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章
第 7 章
天色已經暗下來，月亮慢慢爬上樹梢。
整個桃花溝內外一片安靜。
白天忙着給所有麥田澆水，要從山腳小河裏一桶桶提上去，真他娘的累。不過想想下個月莊稼就能收割，再累也值。
等交完公糧把剩下的小麥分下來，他們就可以吃上頓韭菜餡餃子了。要隊裏再能給大家夥殺上頭大肥豬......
哎呦，那可不得了，豬肉韭菜餡的餃子，這吃喝堪比過年啊。
對了，還要把糧食給知青們些，大家夥分到手的肯定比去年少。
有那未雨綢缪的媳婦已經開始在心裏劃拉，個人能到手多少。到時候婆婆許不許家裏包餃子呢。餃子最費面啊。
還好，這幫知青不像剛開始那會兒眼高手低，消極怠工。如今，不管幹多幹少，起碼在努力。
有這個态度在，分給他們糧食也應該。
上邊招工名額下來了，隊裏已經通知。雖然名額只有一個，也不錯，能走一個就能少個人跟他們分糧。
絕對不是讨厭這幫孩子，只是實在養不起吶，隊裏就這點兒地，地裏就這點兒糧。
*
鄉親們慢慢進入了夢鄉，白天跟着澆了一天地累得差點兒直不起腰的知青更是酣睡如泥。知青小院的東西卧室裏悄無聲息，只有呼嚕聲此起彼伏。
只是仔細看去，東邊卧室屬于女知青們的土炕上，有個被卷卻空着。
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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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卷的主人此時站在村外山腳下一處破房子外，靜靜聽着裏面正在進行的一場交易，不敢弄出半點聲響。
“一條金項鏈，兩盒香煙，一瓶紅酒，五斤糧票，三匹布票，兩斤肉票......”李勝利挨個看完很是不滿，“就這麽點兒？”
這麽點兒東西就想誘他出手幫忙，助他拿到軍工廠的工作？想得美。
這還少？呂文凱心裏氣得火冒三丈，卻不敢表現出來。他略帶誇張的笑着比劃，“勝利同志，你認真看看，值不老少錢呢。尤其這瓶紅酒，你不曉得我費了多大勁兒才弄到，進口的。”
不識貨的土包子，喝過洋酒麽。
李勝利卻不為所動，似笑非笑道，“你不會在心裏罵我呢吧？”他撿起桌上裝紅酒的盒子，來回打量，算着這玩意兒弄到黑市能賣多少錢。
呂文凱見他不是個省油的燈，也不敢拿喬，舔着臉道，“哪兒敢，哪兒敢，軍工廠的工作還都指着您呢。”
李勝利聳聳肩，“這事我可使不上力，東西我看過了，你拿走吧。你來桃花溝時間不短了，對我爹那人應該有所了解。他老人家，眼裏是揉不得一粒沙子。
招工這事選誰不選誰去，他和大隊部準備通過抓阄的方式來選拔，這事你也知道。哎，我算哪顆蔥啊，你太瞧得起我了。”
李勝利說完自嘲一笑，他這話半真半假。要過他爹明路，讓他給呂文凱開後門，那是萬萬不可能的。
他爹他還不知道，最是虛僞不過。
說什麽黨和鄉親們信任，才選他做支書。他不能辜負黨和鄉親們的信任，做事務必要一碗水端平，為鄉親們造福。
絕對不能仗着自己是官，就幹出多吃多占徇私枉法的事來，更不能讓家裏人占集體半點兒好處。
每次聽到他爹這些論調，李勝利都嗤之以鼻。
還黨的信任，黨知道你是哪顆大蒜啊。瞧隔壁村他發小王立剛，同樣是生産隊書記的兒子，人家過的什麽日子。
隔三差五吃肉不說，偶爾還能喝上幾杯。不像他，勉強活着罷喽。就這樣他爹還容不下他，非說他占了村裏便宜，攆他去城裏上班，自己養活自己。
不就是抓了鄉親們幾只雞吃吃，至于麽。
眼前這位大城市裏來的知青肯定也瞧不起他吧，拿這麽點兒東西打發叫花子呢。
傍晚時這人叫住了他，說是有事找他幫忙，當然不白幫。二人約定好了十點鐘在村外見面。
沒想到這狗眼看人低的，就這麽點兒誠意。
李勝利嗤笑一聲，轉身就要走。
呂文凱急忙拉住他，央求道，“哥，我叫你聲哥哥還不成嘛。我呂文凱發誓，從今往後你就是我親哥哥。求你老人家，幫弟弟一把吧。”
說着從懷裏裏掏出個皮子錢包來，猶豫了片刻眼一閉遞了過去。
這可是他最後的家當了。
李勝利接過錢包數了數，立刻眉開眼笑。不過嘛，他眼珠子轉了轉，不慌不忙道，“除了這些兒，等你去了軍工廠上班，前三個月工資必須給我。”
真他娘的貪得無厭啊，呂文凱卻沒有辦法拒絕。他望着遞出去的錢包和滿桌子花花綠綠的票據首飾，狠了狠心答應下來，“只要後天抓阄時你助我，等我入職軍工廠，一定孝敬哥哥你三個月工資。”
李勝利這才笑容滿面，“對了，我問你件事，這批來的女知青......”哪個家境最好。
他傍晚時遠遠看了一眼，好幾個長得不錯的，尤其那個叫闫思晴的。
個高，皮膚白，臉蛋又漂亮。要是能娶回家-
只是沒等他說完，院牆外突然傳來“砰”的聲音，二人對看一眼，立馬沖了出去。
走之前，李勝利不忘把桌上東西收到自己褲兜裏。
院牆外的拐角處，闫思晴撫摸着隐隐作痛的腳踝暗道倒黴，怎麽突然在這時候歪了。
腳歪了不要緊，不能驚動裏面的人。
萬一兩人狗急跳牆......
她不敢想。
闫思晴咬咬牙逼自己站起來，拖着病腿往遠處挪動，身後傳來木門吱吱呀呀的響動。
壞了。
就在她懊惱今日自己的行為實在魯莽時，夜色裏突然冒出來一個黑影，過來背起她就走。
許是怕她喊叫，趁她愣神的功夫往她嘴裏塞了個包子。
闫思晴畢竟是重活一世的人，慌張過後立刻冷靜下來，默不作聲的趴在男人背上。
她拿下口中的包子細細品嘗。嗯？包子的味道好熟悉，石井鎮小學門口對面劉二嫂包子鋪的？
上輩子結婚後她很快搬去了鎮上，成了一名小學老師。
嫁漢嫁漢穿衣吃飯。婚後她手裏糧票錢財從沒短缺過，石井鎮所有美食随便造。
她不會做飯，食堂裏都是清湯寡水，吃不慣。
劉二嫂包子鋪是她光顧最多的地方。皮薄餡大的肉包子，離開桃花溝回海城後她都念念不忘。
沒想到還能再次吃到。
闫思晴眼淚忍不住流了下來。她想，一定是因為包子太好吃了。
豬肉大蔥的包子啊，她都多久沒吃過肉了。闫思晴趴在男人背上，小口小口吃着。
大概走了小半個鐘頭，距離村外的破院子已經很遠，男人才停下。把她輕輕放到老槐樹下，等她坐好，往她手裏塞了個油紙包。
接着蹲下身擡起她的腳，褪去鞋襪摩挲着開始給她正骨。
闫思晴坐在熟悉的老槐樹下，從油紙包裏掏出第二只包子開造。第二只包子是豆沙餡的，她也喜歡。
她低着頭慢慢咀嚼，從始至終沒有擡頭看男人一眼。
破院子外，呂文凱和李勝利圍着房子找了三四圈，除了一只野貓什麽都沒發現。
二人不禁嘲笑起自己的大驚小怪，大半夜有誰會來這裏呢。
“哥，招工的事就拜托你了，我先回去了。”呂文凱笑着道。
李勝利揮揮手道，“回去吧，招工的事包你哥哥我身上。”不就是在抓阄時動動手腳麽，對他來說小菜一碟。
以前是他懶得弄。哼，又沒人給他好處。
可算給了他大展身手的機會。正好，讓大家瞧瞧他李爺爺的厲害。
*
顧況到家時月亮已經躲進雲層休息，只留下漫天的繁星閃閃發光，為路人照亮前行的路。。
回到上房後面的茅草屋，他摸黑脫掉襯衫準備睡覺。突然，三個圓溜溜的包子從衣服裏滾了出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