完事收拾一下行李,別不當回事,真的會死的!”
“咚咚咚!”大門又響起來。莫謙的心髒都快跳出來了。
怎麽又來了!今晚是什麽背時的日子啊!
他盡力壓下恐懼,越靠近,越嗅到一股淡淡的,冷雪般幹淨的信息素氣息。
剛成年的Alpha還沒習慣使用信息素,就會出現這種不受控制的情況,這種情況他們都不是故意釋放信息素的,也不會做什麽。
咦?
莫謙打開門,風雪中立着個白色短發的青年,穿着一身米白色的夾克,半張臉縮在圍巾裏,露出一雙深邃的冰藍眼睛。
“阿列克謝?!你怎麽才回來!”
莫謙幾乎喜極而泣。
這要是剛剛有個A在,他和席陵至于像孤兒寡母一樣被人欺負嗎?
不對,誰是寡母?
阿列克謝關上房門,鼻尖被冷風吹得有點泛紅,點了點頭問:“準備去哪?”
他平時話就很少,莫謙愣了一下才明白,阿列克謝應該是聽見他說買票的事情。
可是,莫謙不知道怎麽開口。阿列克謝雖然內向,但是十八歲的孩子,脾氣和火箭一樣,他怕他知道了就得去跟那些人火并。
“我們說旅游呢,”莫謙擦了擦額角不存在的汗珠,“你也要一塊去嗎?”
“旅游?”阿列克謝反問了一下,似乎并沒有什麽興趣,自顧自回房間了。
“你不吃東西嗎?”
“不了。”Alpha簡單地回答,砰一聲關上了門。
莫謙憂心忡忡地看着浴室。
席陵,你該怎麽辦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