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章
第 27 章
兩人一前一後, 走到咖啡廳門口。
鐘吟忽然想起來什麽,“你等我一下。”
她從前臺拎出禮品盒,擡眸, 對上易忱沒好氣的視線, “你錢多到沒處花?”
“你說這些禮物嗎?”鐘吟解釋, “這是基本禮貌。”
易忱冷不丁從她手中接過所有盒子,語氣沉沉:“我家就差你這點東西?”
鐘吟琢磨他話中的意思。
這是在炫耀他家條件很好…?
“我知道你家不差, ”她抿抿唇,耐着性子道,“但你家有是一回事,我買不買是另一回事。”
易忱不耐煩了, 推門就往外走:“你有這錢自己留着花吧。”
“诶,”鐘吟追出去, “東西重,我也拿一點吧。”
易忱看都沒看她, “車就在對面, 別浪費時間。”
鐘吟擡頭一看,顧清的車果然已經停在路邊了。
司機陳叔下了車,笑眯眯地接過東西放進後備箱, 鐘吟打開後座,不多時,易忱拉開門。
屬于她身上輕盈的香氣,順着冷風撲面迎入他鼻畔。
目光對視一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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易忱突然又關上門, 兩步往前,吊兒郎當地坐上了副駕駛。
“……”
鐘吟一時不知該做什麽表情。
倒是陳叔奇怪他的舉止, “小忱啊,後座坐得更舒服。”
易忱看向窗外, 一副冥頑不靈的态度:“我想坐哪就坐哪。”
陳叔似乎也習慣了他這狗脾氣,搖搖頭,笑着發動車子。
鐘吟沒空理會他的別扭,低頭給史安安說了自己有事先離開的消息,後者狀态看起來很放松,幹脆地回了句好。
轎車啓動。窗外的景色紛繁變化,鐘吟若有所思地往外看。
她從小在滬市長大,對京市的記憶還停留在藝考的匆匆幾面裏,入學到現在,還只去過幾次商圈。
這座城市對她來說,依然陌生。
易忱的家看起來很遠,車往西邊一路行駛,進了西二環。
鐘吟曾聽過京市“東富西貴”的說法,她張望着周圍低調神秘的建築,某種猜測隐隐浮現——易忱的家境,可能比她想象的還要好一些。
陳叔将車停在一個不算很大的兩層獨棟小樓前。從外觀看,不算浮華,甚至因年數不短,牆壁還有些陳舊。
“下車。”易忱哐當拉開車門,另手插兜,耷拉着眼皮,困倦地看着她。
鐘吟讷讷哦了聲。
她忽然有些緊張。
眼看着易忱就要去開門,她來不及思考,一把拉住他的衣袖,“等一下。”
“有什麽話,”易忱眼神閑閑停在她拉住他衣袖的手指,慢騰騰道,“需要拉着我的手講?”
鐘吟顧不上和他扯皮,“我忘記問了,你家今天有哪些人啊?”
易忱打了個哈欠:“我爸、我媽。”
“易池那老——”他頓了下,“大概也在。”
“那你爸爸他,”鐘吟表情糾結,半晌才翻找出個合适的形容詞,“嚴肅嗎?”
聽罷,易忱一挑眉,俯身湊近,兩人距離拉近,她能清晰看到他眼中意味深長的笑,“見我爸,你很緊張?”
鐘吟裝作看不懂他的意思:“畢竟是第一次見易叔叔,還是不希望出什麽錯惹他不高興。”
他抱臂靠回去,“你管他高不高興做什麽?”
鐘吟唇角抽了下,還沒說話,又聽他邊按門鈴,邊閑閑道:“讨好他不如讨好我。”
鐘吟:“……”
問他也是白問。
陳叔将禮品盒從後備箱拿來,鐘吟道了謝。在易忱按下第三聲門鈴時,門從內被打開。
顧清熱情地給了她一個擁抱,又絮叨叨地數落她買什麽禮物。
視線一轉,鐘吟看到了易忱的爸爸。
她沒猜錯,易忱鋒利的眉眼就肖其父。
只見眼前的男人身形挺拔高大,面相威嚴,滿身撲面而來的嚴肅。
她挺直背,嗓音略拘謹:“叔叔好。”
易建勳朝她看過來。
顧清用力一拍他肩膀,使眼色。
下一秒,這個男人反應過來,對她擠出一個仿佛訓練過多遍的“和藹”笑容,“你好你好。”
他一看就不經常笑,表情實在勉強僵硬,一瞬間,鐘吟便散了緊張。怕顯得不尊重,她要笑不笑的,努力壓住唇角。
“行了,別吓着吟吟。”顧清攬着鐘吟進門,瞪了易建勳一眼,繼續對她噓寒問暖。
沒人在意的角落,易忱孤零零地拎一堆禮品進門。他站在門邊好一會,看着沙發上那三人其樂融融。
仿佛不存在于這個空間一樣。
易忱面無表情,“砰”得放下手中的大包小包。
易建勳頓時皺眉看去,“怎麽做事的?動作沒輕沒重的。”
看見易忱因自己帶來的東西挨罵,鐘吟忙接過話頭:“不知道您和阿姨喜歡什麽,我買了些補品,可能有些重,不怪易忱的。”
易建勳霎時轉變表情,和顏悅色道:“那是他應該做的。”
說起禮品,顧清又念叨起這件事,嗔她,“下次不許再買了啊!”
鐘吟乖巧地點點頭。
他們聊天的間隙,易忱像個空氣一樣,從客廳游離到廚房,再到冰箱,游魂半天,才摸出些糕點,坐在餐桌吃。
見他一進門就是吃,易建勳敲敲桌子,不悅地呵斥:“易忱,有你這麽招待客人的?還不過來陪你同學說說話?”
易忱還沒吭聲,鐘吟的頭皮先麻了麻。
回家三分鐘挨兩頓罵,還都是因為她——這仇得記到猴年馬月?
“我沒事的。”她再次接過話,“叔叔您先讓他吃吧。”
“姑娘,”易建勳用看別人家孩子的眼神看她,感慨:“和他做朋友,真是讓你受委屈了。”
那頭易忱咽下最後一口綠豆糕,起身走過來,拿起水杯喝了口。
聽到這話,像聽到什麽笑話般嗤道:“她會委屈?偷着樂還差不多。”
“…………”
一片沉默中,易建勳臉色如土。
想罵人,又顧及着鐘吟在場。
忍了半天,他松松領帶,用一種“這是你兒子”的視線看向顧清,被後者以“放屁這明明是你的種”的眼神給罵回來。
看得出,他們可能對自己的兒子還不夠了解,并不知道他平時說話就是這種風格。
“我不委屈的,”鐘吟放下茶杯,波瀾不驚地笑笑說,“這段時間,易忱的确幫了我很多忙。”
顧清哪能聽不出她在圓場,感激地幹笑兩聲,“那是他應該做的。”
在看不見的角落,她狠瞪易忱一眼。
“這樣,你和小忱先聊着,”顧清有意撮合,“廚房阿姨一個人也忙不過來,我去打個下手。”
走前,她給易建勳使了個眼色,後者意會。
“我也去回個電話,”易建勳說,他視線轉向易忱,眼中暗含警告之色,“你陪好客人。”
他們好像都t有種落荒而逃的意味。
鐘吟眨眨眼睛。
諾大的客廳很快留下他們二人,徒留電視的背景音。
易忱看起來并不想說話,剛好鐘吟也沒有開話題的興趣,兩人便各自看着手機。
鐘吟在回史安安的消息:[你們要一起去吃午飯嗎?]
[嗯…但他說要請我吃飯,我該答應還是和他AA呀?]
鐘吟想了想,回複:[答應吧]
史安安卻顯得糾結:[這樣會不會不太好啊?]
鐘吟抿唇笑:[哪裏不好?下次你再請他,不就又可以見面了?]
史安安删删減減,半天才發來:[但我不知道他對我印象怎麽樣…萬一他沒這個意思怎麽辦呀]
鐘吟看着屏幕,表情陷入沉思。
易忱他們寝室,她和宋緒接觸的最少,只知道從外表看,他是個清秀話少的男生。
她回複:[那我幫你問問]
想來想去,鐘吟視線一轉,看向沒骨頭般靠在側邊沙發的易忱。
他脫了外套,穿了件黑色羊毛衫。可能是在家的緣故,他全身放松着,滿身玩世不恭的少爺氣質。
鐘吟試探着開口:“易忱,你們寝室——”
“不行。”
“……”鐘吟面無表情,“我還沒說完。”
“反正有關我寝室我室友的——”他撩起眼皮,一字一頓道,“都不行。”
鐘吟忍了忍,道:“我不是讓你答應什麽事情,就是想替我室友向你打聽一下宋緒。”
易忱視線從手機屏幕挪開,漫不經心:“這個勉強可以。要問什麽?”
鐘吟沉思片刻,“他人品怎麽樣?”
易忱點點頭,難得給了個像樣的評價,“還行。”
“那他有說過對我室友什麽感覺嗎?”
“沒。”
鐘吟有些失望,還要開口問點別的,又聽易忱道:“不過就是面基前,在寝室嘚瑟了三天。”
鐘吟驚喜,“真的啊,那他們說不定真能成!”
她心中有數——能從易忱嘴巴裏活着走出來的人,一定是個各方面意義上的好人。
于是低頭給史安安回消息,讓她放心去和宋緒相處。
看她這熱絡勁,易忱撩起眼皮,沒好氣地嘲她:“他倆要能結婚,你都得坐主桌。”
鐘吟還是第一次聽這個說法,被逗得笑出來,脫口就道:“那我結婚,你也——”坐主桌。
她差點咬住舌頭。
“我什麽?”他竟然追問。
“沒什麽,”鐘吟滿臉淡定,“嘴瓢了。”
易忱拖腔帶調地哦了聲,沒說話,用一種意味深長的眼神看她。
“……”
對上他這視線,鐘吟簡直無語至極。不用想都知道剛剛那話被他曲解成什麽樣。
試圖解釋:“你別想太多,我沒別的意思。”
易忱挑起眉梢:“我能有你想的多?”
鐘吟:“……”
虱子多了不怕咬,反正她在他那已經聲名狼藉,也不在意這一件事。
鐘吟從沙發上彈起來,“我出去走走。”
易忱沒動彈,饒有興致地看着她:“我家就這麽大,往哪走。”
鐘吟裝死,從客廳走到後院,心不在焉地四處亂逛。
易忱家外觀看着不突出,內裏的裝修倒是別樣。
鐘吟跟着父親耳濡目染,略懂一些文物鑒賞,看出他家很多不顯山露水,實則價值高昂的裝飾。
顧清從廚房出來,便看到獨自站在陽臺邊往外張望的鐘吟,“吟吟,是不是有些無聊?”
視線一轉,看到沙發上玩手機的兒子,她頓時氣不打一處來,叉起腰:“你就讓吟吟一人呆着啊?”
易忱莫名:“是她自己要——”
易忱話都來不及說完,人就被顧清從沙發上拎起來,“你房間那麽多亂七八糟的游戲機,還不帶吟吟上去解悶?別和個大爺一樣躺這裏,快去!”
易忱:“……”
他百口莫辯,耷拉着眉眼,有些暴躁地看向她:“走不走?”
反正閑着也是閑着,不如看看這少爺平時都玩些什麽。鐘吟迎着視線點頭,“走吧。”
兩人一前一後上了樓梯。上層的布置則更別有洞天,裝修簡單精巧。
易忱停在一扇門前。
“這是你房間?”鐘吟四處張望着。
“想什麽?”易忱垂眼,又用一種“你想的美”的眼神看她,“我房間能随便讓你進?”
“……”鐘吟唇角抽了抽,“我也并不是很想進。”
“行了,”他可有可無地哼了聲,推開門,“進來。”
易忱打開門的瞬間,鐘吟踏步進去,一瞬間,她眼睛睜得大大的,“哇”了一聲。
鐘吟四處張望着,眼睛都快忙不過來了。
房間不大,功能應是雜物間。
但現在用個更合适的詞代替,應該算是易忱的“小世界”。
深藍色牆紙,隐隐有銀色星空點綴。三面牆壁都裝修着好幾層的貨架,分別擺放着數不清的手辦,游戲機,鍵盤,包括成排的獎杯。
正中間的桌上,還放着一塊巨大的顯示器,旁邊是電腦,不用看也知道是頂配。
鐘吟打量着獎杯。
從兒童,青年,再到大學,每個階段易忱獲得了相應的編程獎杯,大大小小,琳琅滿目。
除此之外,還有一些數模,數學之類的獎。
身後傳來腳步聲,易忱躬身和她湊近,欠欠地說:“你好像很崇拜我。”
雖然他這話格外不要臉,但也的确有不要臉的資本。
鐘吟看他一眼,坦然承認:“嗯,你很厲害。”
易忱愣了下,唇角牽動着往上,又被他壓住,刻意繃着臉,“你就不能含蓄點?”
“我誇你也不行嗎?”鐘吟拿起各式精巧的手辦把玩。
她以為只是做得精巧的娃娃,熟不知随意一個都是四位數的價值,還格外稀有,平常易忱連碰都不讓人碰。
易忱看她沒輕沒重的動作,眉心跳了跳。
鐘吟看完這個,放了回去,轉而拿起一個更貴的,還在手中抛了抛,“好可愛啊。”
——那是他的珍藏款。
易忱眼都直了,看着鐘吟玩好放回去,才輕輕舒口氣。
眼看着她選妃一樣又要拿起別的,他猛地上前一步,想都沒想地拉住她手。
兩人手指相觸,各自的體溫在指尖纏繞。
鐘吟望向他。
下一秒。
易忱觸電一樣松開,臉色有些不自然,“你動作輕點。”
鐘吟眨眨眼,半晌蜷起手指,哦了一聲。
她繞過手辦牆,轉而看向滿目的游戲機。
這些游戲機更新疊代,有很多幾十年前的款。哪怕保存得好,但仍能看出,有些的年歲已經很久了,被易忱一直收藏到現在。
鐘吟想,他的确是一個很純粹的男生,喜歡的事情便會做到極致。
腦海中,突然閃過易池演講時說過的話——
“他還沒我腿高的時候就說,總有一天,要做出世上最好的游戲。”
鐘吟轉頭看向他,突然問:“易忱,你的夢想是做游戲嗎?”
易忱視線在她面容停頓,半晌,嗯了聲。
鐘吟點頭,認真地望向他,彎唇道:“那你一定會做出全世界最好的游戲的。”
室內的光線有些暗,女孩亭亭站在他的世界裏,眼中閃着細碎而溫和的光。
易忱低頭看她,久久未動。
喉間突然有些癢,他扭頭,又側回來,反複幾遍。
她是不是以為他就吃這套?
操。
他還真吃。
他唇瓣幾番開合,那句“這用得着你說”被咽了下去。
陌生的情緒于胸腔翻滾席卷。
以至于,他突然什麽也沒想,大步上前,鬼使神差地揉了把她的發頂。
俯下身,眼眸和她對齊。
“我當然會,一定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