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狡猾的A
狡猾的A
眼前是無邊的暗夜和風雪,席陵還以為自己看錯了。
他在原地愣了幾秒鐘,伸出手臂,幾顆冰粒打在掌紋上,有點刺痛。
陸斯銘垂眼看着他,興許是在外面站了有一會兒,聲音很低沉,帶着暴風雪的冷意。
“不請我進去?”
席陵看了看他。
陸斯銘摸出口袋裏的槍,放在席陵手裏,徑直繞過他走進房子。席陵被他的舉動弄得有點懵,搓了搓發冷的臂膀,關上門跟着進屋。
陸斯銘站在客廳裏,默默地環顧了一圈。
“你就住在這。”
席陵揣好手.槍,盡力消化他突然造訪的事實,無奈地點一下頭。
“是啊。”
莫謙知道會罵死他的,居然把諾蘭頓的警察頭子帶到家裏來了。
他們的房子不寬,裝修得卻很幹淨溫馨,充滿了生活氣息。不過席陵也很理解,陸斯銘這種身份的人,會看不上也正常。
陸斯銘回頭看着他,從窗戶漏進來的光打在他背上,席陵被他的影子罩住,無端覺得陸斯銘異常高大。
這是極度危險的情況,他們體能差距懸殊,關上門來,陸斯銘想怎麽對他,只是一個念頭的事。
席陵彎了彎唇角,無聲地笑了下。
他不怕,他只是有點……意料之外。
“我能坐下嗎?”陸斯銘說。
席陵從電視桌跟前拉了一張小沙發給他,陸斯銘坐下,小白狗從角落裏竄出來,圍着兩個人的腳興奮地打轉。
席陵喚了一聲小狗,把它抱起來,擡起眼睛瞅陸斯銘。小狗被主人吸引,也偏過毛絨絨的腦袋,看向坐在沙發裏的高大男人。
房間裏響起聲很輕很輕的笑,席陵一時間還以為聽錯了。
“你……?”
“我?”陸斯銘反問。
席陵挑了挑眉,閉上嘴,有一下沒一下抓着小狗。
陸斯銘穿着一件寬大的純黑及膝皮衣,油亮的漆皮泛着冷峻的光輝,和略顯随意的溫馨風客廳格格不入。
“你養的?”
“是啊,”席陵側過眼睛,瞧了他一下,單手摸着小狗腦袋,“怎麽了?”
陸斯銘沒說話,指頭搭在沙發扶手上,安靜地起落,一雙眼睛一瞬不動地注視着席陵。
席陵避開他的目光,慢吞吞地問:“你一個人來的?”
“嗯,”陸斯銘低聲說,“來找你。”
“……”席陵的手停了一下,揚起漂亮的臉,“哦?”
淡藍的夜色裏,他本就白淨的臉蛋更顯得純潔無瑕,不像白天那麽銳氣逼人,仿佛才脫去蚌殼的珍珠。
“你在家裏的樣子很不一樣。”陸斯銘看着席陵。
席陵心想,這還用說嗎?這裏是他的家,他剛剛睡了一覺爬起來,渾身都還沒清醒,帶着一股清澈而愚蠢的松弛感,就被他闖進來了。
一只貓突然來到鳥窩,還不許驚醒的小鳥表現得緊張一點?
“我……”席陵斟酌着語氣,嘆息一聲,“我盡力放松點。”
陸斯銘的視線停在席陵的脖子中間:“你沒有想和我說的嗎?”
席陵倒是很想問,腦子裏的疑問太多,不知道從哪裏開始。
“你怎麽找來的……”他挑了個最重要的。
“你的氣味,”陸斯銘看向別處,并不理會席陵的問題,好像只打算和他聊點普通的,“好像跟之前不一樣。”
席陵下意識摸住脖子。哪裏不一樣,他怎麽沒聞出來。
陸斯銘的雙眼在夜色裏發暗:“你受傷了。”
席陵用鼻音嗯了聲,從別墅逃出來的時候被爆炸波及,受了點皮外傷,席陵直接回家了,沒來得及去醫院,就自己處理了一下。
随即,他像意識到什麽,盯着陸斯銘:“你聞得到?”
陸斯銘看他的眼神更加深邃,淡淡開口:“我是個A。”
席陵腦子裏轟隆一下,他不會是易感期到了吧。
只有易感期的A,才對O的氣味非常敏銳,敏銳到開車幾十公裏,從中心區追到東區邊境來。
可是席陵觀察他的狀态,沒有一點被信息素沖昏腦子的跡象,那陸斯銘就是……單純追着他的氣味,過來看他?
“為什麽?”席陵笑了笑問,“我的氣味有什麽特別嗎?”
“沒什麽特別的,”陸斯銘回答,“只是,我忘不掉。”
席陵緩緩咬了咬牙,摸小狗的手越發遲鈍,小白狗不滿地叫了聲。
“督察長,”席陵的黑眼睛在夜色裏閃閃發亮,唇邊挂着笑,“您也太直白了,你這是,在向我表白嗎?”
陸斯銘盯着他的耳尖:“我讓你害羞了嗎?”
席陵單手搭在耳根邊,指頭無意識地纏在柔軟的發絲間:“你……猜?”
“我要是猜得中你,”陸斯銘盯着他的一舉一動,“也不會追到這來了。”
席陵暧昧一笑:“這話說得,我好像對督察長下了毒藥?”
陸斯銘沒說話,瞧着席陵的手指,指腹慢慢碾了碾沙發上的流蘇。
“坦誠點吧,”席陵眼底的笑意凝住,“您到底是來……”
“我知道你要說什麽,”陸斯銘眼神清明,打斷了他的話,“我只來這一次,我們各讓一步,都不要問,好嗎?”
席陵怔在原地,眼睫飛快地眨了眨,似乎在思考,抿嘴點頭。
奇怪的要求。
但他沒有拒絕的餘地。陸斯銘不想說的,席陵只能靠自己去猜。
“想喝點什麽?”席陵放下了小狗,走到茶水機邊上。
“咖啡。”
這個答案不出意料,席陵搖搖頭,看一眼櫃臺上的彩色小鳥座鐘:“這個時間喝咖啡,今晚還要不要睡眠了?”
他倒了兩杯熱牛奶,放在茶幾上,小巧的指尖被玻璃杯燙得有點發紅。
陸斯銘握着冒熱氣的牛奶杯,他幾歲開始就戒掉這種散發着蛋白質氣味的黏膩飲料,可是今天覺得,偶爾嘗一下還挺懷念。
席陵站在離他幾步遠的地方。
“不坐過來嗎?”陸斯銘問。
席陵望了望他。
“沒帶武器,”陸斯銘看着夜色裏席陵的身影,“唯一的槍給你了。”
席陵這才慢慢走近他,挨着他的左手邊坐下。
“你很怕我?”
“怕。”席陵老實回答,盯着對面的窗戶。
“為什麽?”
“我……”席陵思考了一會兒措辭,伸手比劃一下,“我以前挨過很多揍,就是那種高大的男人幹的,所以條件反射。”
說完,他對陸斯銘眨眨一邊眼睛,露出個迷人的微笑。
他們第一次離得這麽近,心平氣和地談天,陸斯銘盯着他濕潤的黑色眼睛,很想把他抱進懷裏,摸一摸頭發的觸感。
“怪我長得太高,”陸斯銘平靜地說,“抱歉。”
席陵突然被他逗笑,房間裏回蕩着他歡快迷人的笑聲。等到笑累了,席陵用手背拍拍眼角溢出的淚花,這才注意到,陸斯銘一直盯着他看。
席陵也看着他。
沉浸在彼此目光中的兩個人,誰都沒有注意到,不知不覺間,他們的距離越來越近。
這下真的可以親吻了,連呼吸都交融在一起。
席陵摁住陸斯銘的肩膀,鼻尖離他只有幾厘米。
“督察長,”他微微一笑,語氣溫柔得像張無形的網,“該睡覺了。”
陸斯銘的眼眸一沉,想了想,用手指擦過席陵的嘴角,點頭答應:“好。”
席陵有點驚訝,摸了摸被他碰過的地方,手指尖殘餘着一點牛奶漬。
陸斯銘站起身。席陵找來了拖鞋,思考着兩個人要怎麽睡,卻發現陸斯銘一直沒再動。
席陵看着他高大的影子,胸腔某塊地方彈動了一下:“你要走?”
“嗯。”陸斯銘輕聲應答。
席陵慢慢眨眼,指頭在臉頰邊畫着圈。
好吧……
今晚他的出現本來就是一場鬧劇,既然是鬧劇……那就快點結束。
陸斯銘轉身走了兩步,席陵輕輕開口:“外面雪很大哦。”
“我會小心。”陸斯銘停在玄關,回頭看着他。
席陵倚在門框上,腳底有一股沖動,但不曉得該不該上去送一送。
權衡之下,他站在了原地,纖細的身影好像快被四周的黑暗吞噬。
陸斯銘看着席陵,向他走了兩步,戴着手套的掌心蒙在席陵的眼睛上,朝前俯身,在手背上落下一個輕吻。
“晚安。”
房門打開又關上,席陵怔怔地站在原地,直到聽見汽車發動的響聲,才憑着一股勁,後知後覺地追出去。
“喂,你……”他跑到覆蓋着雪的車道上,車已經開出去了老遠。
席陵眼睜睜看着陸斯銘的車拐過大道,消失在夜色裏。雪地很滑,他彎腰撐着膝蓋才站穩,看見不遠處枞樹林裏,站着個白色的人影。
阿列克謝。
席陵的雙眼微微睜大,嗓音不受控制地顫抖起來:“你回來了?”
人影沒有動,但席陵感覺到他在看着他。他朝着阿列克謝跑過去,沒走幾步就聞到一股濃烈的血腥味。
席陵心裏一緊。他受了這麽嚴重的傷嗎?
阿列克謝靜靜地看着他,眼瞳裏一片死寂。他的嘴唇和皮膚格外蒼白,隔着夜色也能看得很清楚,被風吹亂的發絲下有一大片流淌的深色污跡,應該是幹透了的血。
席陵伸手去碰他,被阿列克謝擋開了。
“席陵,”阿列克謝說,往後退了兩步,身體蒼白得像石雕,“他差點殺了我。”
席陵的心髒猛烈地敲擊起來,有種不祥的預感籠罩着頭頂。
“你以為他是怎麽找過來的?”阿列克謝的眼睛一點點變得冰冷無比,唇角嘲諷地牽起,轉身離開。
席陵站在原地,差點跌進雪地裏。
怎麽找過來的,追殺阿列克謝,要他的命?
他還以為是信息素……
上當了。
他牽着陸斯銘鼻子走,沒想到陸斯銘也會獵捕他的心。畢竟他可是個A,還是鼎鼎大名的第七區督察長,不會輕易甘心當席陵的戰利品。
這是什麽意思呢,督察長,希望我為你着迷嗎?希望我愛你嗎?
席陵站在雪地裏,胸腔裏沒來由湧出一股笑意。他站了很久,才緩緩轉過身,踩着嘎吱嘎吱的積雪走進屋子。
都走了。
席陵看着黑洞洞的房間,第一次覺得,這座房子原來這麽寬敞。
他躺在床上靜靜地想了很久,最後得出結論,看吧,他果然做不了一個單純的好人。
單純會被Alpha騙。
他只能是“皇後”。
狡詐,危險,殺人不眨眼的皇後。
席陵翻身坐直身體,在畫架上的半成品塗鴉上畫了個醒目的禁止符號。
塗鴉是陸斯銘的速寫像,憑借藝術生的紮實功底,席陵僅用了十秒鐘就讓它形神兼備。
狡猾的A,席陵想,陸斯銘以後可沒有靠近他的機會了。
席陵撕下塗鴉,随手扔在一旁,聽着外面嚎啕的風雪,感覺自己好像變成了一塊石頭,從裏到外都慢慢凍得堅硬無比。
……
一覺過去,席陵被電話聲驚醒。爬起來拉開窗簾,外面已經天光大亮,風雪還沒停。
是莫謙的電話。
席陵一邊刷牙,一邊接聽:“喂?”
對面沒有應答。
席陵放下杯子,等了十幾秒,莫謙主動挂斷了電話。混慣了黑.道經驗豐富的席陵匆匆洗漱完,換上一件厚實的棉襖,沖出了家門。
莫謙在求救,身邊有情況讓他說不了話。
出事了。
席陵踩下油門,飛快打着方向盤,駕車奔向風雪中的達切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