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章
第 42 章
“啪。”
易忱臉一偏。
鐘吟打的力度不重, 但他皮膚白,臉上很快顯出紅色的手印。
易忱眼睫顫動着。
這一下,似乎将他打得清醒, 整個人變得茫然。眼中的光芒也徹底熄滅。
鐘吟的手指還在抖, “你不要這樣作踐你自己。”
他盯着她, 突然,眼睑垂下, 撒出濃密的一層陰影。
有什麽快速滴下,他飛速側過頭,不讓她看清。
鐘吟心中咯噔一聲,一把按住他的臉, 易忱梗着脖子,不讓她看。
但眼眶紅着, 濕潤的水痕根本無處遁形。
他哭了。
他竟然會哭。
他生得好,平時一副拽上天的模樣, 無聲掉眼淚時, 連頭發都耷拉了下來,看得鐘吟心中酸酸麻麻一片,竟又開始沒出息地心疼他。
這一刻。
她終于放棄了所有抵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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惱怒到一把将手中的包砸到他臉上, 爆出了人生第一句粗口:“易忱,你他媽是不是非要我身敗名裂才甘心?!”
鐘吟崩潰地捂住臉,蹲下身來哭。
“你好煩,真的好煩。”
“怎麽會有你這麽讨厭的人?狗皮膏藥一樣, 甩都甩不掉。”
“我明明都已經和你絕交了。你為什麽還要我面前晃?”
“你現在要我怎麽——“她哽咽,“怎麽對得起他?”
易忱臉被她丢過來的包打偏, 甚至被拉鏈劃出一道血痕。
但他早已經無暇顧及,緊盯着她:“什麽...意思?”
胸膛起伏着, 腦中嗡嗡作響,完全死了機。他趔趄着上前,曲起雙膝,半蹲着,幾乎是跪在她面前。
“鐘吟,你和我說明白!”
鐘吟擦幹眼淚,看都沒看他。
“我會分手。”
易忱心跳幾乎停滞,下一秒,瘋了般狂跳,全身的血液都在翻滾。
“但和你沒關系。”鐘吟整理好情緒,站起身,冷若冰霜地說,“只是我配不上他的好。”
她要走。
易忱跟上。
鐘吟心情很差:“別跟着我。”煩躁地說:“就是分手了,我也不會和你在一起。”
她說什麽,易忱早已經聽不進去了。
他只知道。
她說要分手。
鐘吟沒再管易忱,失魂落魄地走向寝室樓。
鋪天蓋地的內疚與懊悔幾乎将她席卷。
如果當初借着易忱接近林弈年是一種錯誤,那麽這就是對她最戲劇性的懲罰。
鐘吟進了寝室樓。身後腳步聲也停止。
樓梯拐角,她視線幾不可見地往下掃。
易忱駐足在那裏,等她離開。
鐘吟垂下頭。
她當然怪不了易忱。
苦果也只能自己來嘗。
鐘吟找到keen,請了周五的假。她需要幾天時間,來理清思緒。
除了上課,她便是待在寝室,沒有和林弈年見面。
終于,在周五下午,林弈年給她打了電話,“吟吟,今天不去臺裏嗎?”
“我嗓子有些不舒服,”她輕聲說,“請了假。”
“嗓子不舒服?”他語氣停了停,“吃藥了嗎?怎麽不和我說?”
鐘吟繃緊聲線,“沒什麽事,休息幾天就好了。”
“抱歉。”林弈年說,“我這幾天太忙了,沒能及時關心你。”
“沒事的,我自己也能照顧自己。”鐘吟幾乎說不下去,“周一我就能正常去了,你別擔心。”
她又匆忙說了幾句,便找理由挂了電話。
看着暗下的屏幕,鐘吟眼睛發酸,埋下頭,內疚感幾乎壓得她喘不上氣。
鐘吟一連萎靡了幾天。
寝室幾人見她的狀态,雖然不知道是發生了什麽事,但一時沒人問出口,明裏暗裏地照顧着她的情緒。
周六,鐘吟突然接到一通陌生電話。
因為是京市本地的號碼,鐘吟按了接聽。
但那頭傳來的男聲,幾乎讓她在這一瞬間毛骨悚然:“鐘主播,別來無恙啊。
“還記得我嗎?”
鐘吟變了臉色,立刻就要掐斷電話。
但男人似乎早就預料到她的動作:“別挂電話哦。”他散漫地笑着,“挂了我也不保證有什麽後果。”
鐘吟冷下臉:“你為什麽會知道我號碼。”
“哈哈哈哈哈。”男人笑出聲,語氣狂妄至極,“不過一個號碼,我想要,随時可以得到。”
男人用逗貓狗般的語氣問她:“鐘主播周五怎麽沒來上班呢?陪你那個小男朋友去了?”
鐘吟忍耐着:“如果您沒什麽事,我先挂了。”
“你現在敢挂,明天就別想進檸檬TV的門。”男人半真半假地威脅。
這個身居上位,以玩樂他人為樂的瘋子!
鐘吟呼吸有些急促:“你到底想做什麽?!”
“鐘主播,別這麽掃興啊,”那人拖長聲線,“我不過只想找你吃吃飯,聊聊天而已。”
“對了,忘記一件最重要的事。”他慢條斯理地說,“你是不是還不知道我是誰?”
鐘吟用力咬着下唇。
他竟還裝作彬彬有禮:“在下不才,恒越集團,馮世傑。”
其實電梯裏那句“馮總”,讓鐘吟早就有所猜測,如今猜測被證實,她心中一時沉到了底。
其實各大傳媒藝術院校專業,這類事情其實只多不少,鐘吟不是沒有耳聞,但大多還是你情我願的事。
馮世傑根本不屑于掩飾,他的心思早已經昭然若揭。
恒越集團,其實帶着國字頭,後面的背景根深錯節,她抗衡不了。
鐘吟盡力平穩聲線,“馮總,是我有眼不識泰山,沒有認出您。”
“但我最近太忙了,沒有空和您吃飯,抱歉。”
電話那頭傳來t意味不明的笑聲,像被蛇纏上般陰冷。
他狎昵地叫她:“鐘主播。”
“柳玫是我捧起來的。”
“如果你想,你就是下一個柳玫。”
“不——”
“梁奈。”馮世傑突然又吐出這個名字,“我當初給過她機會的。你看她現在混成什麽樣?”
“鐘主播是聰明人,應該知道怎麽選。”
鐘吟臉色蒼白,強行鎮定道:“馮總,您找錯人了。”
“我最近很忙,沒空和您吃飯,您找別人吧。”
說完,不等馮世傑說話,她便“啪”得挂了電話,手指卻還在發抖。
她努力忽視那種不安,定下心神。
大不了他再騷擾她,她就不在檸檬TV幹了,他還能只手遮天不成。
想到這一層,鐘吟的心終于安定。周一,她照常來到電視臺。
來的路上,她撥通了林弈年的電話。
那頭接通,背景音很嘈雜。
鐘吟想起他下午還有課,估計正在下課的路上。
“我去檸檬總部了。”她說。
林弈年:“那我晚上去接你。”
鐘吟靠在座椅上,出神地看着路邊跳躍的街景,“好,我晚上給你打電話。”
“好。”
“今晚,”她嗫嚅着,那種負罪感幾乎将脊柱壓彎,“我有點話要和你說。”
“嗯?要說什麽?”
鐘吟頭往後仰,幾乎呼吸不過來,聲音也小得幾乎聽不見,“...還是晚上再說吧。”
林弈年的腳步緩緩停頓。
他身側的程岸一愣,“年哥,怎麽不走了?”
宋緒也停下。
林弈年沒有回他的話。
過了幾秒。
他轉身,視線很淡地落在走在最後的易忱面上,停留良久。
後者緩慢地停了腳步。
他的眼角旁,還有一道傷,已經結了痂,像是被什麽尖銳的物什劃出來的傷。
兩人對視着。
突然,易忱沉默而緩慢地垂下頭。
草。
程岸敏銳地察覺不對,頭皮簡直發麻。
這時,鐘吟在那頭喚了聲:“弈年?”
她心中惴惴,幾乎覺得林弈年已經猜到了她要說什麽。
——他太聰明,對于情緒的感知度細膩敏銳到了可怕的程度。
“沒事。”林弈年語氣還是溫和的,眉梢卻不見半分笑意,“那我們晚上見。”
說完,他掐斷了電話。
下一秒,就在這人來人往的走廊,他兩步上前,一把扯住易忱的衣領。
一拳揮了過去。
後者竟也不閃不避,就這麽硬生生受了,手背拭去嘴角的血。
旁邊傳來驚叫。
林弈年置若罔聞,眉目間最後一絲情緒也消失殆盡,拎着他的衣領:“為什麽不躲?”
易忱咽下口腔的血腥,兩眼黑白分明地回視過去:“繼續。”
“我不還手。”
林弈年又是一拳砸過去。
但這一拳打完,那瞬間氣血上湧的沖動也随之散盡。
取而代之的,是精疲力竭的無力感,讓他幾乎恨上自己這種過于敏銳的感知。
人還是活得糊塗點,更幸福。
林弈年很輕地笑了下,松開手。
教學樓的保安姍姍來遲,“诶!怎麽回事!”
“沒事。”易忱用手擦掉血跡,起身擋在他身前,“兄弟間鬧着玩。”
程岸也忙上前說:“對對對,我們室友呢,鬧着玩。”
“再鬧不該在教學樓這麽鬧啊!”
“是是是,您教育的是。”
見他們态度良好,保安自然也不願意攬事,教育了幾句,便轉身走了。
林弈年斂着眉目,拎起包,一言不發地離開。
人群嘩啦一下,給他讓出條道。
學校認識他的人就太多了,無一不看着他,心中唏噓。
準學生會主席,長得帥,氣質好,能力強。
這種站在神壇上的人,竟然也會打人?!
最關鍵的,打的還是易忱!
這倆可是計信出了名的好兄弟。
看熱鬧的人群逐漸散去。
程岸已經不知道該說什麽了。
作為室友,他當然不希望看到寝室鬧成這樣,長嘆一口氣。
聽見這聲嘆息,易忱瞳孔輕輕動了下,很低地說了句:“抱歉。”
“忱哥,”程岸看着他,心裏其實有了些許可怕的猜測,但又說不出口,“你到底做了什麽啊…”
易忱說不出口。
宋緒不知該說什麽,只是憂心地看着易忱臉上的傷,從包裏拿出濕巾,遞給他:“擦擦吧。”
易忱沉默地接過。
林弈年下手不輕。
但臉上疼着,全身的血卻在燥郁、興奮地流動。
他真是可恥。
“之後,我會搬出去。”走前,易忱低低說了句,“我對不起他。”
從教學樓裏出來後,林弈年駐足原地,擡頭看了看天。
這是頭一次,還不知道該往哪裏去。
他總是忙的,忙着活成一個挑不出錯的模板。
學業,工作,人際,方方面面,早已經将他的時間擠壓幹淨。
這段感情開始得就不純粹,走到如今這一步,他也沒法怪任何人。
只是,難免還是會有所遺憾。
他們終究是同類人,一樣的自信,耀眼,勇敢。
哪怕他參與其間,橫插一腳。
到最後,也還是騙不了自己。
一路走來,他總是庸庸碌碌,得到的、失去的,混在一起,早已經區分不清,到底孰多孰少。
他摸出手機,看了眼時間。
正看到鐘吟發了條消息,剛要點開看,有電話打來。
看清來電人的瞬間,林弈年眼底一凜,接通電話,恭謹地喚了聲:“陳伯伯。”
“弈年。”那頭傳來的男聲很平和,卻帶着不怒而威的氣勢,“子儀有聯系你嗎?”
林弈年愣了下,回答:“沒有。”
陳父長吐口氣,嗓音透出些許無奈:“這孩子,真的是一點都不省心,昨天半夜偷偷跑去京市去了,也不知道是要幹什麽!現在家裏聯系不上,我夫人很着急。”
“她對那邊也不熟,你要有時間,幫着去找找,将她安頓好,有你在旁邊,我也放心些。”
林弈年:“我晚上...”
但那頭已經繼續開啓話題:“昨天聽雪雁和我夫人聊天,你最近有重新做游戲的想法?”
因為這件事,母親已經打電話來好多次,每一次都不歡而散。
他嗯了聲。
“這可不簡單。”陳父抿了口茶。
林弈年一時不知該說什麽,沉默着。
“不過,也算巧。”
他似是随口一提點,“前幾天,我和盛世科技的老總吃了頓飯。”
“人那天還說,找不到合适的游戲項目立項。正巧,你要有什麽點子我幫你引薦,也算幫了人大忙。”
“你和子儀一起長大,伯伯自是能幫你就幫你。”
普通人一輩子也接觸不到的資源和人脈,在有些人口中,不過是一句話的事情。
但任何事都是有代價的。
林弈年勉力笑了笑,表情幾分疲憊,幾分釋然。
“您放心,我會把子儀安全送回滬市。”
“你辦事,我當然放心。”對面淡笑。
挂斷電話,林弈年擡頭看了眼天空。
今天比以往黑的更早些,烏雲凝在上空,似在醞釀一場雨。
他找到鐘吟的微信,看到她剛剛發來的消息:[今天部門有個飯局,地點在京雲閣,還不确定什麽時候會結束,大概率會比平時晚一些,到時候我給你打電話,可以嗎?]
看到會比平時晚,林弈年松口氣,回複:[好,結束時給我打電話]
-
鐘吟依往常時間來到臺裏,坐在梳妝鏡前,邊化妝邊看稿。
門被推開,keen走進來。
“小鐘,今天不上播,有個飯局,你和梁主播一起去。”
“飯局?”
keen點頭:“對,有個新節目,臺裏準備讓梁主播去,今個投資方都在,你也去露個臉,對你也好。”
“奈姐要去主持新節目?”聽到這,鐘吟眼睛亮了亮,“是什麽節目啊?”
“一個新綜藝,還沒定下來,”keen含糊作答,“不管怎麽樣,你去見見世面也是好的。”
“那今天的直播...?”
“這個不用擔心,”keen擺手,“待會從別的組調來人頂一下。”
反正只是個小節目。可以說他們整個體育組,都沒那位重要。
聽到梁奈有個好的去處,鐘吟的心底也由衷為她感到高興。
“奈姐,”走出化妝室,鐘吟找到梁奈,“我剛剛聽總監說,晚上有個投資方的飯局,他讓我和你一起去。”
她的出現似乎讓梁奈吓了一跳,猛地回神,看她好半晌,才點頭,簡短應答:t“對,是我和總監提的。”
鐘吟彎起眼睛:“我還聽說奈姐要調去新節目了,先恭喜你啊。”
梁奈的情緒看起來卻并沒有很高,“時間也差不多了,我們走吧。”
知道她最近一直因為女兒的病情而憂心,鐘吟沒有放在心上,跟上梁奈,一起出了大樓。
“奈姐,你女兒的病...好點了嗎?”
路上,梁奈開着車,聞言,她面色變得異常灰敗:“還沒找到合适的骨髓。就算找到了,手術費用也要一百多萬。”
鐘吟聽得垂下頭。
這般情況下,說任何話,似乎都顯得蒼白無力。
她只能拍梁奈的肩,“沒關系奈姐,就像你現在也有了新的機會,一切都會變好的。”
梁奈放在方向盤的手指收緊。唇瓣嗡動着,“希望如此。”
京雲閣是京市最大的五星級酒店,常有商務政務宴會在這裏舉辦,門前豪車林立。
鐘吟還從沒來過這裏,她跟在梁奈身後,踩着柔軟的紅地毯,一路往裏。
推開包廂門,裏面已經林林總總坐滿了人,男女都有。
“張總,徐總!”
一進門,梁奈便露出笑容,邊拉着鐘吟上前,介紹:“這是恒越投資部和項目部的負責人。”
恒越?
鐘吟面色頓了一下,但還是伸出手,和二位握手。
後梁奈向她相繼介紹了桌上其他人。
從飯局上鐘吟得知,梁奈要去的新節目是柳玫那個音綜的後場主持人,雖然只是後場,但相比目前這個旮旯角的體育直播,已經是實現質的飛躍了。
飯局上,免不了就要喝酒。
但鐘吟沒喝過酒,在梁奈給她倒酒時,她連連擺手,“奈姐,我沒喝過酒,以茶代酒可以嗎?”
“這紅酒度數不高,喝一點沒關系的。”
“算了,我——”
“小鐘,總歸是要邁入社會的,”梁奈将酒杯塞進她手心,“現在不喝,以後也要的。”
“就半杯,好嗎?”見她還是不動,梁奈壓低了聲音,“張總,徐總都是公司高層,這個面子我們可不能不給,就當幫奈姐一次。”
鐘吟只能接過,她看了看玻璃杯中的小半杯紅酒。
她試圖讓自己放輕松。
只是這麽一點,應該也沒有什麽事。
酒過三巡。
快八點半時,這場冗長的飯局總算是到了底。
也不算全沒收獲,至少跟着梁奈在這些大小投資方面前露了個臉,也略微涉獵了些酒桌文化。
鐘吟扶着桌子站起來。不知道是不是包廂內太悶的原因,她總感覺有些暈,松了松襯衫的領口。
門口,梁奈将一衆人送走。留在最後的人,給她塞了張房卡,眼神往包廂裏示意,“馮少半小時後會來,在這之前,把她帶上去。”
梁奈接房卡的手指僵在空中。
她眼中滿是掙紮,嗫嚅着說:“許秘書,馮少不缺女人,非得要——”
“馮少的事也不是你過問的。想想你自己,還有躺在病床上的女兒。”
“再想想現在風光無限的柳玫,”許秘書朝鐘吟的方向擡擡下巴,不以為意地說,“她跟了馮少,也不吃虧,說不定還要感謝你這位伯樂了。”
走前,他腳步還停了停,“今晚後,你女兒的配型骨髓,醫藥費,我們馮少負責到底。”
聽到這,梁奈眼中一震,面上最後一絲猶豫也褪去。她将房卡塞進袖口。
鐘吟手指在包中摸索,要給林弈年打電話。
她還記得今晚要和他說的事情,心情頓時壓抑起來。頭本就暈,這會連胸腔也悶起來了。
“小鐘。”她的手臂被梁奈扶住,女人聲音隐隐約約響在耳畔,“你是不是醉了?我也沒想到你酒量這麽淺。”
“好像有點兒,”鐘吟随她走出包廂,手按着頭,“麻煩奈姐扶我去門口了。我給朋友打個電話。”
梁奈按住她拿手機的右手,“小鐘,你是真的醉了。把你放路邊我也不放心,這樣,我給你開個房間,你今晚別回去了,就住酒店。”
“不用。”鐘吟擺手,“我沒事的,可能就是包廂有些悶——”
“不用和我客氣,房費臺裏可以報銷。”梁奈已經扶着她來到電梯,按了向上的樓層,“酒店上面就有空房間,而且,外面還下了大雨,回去多不方便啊。”
鐘吟扶着牆,意識早不甚清晰,聽見外面下了大雨,她愣了愣:“外面下雨了嗎?”
“對,”梁奈說,“這裏離你學校也不遠,明天就是上早課也來得及。所以你就別跑來跑去,太麻煩了。”
梁奈一直将她送進了套房,“我還要去醫院看女兒,就不陪你了。”
“好,奈姐你回去注意安全。”
鐘吟坐在沙發上,揉着酸脹的額角,另只手撥通林弈年的號碼。
梁奈走了。
“咔噠”一聲,門關上。
奇怪的是,林弈年的電話也沒打通。
剛撥出去幾秒,被那頭挂斷。
鐘吟揉了揉長發,繼續撥。
又被挂斷。
為什麽不接電話?!
她心中愈發煩躁,太陽穴跳着,說不清道不明的燥郁在胸腔膨脹,放大。
鐘吟撐着頭,環視一圈四周,腦中胡思亂想着。
這個套房裝修簡約精致,價格肯定不便宜…
突然,有什麽飛速在腦中閃過,使得她面色驟變——為什麽,為什麽連前臺都沒去,就可以直接用房卡給她開了房?
除非。
她早就打算好,要将她送進這個房間。
這一瞬間,鐘吟遍體生寒,腦中酒意散了大半。
起身就要飛奔去門邊,誰知下一秒,房門處便傳來嘀嗒的解鎖聲。
門被推開,一道人影出現在室內,屬于馮世傑的臉出現在視線內。
他站定,看獵物般肆意地打量她。
随之露出一個興味的笑:“別來無恙啊,鐘主播。”
鐘吟的臉色瞬時蒼白下來。
藏在袖中的手機嗡動,有人打來電話。
她摸索着按下接聽。
但手指顫抖,沒拿穩,手機掉在了地毯上,彈出好幾米。
馮世傑看着她手忙腳亂的動作,緩緩擡步靠近,輕蔑地看着地上的手機。
電話已經接通,他看着,竟也不挂斷,眼中閃過更加興奮的光:“怎麽?給小男朋友報備啊?”
“要不要我和他說一下地址?”馮世傑扯着領帶,下流地對着那頭道,“京雲閣8506,現在來,說不定還能趕上現場直播,讓他看看自己女朋友被我幹…”
人渣。
鐘吟眼睛都紅了,舉起桌邊的煙灰缸就朝他砸過去。
他躲避不及,眉梢被擦過,擦出一條血痕。
煙灰缸砸在地上,碎裂成片,發出劇烈的一聲響。
趁着他怔神的瞬間,鐘吟大步就要往門邊跑。但她還醉着酒,全身都軟綿綿的。
沒跑出幾步,就被不怒反笑的馮世傑扯住頭發,一把甩在地毯上。
他滿臉陰鸷,居高臨下地看她:“我給你臉了是吧?”
鐘吟後腦着地,眼前發黑,胃裏也翻江倒海。
暈了好一會。
終于,她再也忍不住,翻到旁邊的垃圾桶吐了出來。
馮世傑興致頓時少了一半,臉色漆黑地罵了一聲。
他慢條斯理地解着外套。
等她吐完了,才拎着鐘吟去浴室,打開淋浴,冰冷的水淋在她身上。
鐘吟又将浴架上的所有洗漱品和浴巾全往他頭上砸。
趁着馮世傑躲避的間隙,她再次往外跑。
但哪裏敵得過一個成年男人的速度,還沒跑出幾步,又被扯回去,扔進浴缸。
“還是個硬骨頭,”馮世傑臉色陰沉無比,“一會在我床上,看你還能不能這麽硬。”
鐘吟冷的牙齒發顫,急促地呼吸着,緊繃又戒備地看着他。
她咬着舌尖,以保持清醒:“做這樣一個局,就要我陪你睡覺,值得嗎。”
“問得好,”馮世傑突然大笑出聲,顯然十分享受這種貓捉老鼠的快感,“怎麽不值得呢?我就喜歡鐘主播這種硬骨頭,玩起來一定帶勁。”
這個瘋子。
鐘吟咬緊牙關。
看她隐忍的表情,馮世傑側頭,語氣又神經質地變得陰柔,“鐘主播,我給過你很多次機會的。”
“我一向是不喜歡逼女人的,好好聽話,跟着我,不好嗎?”
“想想你們的一姐柳玫,你可比她漂亮多了,第一眼就把我魂都給勾跑了。”
“要是伺候得我舒服了,整個電視臺的節目你随便挑,嗯t?”
說着,他蹲下身,手指狎昵地劃過她臉頰。
像是陰冷的蛇從皮膚劃過,鐘吟全身顫栗得發抖。
看到她的模樣,馮世傑卻更滿意地笑起來,掐起她下巴,“這樣就對了嘛,聽話點,一會也少吃點苦。”
鐘吟厭惡地躲開他的觸碰。
這個動作,又再次激怒了馮世傑。他直接扇過去一巴掌,“裝什麽清高?”
“你以為我不知道你是什麽貨色?大學不到一年,談多少個男朋友了?就是個不知道被多少人操.爛的玩意兒。”
後面的話,鐘吟根本聽不清了,因為那一巴掌,她的耳邊嗡嗡作響,只能看見馮世傑張合的嘴唇。
看出她目光渙散,馮世傑再次擰開淋浴頭。
冰冷的水砸在臉上。
水滿時,他按下她的頭。
鐘吟憋住呼吸。
在幾乎憋不住快要溺斃時,被他給拉上來,“還和我橫嗎?”
鐘吟大口喘着氣,冷眼看着他,又被他按進水中。
不知過了多久。
一次次窒息到幾乎昏死,又一次次重見天日,這場折磨漫長而恐怖。他享受地旁觀她的狼狽,“求我,我就放過你。”
鐘吟一言不發。
馮世傑冷笑,再次将她按進水裏。
頭頂刺眼的燈光無限拉長,變得光怪陸離。
身體不斷下沉,再下沉。
在她眼前發黑,幾乎要失去意識時,門外傳來“砰”的一聲巨響。
又是一聲。
力道大得連套房內都在震顫。
馮世傑臉色變了下,剛要起身,人還沒反應過來,就被一腳踹上膝蓋,揪着頭發往牆上砸,用着幾乎讓他頭骨碎裂的力道。
但來人沒停留太久,将他像丢垃圾般扔在地上後,趔趄地往前。
下一刻,鐘吟被一雙手從浴缸裏抱起來。
睜開眼,對上易忱蒼白的臉。外面下着大雨,他渾身濕透,全身像從水裏撈出來。
他瞳孔一動不動。
手指顫着,輕輕撫上她冰涼的右臉。
上面還有鮮紅的掌印。
他抱緊她,用着幾乎将她揉碎進懷裏的力道,下一秒,似乎又怕弄疼她,無措地松開。
鐘吟大口呼吸着空氣,全身顫栗不止,眼中像是被抽空了靈魂的木偶,失去了對外界的反應。
易忱捧住她後腦,“別怕。”
“我來了。”
“吟吟,別怕。”
聲音抖得不成樣子。
他臉埋進她脖頸,肩膀崩潰地顫動。
滴答。
有什麽落在她鎖骨,帶着溫熱的溫度。
他哭了。
那個張揚到不可一世的少年,正跪在地上哭。
鐘吟眼睫輕輕動了一下。
這一刻。
終于,回到這人世間。
“沒事,我沒事。”
“阿忱,別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