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荊棘與鳥
荊棘與鳥
他十六歲的時候,已經成為荊棘騎士團的新星。
荊棘騎士團是諾蘭頓帝國最高的榮耀,只有世代尊貴或者擁有傑出貢獻的人才能跻身其中。
陸斯銘兩樣都占了,從出生開始就是天之驕子。
他那時候名叫薩麥爾·知更鳥。
知更鳥家族歷史悠久,比國王的姓氏還要古老,是除了當權者外最尊貴的姓氏。
帝國後期皇室聲望下降,而知更鳥仍因家族成員傑出的表現頗受愛戴。
大部分貴族沉浸在末代帝國的紙醉金迷中時,薩麥爾·知更鳥和父親一同前往戰場,以空軍中尉的軍銜協助戰鬥。
打到後來,陸軍連連潰敗,他們這一支負責協助的空軍成為抵禦的主力。諾蘭頓人心惶惶,所有人都預備着跑路,沒想到空軍打贏了,硬是把聯邦進攻的戰略拖緩了幾年。
薩麥爾回到首都後,發現從皇帝到貴族,不僅沒從血戰中受到教訓,反而繼續過着爛醉如泥的奢靡生活。
他對腐朽的皇朝失望透頂,一口拒絕了皇帝的授勳。
授勳日那天,薩麥爾待在家中庭院,一牆之隔外就是諾蘭頓市民饑餓的吶喊。即便喊得再大聲,宮廷裏的人也不會聽到,他們正在粉飾太平的歌聲裏麻痹自我。
大教堂響起嘹亮的鐘聲,緊接着人們的歡呼,意味着盛大的授勳典禮結束了。鐘聲一下下回蕩在整個諾蘭頓,震徹了天空和地表,薩麥爾卻覺得那并非值得慶賀,而是命運給諾蘭頓敲響的喪鐘。
接下來的兩年時間裏,一身才幹的薩麥爾沒再接受到皇帝的重用,不過,他也不是很想為自以為是的宮廷效力,幹脆連騎士團也不去了。父親忙于職務,經常不歸家,母親老是責怪他性格冷漠,不會像別人一樣為家裏謀得好處,薩麥爾買了一張車票,帶着一個行李箱游歷世界,等他回來,母親哭着告訴他,他的父親快撐不住了。
薩麥爾沒有太多的時間沉浸在喪父之痛裏,皇帝第二次召見他。
聯邦卷土重來,他終于“想起”上次空戰的英雄。
然而這一回,幸運女神沒有站在帝國一邊,除了薩麥爾領導的一支軍隊,其他的帝國軍幾乎是全線崩潰。
短短幾天,聯邦的坦克就開到了首都門口。
驚慌失措的弗拉德三世急忙發令調回薩麥爾,但薩麥爾身邊除了五千名陸軍,還有将近兩萬的難民,聯邦更是特別關照,把他圍得水洩不通。皇室的專機來過,他有的是機會走,但薩麥爾夜以繼日地親臨前線,研究戰局,嘗試一種全新的戰術,只要撐過三天,他事先安排好的補給就能到來,足以孤注一擲,吞掉包圍他的敵人。
第三天的清晨,朝陽金紅盛大。
一夜沒睡的薩麥爾走出戰壕,胸前的襯衣有些淩亂,前額的白色發絲被晨風吹動。
他睥睨着不遠處潰敗的聯邦軍隊,常年淡漠蒼白臉龐上終于有了些笑容,像是藝術家終于看到他完美的作品。
然而對面殘損的裝甲車居然還敢慢慢靠近,像條移動的海潮,試圖吞噬高地。
裝甲車上是被俘的諾蘭頓皇帝,弗拉德三世,不久後将會被送上斷頭臺。
薩麥爾贏了,但也輸得很徹底。他的戰争藝術再卓越,也無法抵擋滾滾的歷史洪流。
聯邦倒是沒把他送上法庭,只是剝奪了他的一切身份。他不再是騎士長和伯爵,知更鳥的姓氏也跌落神壇,成為新國家口誅筆伐的對象。
每天都有暴民沖進曾經貴族的府邸,光明正大地搶奪財物。薩麥爾的母親埃達哭着訓斥面無表情的他,他怎麽這麽冷血,這麽無動于衷,簡直是個怪物。
薩麥爾唯一不能左右的就是母親,她性格固執,更重要的是,她是他在世界上僅剩的親人。
皇帝上了斷頭臺後,埃達吓壞了,連夜給他改了姓名,讓管家帶走他,對外不許宣稱來歷,把他掩蓋成個平民家庭的孩子。為了裝得像一點,薩麥爾還在一所貴族少年絕對不會去的公立學校待了一段時間。大約一年後,他提出要回家,正撞上母親和一位聯邦将軍的婚禮。
埃達憑借着自己的本事,讓強硬的将軍對薩麥爾這種帝國後裔青眼有加。恰好聯邦忙着革舊出新,那時候重點在高校教育的改革,重新管理諾蘭頓帝國大學。薩麥爾因而收到了入學邀請,只不過在重新洗牌的大學,為了避免麻煩,他只能用自己的化名。
陸斯銘回想起以前的經歷,總有種上輩子的錯覺。
長久的沉默裏,席陵觀察着他的臉色,努力了一番什麽也觀測不出來,只好嘆了口氣。
“我是不是問到您不想回答的問題啦?沒關系的,畢竟我們還認識不到一個月,就算督察長您對我知根知底我對您一無所知,也很正常啦。”
“……”陸斯銘放下空盒,起身看了他一眼,淡淡地說,“你總會知道的。”
“喔?”席陵眯起眼睛,“這句話會讓我誤會的哦。”
“好好休息。”陸斯銘彎了彎嘴唇,帶上了房門。
腳步聲逐漸遠去,席陵側耳谛聽,确認他走了,有點無奈地嘆了口氣。
早知道會走得這麽幹脆,就不問他以前的事情了。
席陵倒也沒覺得遺憾,能和他說上話也算不錯,放在不久前,陸斯銘可是他只能通過電視網絡才能見到的人物。
席陵躺在柔軟的病床上,在溫暖的氣息中舒服地閉上眼睛,不自覺翻了個身。手指慢慢撫過潔白的床單,上面似乎還殘留着一點帶着淡香的信息素。
他的臉頰略微充血,眼神也變得迷離起來,指尖慢悠悠地打轉,好像滑過情人的肌膚。
……是他抱他上來的嗎?
席陵看了眼頂上的吊瓶。
他不是很喜歡液體打進血管的感覺。
以前傑德為了控制他,給他注射過麻醉劑。有種藥會讓他保持半清醒的狀态,眼睜睜看着自己服從別人的一切指令。
傑德曾經送他一枚戒指,藍寶石的,看上去歷史悠久。席陵好奇查過一次,那種藍寶石全世界只有一枚。
他說那是定情信物,也是訂婚的證明。他們保持靈魂和肉.體的純潔,留到新婚之夜才交付給彼此,絕不可亵渎神聖的愛情。
席陵惡心得快吐了。
他在傑德身邊待了好幾年,也知道點傑德拼命掩藏的過去。傑德發家靠的可不是自己的本領,而是憑他那優雅美麗的皮囊。
他的主顧大多是聯邦有權有勢的商人。或許也有政.界人士,只不過保密工作做得很好,席陵不知道。
Alpha賣起來可比Omega受歡迎多了,有句話叫物以稀為貴。
席陵就是跳進河裏,也不會和他那種肮髒殘忍的人結婚。他覺得最好笑的是,傑德一邊幹着髒事,一邊卻很在乎“靈與肉的純潔”。
*
席陵休息了一會兒,體力和精神都恢複了很多,腺體還剩些隐隐作痛的感覺。
崔斯塔來過一次,這個beta比起陸斯銘好說話得多,席陵沒花多少功夫,就從他嘴裏套出了消息。
劇院遇襲後,冬原方面建議換個地方繼續談話,陸斯銘一口回絕了,帶着席陵回到諾蘭頓。他們現在在東區的一家私人醫院,醫院給席陵做了全面檢查,認為他的身體常年處于超負荷狀态,關節和肌肉過度勞損,随時都有重傷的風險,需要長時間的休養。
确認席陵醒來之後,陸斯銘又前往冬原繼續和薩切利見面。
席陵的時間不多,要是不能趁着這次機會幹掉薩切利,以後想找到他會很麻煩。
他在夜裏溜出了醫院,用手機租了一輛車,連夜奔赴冬原。
趕到達切鎮時,到處都封鎖得很嚴密。席陵故技重施,放倒了幾個出來搶劫的反對軍,混進了他們的營地。從反對軍的談話裏,他才知道薩切利一直和反對軍高層有聯系,壓根不是外界看到的水火不容的狀态,他只是需要冬原兩地深陷在戰争裏,這樣,才有源源不斷的錢財和稅.金湧進官.僚的腰包。
新會面改成了私下議談,地址在達切鎮行政區。
清晨四下昏暗,一夜無事,臨近換班的時間,大門口巡邏的守衛都打起了呵欠。
一輛車打着遠光駛來,所有人眯起了眼,上前攔下。
“等等!不是已經通知過你們了嗎?這幾天禁止靠近行政區。”
席陵的臉藏在強烈的車燈後,幾乎看不清楚五官。他慢條斯理地拿出今早才搞到的熱乎“軍銜”,交給守衛們驗證。
“我是将軍身邊的人,在談判之前,有些話需要帶給總統。”
他的證件貨真價實,而且還知道這裏即将舉行會談,守衛們确認很久,認定了他的身份。
“您請吧。不過,兩個小時後必須離開。”
席陵夾住遞來的證件,細白的手指擡了擡鼻梁上的墨鏡,似笑非笑:“我知道。”
說完,他一腳踩下油門。
行政大樓內部的安保比他想象中嚴密,每個走廊和樓梯都有值勤的警衛。
席陵嚼着泡泡糖,鎮定地從他們中間穿過,時不時受到打量的目光,但軍服上的肩章太過醒目,沒人多嘴找他盤問。
秘書處辦公室。
“你是……”紅木辦公桌後的男人懷疑地站起身,睜大了眼睛打量他。
席陵摘下眼鏡,頭微微偏向左側,垂眸笑了笑。
秘書的眼睛睜得更大了。
席陵:“我來找總統。”
說完,他又把眼鏡戴了回去。
“好……”原本打算詢問他的秘書立馬改口,拿起電話,“我幫您預約。”
房間裏響起撥號的聲音,席陵關上門,四處張望了一圈,貌似在觀察家具擺設,慢吞吞靠近秘書,從腰間拔出槍。
“請問您找總統是為了……”秘書猛然回頭,正撞見裝填彈藥的席陵。
“別動。”席陵用槍抵住他的後腰。
秘書的叫喊咽回肚子裏。
“忘了跟你說,我從來都不願意等,”席陵微微偏頭,天真無邪地笑了笑,漂亮的眼睛裏閃着危險的光,“現在就要見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