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章
第 28 章
易忱的臉在視線內放大, 眼中帶着少年獨有的鋒芒意氣。
他皮膚白,湊近看,還能看見眼下熬夜熬出的黑眼圈。那雙總是困倦不耐的眼專注看人時, 黑亮如曜石, 格外攝人心魄。
鐘吟眼睫顫動, 有些驚慌錯開眼,扒拉開他壓在發頂的手。
她低垂眼:“頭發都被你壓塌了…”
那點似有若無的奇怪氛圍瞬間消散殆盡。
易忱表情開裂, 頓時一甩手,冷哼道:“我還沒嫌你頭油呢。”
鐘吟下意識怼:“你頭才油。”
易忱沒理她,懶洋洋邁步去電腦桌前,沖她勾勾手, “過來。”
“幹什麽?”
他彎腰打開主機,“玩游戲。”
對于游戲, 鐘吟可以說是一竅不通。除了小學在4399玩換裝,也就上大學才玩了吃雞手游。
“我還沒玩過電腦游戲。”
易忱哼笑一聲, 巨屏顯示器的藍光顯現在他面上, 顯出從未有過的生動表情。
鐘吟看向他側顏。
腦海中突然很俗氣地,冒出來一句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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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好像發着光。”
被自己的腦補酸到,鐘吟一激靈, 猛地側開眼,盯向桌面。
“又在發什麽呆,”易忱啧了聲,挪動鼠标點開圖标, 顯示器畫t面一轉,恢宏的場景映入眼簾, “你不是喜歡吃雞嗎?試試這個。”
易忱的所有設備都是頂配,畫面配合着音效, 這樣精美到毫幀的游戲場景不由讓鐘吟震撼在原地。
“這是什麽游戲?”她湊得更近,眼神都沒法挪開,“畫面真好看。”
易忱揚眉,修長的手指飛快在鍵盤上敲擊,“戰地5。”
“那讓我來?”鐘吟躍躍欲試。
易忱伸手把她腦袋戳遠,“先邊兒看着。”
鐘吟躲開他手:“你別小瞧我。”
話雖這麽說,但主機游戲畢竟複雜,她看着易忱的操作,頓感眼花缭亂,不自覺嚴肅了神情,躬着身越靠越近。
熟悉的香氣萦繞。
易忱手指一頓,冷不丁起身。
“诶?你不玩了嗎?”
易忱不答,從外搬進來一把木椅,又把他自己的電腦椅朝她推過去,“你站着不累?”
鐘吟受寵若驚地坐上他柔軟的電腦椅,“謝謝啊。”
一幀幀精致入毫的畫面,不單單是游戲,更像是一件藝術品。
這天,鐘吟第一次對3A游戲這個名詞有了概念。也總算明白,為什麽易忱會這樣沉迷其中。
主機游戲的操作難度,相比手游不是高了一點。
易忱教人玩游戲,耐心倒是比平時多了一倍不止。她動作笨拙,不知道死了多少次,他也只是笑。
在第不知道多少次被不知道哪裏放來的冷彈射死後,鐘吟賭氣地坐在電腦前,易忱就靠在旁邊的椅子上,笑得全身都在顫。
鐘吟被他笑得臉熱,忍無可忍地要打他手臂。
易忱一把握住她的手腕,挑眉:“惱羞成怒啊?”
她頓時動彈不得,不服氣道:“誰都有新手的時候,你沒有嗎?憑什麽笑我?”
“有啊。”易忱欠嗖嗖地挑眉,“但也沒你菜。”
鐘吟另只手也握成拳,想要動手,被他預見般握住。
現在兩只手都動不了了。他還在扯唇笑,表情嚣張,似乎在問她還能有什麽招。
怎麽會有!這麽!沒有風度的!男生!
“咳。”
突然,門後傳來一聲咳嗽。
鐘吟一激靈,忙側頭。不知何時趕到的易池正站在門邊,笑容斯文地看着他們二人,以及——易忱握着她的手腕上。
她這才意識到,他們二人間的動作,在外人看來,是有些親密了。
鐘吟動動手腕,易忱倏地松手,面無表情地朝門邊看去,沒大沒小地說:“你走路沒聲的?”
易池也不生氣,挑挑眉,“看來我打擾你了?”
易忱:“什麽事。”
鐘吟:“不打擾的。”
兩人同時開口。
易池點點腕上手表,“十二點多了,媽讓我來喊你們吃飯。”
“哦好,”鐘吟忙起身,“我們這就下去。”
她當先走在前面,易忱慢吞吞的,落後好幾步,易池興味地看他好幾眼,易忱裝作看不見,理都懶得理。
來到餐廳,易忱掃了眼餐桌,并不意外地扯扯唇。很好,又是一些淡不拉幾的,一個他愛吃的都沒有。
他沒什麽表情地拖開椅子,悶頭舀湯。
“吟吟啊,”顧清一邊給她夾菜,一邊問,“怎麽樣,菜合胃口嗎?”
鐘吟吃了一口清蒸鲈魚,彎着眼點頭:“好吃的。”
“喜歡就好,”顧清松口氣,“這些菜的做法還是我問小帆的呢。”
聽到母親的名字,鐘吟動作微頓,忍不住問:“我媽媽,她最近怎麽樣?”
“小帆每天都要和我問起你呢,”顧清頓時喟嘆,“可憐天下父母心,當時你讓她別來找你後,她來找我哭了一個晚上。”
“她生你的時候比我懷小忱還晚了一年,當時都…”顧清算了算,“都三十五了吧?”
鐘吟沉默地點頭。母親年輕時身體不好,生她也生得晚。
顧清拍着她的手,“其實我也懂她,她本就是愛操心的人,你又是一個女孩子來京市。你要是閑下來,就給你媽媽打個電話,撒嬌服個軟?”
鐘吟神色有些怔忪,張了張唇,不知道該說什麽。
她當然是愛母親的,也不是存心和她賭氣。但從小在白帆的看管下,學什麽,交什麽朋友,甚至是穿什麽衣服,都得由她一手安排。
到了大學,仍是如此。這麽多年,她只抗争過這一次,若仍是妥協,母親便再也不會有所改變。
她一直不說話,顧清還以為自己說錯了話,和易建勳對視一眼,又看向易池,二人皆神色茫然。
直到易忱擡起頭,夾了一只大豬蹄就往顧清碗裏扔,“整個飯桌就您說個沒完,多吃點成不?”
顧清頓時被轉移了注意,“你個小混賬,給我夾這麽肥的,我怎麽吃得下?”
易忱煩得很:“吃不下給我爸。”
鐘吟低頭吃菜。
剛剛的話題就這樣被帶了過去,顧清的炮火集中在了易忱身上,她嗐了一聲,“還是小帆有福氣,生了吟吟你這麽漂亮乖巧的女兒。”
鐘吟莞爾:“您也有福氣,有池哥這麽優秀的兒子。”
話音落,她對上易忱的視線,正面無表情盯着她。
鐘吟立刻反應過來——糟了,忘記帶上他了。
但顧清竟也沒感覺出不對,甚至面上的遺憾還緩和了些,“還是吟吟你會說話。”
“其實當時我以為第二胎是個女兒呢,連小粉裙子都準備好了,誰知道呢,世事無常。”說着,顧清看了眼易忱,長長嘆口氣。
易忱忍無可忍,“啪嗒”放下筷子。
“你是不知道,當時他爺爺他爸他叔,全家都望眼欲穿的,等着迎接易家第一個女孩兒,結果小忱一落地,易小六來了。”
“…小六?”
易池笑着解釋,“小忱是我們家這輩最小的,除了我,上頭還有四個堂哥。”
“其實他小時候,還有個名字。”
鐘吟感興趣:“嗯?”
對面的易忱呆愣兩秒,突然反應過來什麽,表情一變,擡手就要給易池封嘴。
誰知這老狗逼嘴比誰都快,脫口就道:“叫招妹。”
招妹?
招妹?!?
“噗。”鐘吟是真忍不住了,很不給面子地笑出聲。
易忱的表情黑如鍋炭,殺人般的視線瞪向易池。
後者挑挑眉,表情不慌不忙。
這頓午飯就在對易忱的嘲笑中結束。
飯後,易建勳因公事出了門,易池告辭回了自己的住處。
鐘吟也琢磨着挑個合适的時間離開。
她朝易忱看了眼。
後者滿身低氣壓地靠着,後腦勺對着她,一副愛答不理的樣子。
趁着顧清去和做飯的阿姨說話,鐘吟輕喚了他一句:“易忱。”
他不應,還在生悶氣。
她又喊了幾聲。
見他不給面子,鐘吟便也不客氣了,直喇喇就道:“易招妹。”
“……”
易忱終于動了。
扭頭兇巴巴地瞪向她,滿眼“你再喊一句試試”的威脅。
鐘吟裝作沒看見:“我們什麽時候回學校?”
“等着,”易忱正犯困,手腕搭上眼睛,“我想睡覺。”
鐘吟看他:“你回去再睡。”
易忱沒動。
鐘吟等了幾秒,“你不回去嗎?那我走了。”
易忱還是沒反應,“沒人攔着你走。”
“……”鐘吟也不再廢話,倏地就起身。
看她真要走,後者也随之而動,直身:“喂,你真走啊?”
鐘吟滿臉“不然我和你開玩笑嗎”的表情看過去。
幾秒後。
易忱長吸口氣,滿臉起床氣地站起來:“等着,我和我媽說一句。”
……
司機陳叔将他們送到校門口。
看得出易忱還在生悶氣,鐘吟便也沒自讨沒趣地說話。
一路無話。
兩人一前一後地進了學校。
從西門進校,會路過生活區,有不少快遞站和超市,正是學生最多的地方。
很巧合的,鐘吟遇見了從超市出來的史安安,以及她身後跟着的宋緒。
宋緒手上拎着大包小袋,懷裏還抱着零食大禮包。
兩人的臉都紅撲撲的,互相有些拘謹,但周身溢出的粉紅泡泡擋也擋不住。
這時候還是不去當電燈泡了。
鐘吟腳步突然停下,後頭的易忱差點沒剎住車,“又怎麽了?”
“我們換條路。”鐘吟拖着他就往旁邊的岔路走。
這條路屬于小道,人也少了些。
鐘吟放下他袖子,指了指前面,“走這裏吧。”
“鬼鬼祟祟,”易忱壓了壓眼皮,“做賊啊?”
鐘吟指指對面,小聲道:“剛剛安安和宋緒在呢,我們還是別打擾他們了。”
易忱事不關己地打了個哈欠,“多管閑事,”
鐘吟辯解:“安安認識的網友也是你的室友,這麽大的緣分,怎麽就叫閑事了?”
“是啊,緣分。”易忱接過話。
鐘吟剛要點頭,就聽他冷不丁蹦出下一句:“這麽大緣分,可把你高興壞了吧。t”
鐘吟一時沒能理解他的意思,“我高興壞了?”
“畢竟,近水樓臺先得月,”他視線慢悠悠地落在她面上,“這不是,接近我的渠道又多了一個。”
“……”神他媽近水樓臺先得月。
罵人的話在鐘吟口中翻滾,最終被她忍氣吞聲地咽了下去。好一會才勉強淡定下來,“你放心,我不會借着他們的名義接近你的。”
易忱可有可無地哼了聲。
正好到了他宿舍樓下,鐘吟只想快速送走這尊大佛,潦草地道了別,便繼續回寝室。
她看着前路,心态突然有些崩。
長吸一口氣——
她到底什麽時候才能追上林弈年,在易忱這個自戀狂面前揚眉吐氣啊!
-
一場寒霜覆蓋整個京市。一陣風掃落,校園邊的梧桐枯葉發出沙沙的相聲。
眨眼間,時間來到十二月中。
這天下課,鐘吟收到班群消息,通知從下星期開始,本學期課程結束,即将進入為期半月的考試周,各學院考試安排可在教務系統查詢。
“也就是說,一月初就可以放寒假了?”寝室中,史安安開心得眉飛色舞。
鄭寶妮一拍她腦袋,“你忘了考試周了?書都看完了?”
“我們考到七號,算上公共課一共七門。”郭陶查完考試安排,“你們呢?”
“我們期末大多算在平時考核裏了,”鄭寶妮滿臉輕松地說,“我只用考兩門公共課。”
“我看看我的。”史安安點開教務系統,看着滿屏密密麻麻的考試,“一二三四——”
她哀嚎出聲,“十二門?!”
“這麽多?”郭陶噗得笑出聲,幸災樂禍,“果然啊,計算機就不是人學的。”
鐘吟插話:“那考到哪一天呢?”
史安安一副心如死灰的表情:“十五號,最後一天。”
這下連鐘吟都投去一個同情的眼神。
郭陶則拍拍她的肩,為表安慰,神叨叨地說起她的命理學:“這命運無常,造化弄人。你看你,情場得意,這學習上呢,可能經歷的坎坷就要多那麽一點點…”
聽出她話裏打趣的意思,史安安的臉瞬間就紅了,尖叫:“我就不該把面基的事情告訴你們!”
對面鄭寶妮順勢八卦:“你和那位小宋最近怎麽樣了?你倆這隔三差五地吃飯,他表白了沒?”
鐘吟也興味地擡起眼。
這下,史安安連耳朵都紅了,背過身,“沒有!全都沒有!”
“我看快了,”郭陶起卦,喲了一聲,“卦上說,你倆這個月就要在一起啊。”
史安安像只煮熟的螃蟹,捂住耳朵,一副不聽不聽的架勢。
話題很快又回到放假的事情。
鄭寶妮說:“我考試結束的早,打算考完試當天晚上回家,你們呢?哪天走?”
史安安滿臉絕望地劃拉着書本:“反正我是回不去的。”
郭陶則問鐘吟:“吟吟,你呢?七號考完試就走嗎?”
鐘吟随口道:“還不知道呢,考完試再說吧。”
“考完試可不行,”郭陶提醒她,“到時機票早就沒了。”
鐘吟一愣。
以前出行方方面面,母親都會安排好,她還從沒操心過。
現在被一提醒,她反應過來,頓時翻開手機,“那我現在就看看。”
但打開手機,她被另一條消息吸引了注意。
點開,是青媒中心發的通知。
說是校十佳大學生評選将在本周五晚上八點開展,需要人到場拍攝宣傳。
曾可艾特了所有人:[這是本學期最後一次活動了,除了有課的,全員都要到場]
她語氣強制,鐘吟跟在後面回了個收到。
碰巧,寝室的話題不知怎麽也跳躍到了這裏,史安安看着手機,突然驚訝地诶了聲,“吟吟,你知道易忱要去參加校十佳大學生評比嗎?”
“易忱?”鐘吟錯愕地從手機屏幕擡起眼。
他竟然還有閑心思弄這些?
“對,”史安安點頭,“我們院今年就推了兩個。”
鐘吟忍不住問:“那林弈年呢?他沒選上嗎?”
“他評上了院十佳,”史安安手指在院公示名單那裏滑了滑,“但校級的學院只推薦了易忱和另一個大三學長。”
郭陶喝了口水,“這個按什麽評的啊?”
鐘吟倒是有所了解:“是按專業成績,所獲獎項,還有學生工作經歷,綜合評比的。”
S大百年名校,能在衆多佼佼者中評得十佳,含金量可想而知,競争自是激烈。
郭陶撓撓臉,“那為啥不推林弈年?他不都校會副主席了嗎?我看那些領導可喜歡他了。”
史安安插話說:“其實在我們學院,公認易忱實力最強,強到一騎絕塵那種。不僅績點第一,拿的獎也最多,和周圍人都不是一個level了。”
“他這麽牛逼啊,”郭陶瞪大了眼睛,“怪不得這麽狂,倒也有狂妄的資本。”
鐘吟突然想起易忱房間裏,那一整排錯落有致的獎杯。少年,青年,大學,全是他一路走來的腳印。
她笑了下,心中為他湧現起絲絲縷縷的驕傲。
确實。
挺有資本的。
青媒的開會時間定在周四,地點還在行政樓。
會上,趙申依舊捧着茶杯,時不時喝一口。
五期特輯已經全部審核上線,趙申笑眯眯地表揚着大家,表示校方很是滿意,又客套了幾句“這學期辛苦了”“期末考加油”雲雲。
“我知道大家都在備戰期末,但校十佳也本學期最後一次大型活動,有始有終嘛,不是嗎?大家還是能克服就克服,盡量每個人都來啊。”
他說出這話時,鐘吟才知道,原來部門很多同學忙于複習想要請假。開這場會議,也是醉翁之意不在酒了。
不多時,散了會。
離開時,鐘吟被曾可叫住,“你留下,和我一起幫趙老師審一下文件。”
鐘吟随曾可出去。但曾可去的方向卻并不是趙申的辦公室。
她不由問:“這是去哪裏?”
曾可腳步沒停,直到走到一處安靜的茶水間,她才轉頭看她,很突然地說:“你聽說了嗎?弈年這次沒能選去參加校十佳競選。”
鐘吟不知她什麽意思,只點點頭。
曾可開始鳴不平:“弈年給他們學院辦過多少事?易忱做什麽了?憑什麽選他?”
鐘吟忍不住道:“易忱是專業第一。”
“但弈年也是第二啊,而他一年給老師給學校做多少事?獎項也獲了那麽多,怎麽也該選他吧?”
鐘吟不欲再争辯,無奈道:“學姐,這個獎也不是我評的,和我說也沒有用。”
見她這樣無動于衷,曾可發出一聲冷笑:“你和易忱那麽熟,他又是背你又是送飯的,你不知道他家什麽背景?他走後門上位,可恥!”
鐘吟蹙眉:“學姐,沒有根據的話不要亂說。”
曾可壓低聲音:“你以為易池上次來是做什麽的?是找領導給易忱走後門的,我和弈年聽得清清楚楚。”
鐘吟不為所動:“你和我說這件事,又是想做什麽?”
曾可譏諷地笑:“你不是喜歡弈年嗎?這種時候你作壁上觀,算什麽喜歡?”
鐘吟掩在袖中的手指蜷緊,面上卻不顯,看着她不說話。
曾可打量她狀似鎮定神色,嘲道:“你以為你藏得很深嗎?除了易忱那傻逼看不出來,誰看不出?”
鐘吟很快平靜下來,“所以你說這些,是想做什麽?”
曾可朝四周看了眼,旋即湊近她,低語:“你去易忱那套話,收集證據後,趁公示期把他給舉報…”
“不可能。”
鐘吟想都沒想地打斷。
她看向曾可,眼神從未有過的冷,“學校評優向來公平,我不信你說的。”
說完,不等曾可說話,她轉身就走。
回去的路上,鐘吟心不在焉地看着前方,腦子有些亂。
她努力撇清曾可說的所有話,但還是不可抑制地胡思亂想。腦海浮現易忱家的陳設,易父的談吐氣質,易池的個人履歷。
種種跡象,表現易忱的家庭确實非同一般。
如果他真的——
這個念頭只是起了一半,便被鐘吟壓了下去。
不可能。
易忱那麽驕傲,絕不屑做這種事。
鐘吟輕呼出一口氣,腳步不再停,往寝室的方向去。
-
易池的電話不停作響。
他正在開會,斂眸看了眼,按了關機。
下會後,易池回電話,“剛剛在開會,什麽事?”
那頭傳來冷淡的聲音:“我是不是讓你別插手我的事?”
“什麽事?”
易忱冷笑:“校十佳沒你的手筆,能輪到我?你們這樣做,想過我以後怎麽自處嗎?”
易池怔松,“什麽校十佳?我做什麽了t?”
“裝什麽?”易忱壓着火,“我室友,校會當年做馬一年,什麽也沒得到,我輕飄飄把名額截了去,我是人嗎?”
易池平靜地說:“不管你信不信,我什麽也沒做。如果我沒記錯,這種評選由多個評委打分,各個學院都有,很難有內幕。”
那頭充耳不聞,“那不是你,是爸?”
易池荒謬地笑出聲:“你可太高看我們了,咱家手伸不了那麽長。”
“S大怎麽也是百年名校,這種所有人都盯着的榮譽,就是天大的人情人也不會冒這個風險內幕你。”
他說半天,嘴巴都渴了。那個蠢弟弟則像被喂了啞藥,一個字也不說了。
他頓時火大地松了松領帶:“你什麽時候能不這麽幼稚?”
“我——”
易池不客氣地打斷:“你就沒有想過,是你自己的履歷足夠優秀嗎?”
電話那頭是長久的沉默。
半晌傳來聲音:“我一開始就沒想過去争。”
易池幾乎被他氣到失聲。
組織了下語言,“我之前怎麽沒發現,你還是個聖父呢?”
“你他媽才是聖父。”
易池沒理他:“你不和人争?人家可和你争。”
易忱低頭看着腳尖,淡淡道:“我和室友目标不同,這個對我來說沒用,對他不一樣。”
"行了!"易池沒了耐心,“你愛怎麽樣怎麽樣,我忙着。”
“但你要敢把到手的機會放棄,你想想回去怎麽和爸交代吧。”
說完他便掐了電話。
聽着那頭傳來的忙音,易忱煩躁地揉了把頭發,在寝室樓下踱步。
半晌,才平穩下心神,擡步上樓。
從接到消息開始,林弈年一如平常,日日早出晚歸,好像沒什麽變化。
推開寝室門。
易忱漫不經心地将手中的快遞盒放在林弈年桌上。
程岸看到他,挑眉笑開,賤嗖嗖地說:“喲!我們的準校十佳大學生回來了!”
“少來。”
易忱沒心情和他扯,放下包,“林弈年呢?”
程岸撓撓臉,“好像又去開會了吧。”
易忱把椅子往後拖,坐下,“他這幾天怎麽樣?”
“啊?”程岸疑惑,“什麽怎麽樣?他不和以前一樣嗎?”
“我感覺好像更忙了點,”另一側的宋緒說,“除了睡覺,他都不待寝室。”
說曹操曹操到。
幾人正說話,門從外被打開。林弈年朝內掃了一眼,“都在呢。”
易忱站起身,“你幹什麽去了?怎麽每天影都見不着。”
林弈年解下圍巾和大衣,“開會。”
“又開會。”易忱皺眉,嘀咕了句,“這學生會有什麽好幹的。”
林弈年動作微頓。
沒吭聲,半晌,才繼續将衣服挂起。
突然,他視線停頓在桌面的快遞盒,“這是什麽?”
“那個,”易忱側過頭,擡手摸了摸鼻子,“你上次不說,很想要這款psv嗎,但絕版了,我讓我堂哥從國外——”
話未說完,便被林弈年打斷:“為什麽好端端的送我游戲機?”
他很少打斷人說話,易忱怔了怔,“想送就送了,你收着就是。”
林弈年視線停在桌上的快遞盒,從喉間輕輕重複:“想送就送了。”
易忱沒聽清,“什麽?”
林弈年坐下,将快遞盒放到一邊,沒拆開,“多少錢,我給你。”
“不用。”易忱擺手。
“無功不受祿,”林弈年擡眼,“還是說,你有什麽必須要送的理由?”
“我…”易忱喉結動了下,看了看四周,又将後面的話咽回去,“出去說吧。”
林弈年沒有動,聲線還是平和的:“有什麽話不能在這說嗎?”
饒是再遲鈍,此時也感覺出不對來。程岸視線來回掃視,突然誇張地哎呀一聲,摸摸肚子,起身拖起宋緒,“好餓啊,走緒兒,咱出門買飯吧。”
宋緒也反應過來,哦了聲,兩人匆匆離開。
門在身後關上。
寝室頓時安靜到落針可聞。
到這時,易忱張了張唇,卻不知道該說什麽。
說他根本不在乎這什麽十佳評選?聽起來太虛僞,也實在惡心人。
索性單刀直入:“還是那句話,咱們是兄弟,有什麽我就攤開說了。”
“我知道你對這些評獎評優什麽的挺看重的,我也沒想到這次是這樣的結果。送游戲機也是怕你心裏落差,想你心情好點兒。”
易忱一股腦說完,林弈年也沒吭聲。
他頓時有些急:“你有什麽話也別憋着,咱們把話說清,不把事情過夜。”
到此時,林弈年終于有所反應,很低地說:“沒想到…真的沒想到嗎?”
易忱擰眉:“你說什麽?”
“沒什麽。”
林弈年臉上的怔松之色褪去,“我只有一個困惑。”
“嗯?”
“你之前說,對這些形式主義的榮譽不感興趣,那為什麽要報名?”
易忱舌尖抵了下上颚,話在口中繞了一圈。
終是實話道:“是我家裏人讓我報的。”
林弈年表情沒有意外,點點頭,“猜到了。”
“那你好點兒沒?我這次是走了狗屎運,”易忱挑眉,放松地一拍他肩膀,“但你綜合素質這麽強,什麽獎不都是早晚的事兒?”
林弈年淡淡笑了聲,垂下眼。
“阿忱。”
易忱轉身的動作一頓:“嗯?”
他問:“你從小到大,有過想要卻得不到的經歷嗎?”
易忱:“想要卻得不到?錢算嗎?”
一秒後,他呸了聲:“不行,這話太晦氣。”轉而改口:“我能有什麽得不到的?”
“就算現在得不到,總有一天也會得到。”他擡起下巴,滿眼的張揚。
林弈年久久地看着他。
忽而笑。
“有得必有失。”他低頭把玩游戲機,溫聲道,“人生哪能事事如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