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章
第 22 章
麥收前一天, 顧況答應鄉親們的殺豬宴如期舉行。
參加殺豬宴的有全體社員和知青。
野豬被打殺那日,顧況已經連夜讓人将其剝皮切塊火烤煙熏,制成臘肉, 放在了大隊四面通風的偏房裏。
農村雖然沒有冰箱, 但人民群衆幾千年積累下的智慧,讓他們曉得很多天然保存食物的法子。
有頭受了輕傷的野豬被單獨留了出來, 這幾天一直放在社員家裏飼養, 直到今天被拿來做殺豬宴的主菜-紅燒肉豆角炖粉條。
主食是白面饅頭。
豆角菜園子就有,随便摘。粉條和白面, 是顧況讓人特意去石井鎮供銷社采購的。
錢嘛,當然是從李勝利那兒沒收來的。
野豬瞧着個頭不小,剝皮去骨之後竟只不到100斤, 瘦肉多肥膘少。就這樣, 圍觀殺豬的鄉親們也饞得要流口水。
掌勺的老蔡嬸有幾分心疼, “阿況,全用上?我看不如留一半過兩天再吃。”還有,吃啥白面饅頭?雜面的就行。
啊, 不要啊,幫忙摘豆角的知青們頓時鬼哭狼嚎。
“嬸兒,不要這樣, 求您老人家了,都做了吧。我要吃紅燒肉, 我要吃豬肉炖粉條, 我要吃白面饅頭。”劉劍鋒苦苦哀求。
不要給了他希望又讓他失望啊。
來桃花溝插隊這麽久,吃肉不超過三次。好不容易村裏打了這麽多頭野豬, 就痛快讓人吃個夠呗。
“老蔡嬸,老蔡嬸, 可憐可憐我們吧,再不給點兒肉吃,晚上就要去啃腳丫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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鄉親們也想吃頓大肉,卻不好意思說。知青們仗着年紀小,比老蔡嬸孫子孫女大不小幾歲,紛紛湧上前圍住她,抓着她胳膊來回晃。
羅家寶更是誇張的在她臉上來回親了兩口,把老人家臊得臉紅脖子粗。
人群外,闫思晴和男人相視一笑。誰能想到上輩子劍拔弩張恨不得天天打一架的兩撥人,如今竟然處得這般和諧。
及時攆走那幾個攪屎棍果然是最正确的決定。知青們年紀小,容易受人挑撥,但卻不是不明事理的。
容易沖動,卻最秉性善良。
“顧大隊長,能耐不小啊。”闫思晴意有所指。
顧況側過臉,小聲道,“淮西縣那邊是真缺人。”
“走的誰的門路?”人家就算再缺人,也不能讓你随便塞啊。
“彭立剛。”顧況沉聲道。彭立認識隔壁淮西縣礦廠的廠長。
哦,他啊,這人闫思晴也認識,石井公社的黨委書記,顧況的頂頭上司。上輩子在鎮上學校教書時見過幾次,是做事雷厲風行敢拼敢闖的一個人。
這邊兩人小聲交談,那邊老蔡嬸還被圍在中間,親來親去。
老蔡嬸啥時候這樣風光過啊,真是萬衆矚目啊。所有鄉親和知青們的目光都投到了她身上。
“阿況,阿況你小子快說句話啊。”她踮起腳尖瞅着沒事人一樣的顧況。
顧況勾唇輕笑了笑,朗聲道,“肉都用上,讓大家夥吃個夠。”
他話音落地,不說這些半大不小的知青,桃花溝的鄉親也集體歡呼起來。
“另外,另外還有,蔡嬸,白面裏不許放黑面啊。”他大聲囑咐道。
鄉親們的歡呼聲更高了。老天爺啊,今天這是什麽日子啊。
“嘿嘿,要不是隊長有先見之明提前帶我們幾個去挖壕溝鏟除野豬,大家可吃不上這麽豐盛的飯菜啊。你們說,當初把票投給顧況,選他當大隊長,值不值?”趙生財見縫插針替顧況宣傳起來。
看來,顧況在村子裏威望這麽高,他的功勞不小。
“當然,這幾年要不是顧況帶着咱們拼命幹,說不定鄉親們都得出去要飯了。”桃花溝挨着山,良田實在沒幾畝少啊。
“是啊,要不是顧隊長去年帶咱們上山砍柳條賣給供銷社,我也不能攢下錢給我爹治牙。”
鄉親們贊美一波又一波。
闫思晴悄悄杵了杵男人胳膊,取笑道,“是不是很激動。”
顧況眼角彎成了月牙。
那邊老蔡嬸也不再啰嗦,帶着人開始做飯。燒火的燒火,切菜的切菜,太陽落山前便将飯菜做好。
“來,一人一盆,吃完再來盛,白面饅頭豬肉炖粉條管夠。”做好後她舉着鐵勺大聲吆喝道。
大家夥立馬排成一字長龍,闫思晴悄悄混進了人群中排隊。
領到飯後,她嫌吵鬧,獨自找了個角落坐着吃。老蔡嬸對她是真的好,臉大的盆子裏紅燒肉裝得滿滿的。
只是......
她不愛吃肥肉啊,三四塊還行,再多了就膩。
黏人的男人很快跟了過來。筷子伸過來,把她碗裏的大部分肥肉夾走,送回好多瘦的。
闫思晴嗔怪道,“讓人看見。”
“看見又怎麽樣。”顧況不以為意,反正都領證了。
“這回你爹媽也沒少鬧騰吧?”闫思晴夾起塊肉塞嘴裏,輕輕咀嚼。
好香。
“不是說了,這些我都會處理好的,你不用操心。”顧況柔聲道。
“我想了想還是決定......”婚禮後就從知青之家裏搬過去住,打倒老妖婆,趕緊分家出來單過。
後山上草莓還等着她呢。
“隊長,隊長,你和阿晴聊啥呢。”這時,王虎頭左手抓着倆白白胖胖的饅頭,右手端着飯盆湊了過來。
顧況瞪了他一眼。
王虎頭莫名其妙,“隊長,你瞪俺幹啥,俺可啥都沒做。”
“呵,虎頭,你小子就不能長點兒腦子。”沒個眼力勁。人隊長正和媳婦談情說愛呢,你湊過來幹啥。
趙生財嘴上教訓着王虎頭,卻比誰靠過來的都快。
闫思晴無語,面無表情的望着她的倆“情敵”,顧況的左膀右臂。
一個力氣大,一個腦袋轉得快。
就是沒個正形,整天隊長隊長,纏着她男人。
其他鄉親們見狀也很快湊了過來,紛紛圍着二人打趣,問什麽時候喝喜酒。
二人領證的事早已傳開,不再是秘密。
瞧着鄉親們熱情的模樣,向來性子有幾分冷清的闫思晴也不好板起一張臉,羞澀的回應着鄉親們的各種問題。
“下個月啊,來得及嗎?孩子,你爸媽不在身邊,嫁妝誰幫你置辦啊?”臉盆,熱水瓶,五鬥櫥等等。
雖然不貴重,置辦起來卻不簡單。弄不好,讓婆家看不起。
老蔡嬸眉頭緊皺,有幾分擔憂的望着闫思晴,顧家那個婆娘可不是好對付的。
闫思晴低下頭。
這-
讓她怎麽回答呢。總不能說這些男人都會幫她置辦好吧,甭管嫁妝還是彩禮反正顧況全權負責。
她只要跟上輩子一樣等着上花轎就好。
想到這裏,她忍不住看了身邊男人一眼。原來上輩子幸福就在眼前,是她沒有抓住。
老蔡嬸卻以為她在傷心,忙安慰道,“這樣,東西嬸子給你辦,都交給嬸子。人家小姑娘有的,嬸子一定讓你也有。”
不知道咋的,她總覺得跟這小姑娘很投緣,模樣有幾分眼熟,似乎在哪裏見過。
闫思晴擡頭感激的望着老蔡嬸。
上輩子她生病住院,村裏鄉親們中屬她捐得最多。
她甚至把當年出嫁時她娘給她壓箱底的銀镯子也拿給了顧況。要是錢湊不夠,就讓顧況拿去當。
上輩子她是多麽沒良心,病好後便頭也不回的走了。別說沒有回報鄉親們的恩情,甚至沒有來得及說聲謝謝。
她真是被仇恨蒙蔽了雙眼啊。
闫思晴忍不住紅了眼眶。活該,那十年黑磚廠生活真是活該。要是留在桃花溝沒有走,怎麽會讓人算計到那等地步。
鄉親們見她落淚,以為她是因嫁妝問題發愁,急忙表示除了老蔡嬸他們也都可以幫忙。
尤其五鬥櫥,洗臉盆架子啥的,上山砍兩根木頭不就有了。
只是......
“阿晴啊,你可得跟阿況求求情,讓他不要扣大叔工分啊。”李愛黨笑呵呵道。
村裏數他木工活最好,櫃子啥的理所當然他要承包。
“去去去,哪裏輪得到你。”老蔡嬸翻個白眼,“阿晴啊,你看這樣好不好,老蔡嬸回頭帶你去鎮上置辦嫁妝。上次我在供銷社看到他們有梳妝臺賣,瞧上去花裏胡哨的,你肯定喜歡。”
她拉着闫思晴的小手怕了拍,笑眯眯的說道。
闫思晴瞪了旁邊只顧笑不跟大家夥老實交代的男人一眼,吞吞吐吐道,“那個,真不用。阿況他......”阿況他什麽都準備好了。
這家夥壞着你,就看大家替她幹着急。
“謝謝鄉親們好意啦,不過阿晴的嫁妝大家夥不用擔心。我們這麽多知青,一人幫襯5塊,就一百多呢。”羅家寶打斷了闫思晴的話。
“你們都還是孩子,哪裏能讓你們掏錢。”老蔡嬸搖搖頭。這些孩子離家半年多了,帶來的錢早就花光了吧。
她湊近羅家寶小聲道,“咋最近都沒去嬸子家裏買雞蛋啦?”五分錢一個雞的蛋,這姑娘一次就買一打,闊氣的很哦。
原來隔三差五就來買,最近好久沒來了。
“沒錢了吧?”還五塊,她估計這小胖姑娘身上一塊錢都掏不出來。
代銷點那邊也很少見她人影了。
“嬸子。”羅家寶不依,咋能當着這麽多人面把她最大的秘密說出來。對了,她娘最近咋還沒給她寄錢啊。
衆人都哈哈大笑起來。
“這樣,看在你以前常常照顧嬸子生意的份上,嬸子啊明天就請你吃雞蛋,不用掏錢。”說着她轉身吩咐自己小孫子回家拿點兒雞蛋,送隊裏廚房來。
“嬸子,嬸子,我們也想吃。”女知青們也急忙圍過來讨好的笑道。
“都有,都有。明天中午我給大家夥做西紅柿炒雞蛋。”老蔡嬸大笑着道。麥收這段時間大家夥都要一起吃,她是掌勺的。
“那豈不是今天吃了肉,明天還能吃到蛋。”鄉親們驚呼。摳門的老蔡嬸真是下了大本錢啊。
全村數她家雞養得多。上面公社來檢查時,他們沒少幫着打掩護。
“今天是我來桃花溝最開心的一天。”羅家寶站起來大聲宣布道。
看到他們開心,鄉親們也高興的圍了過來,坐在一起邊吃飯邊唠家常,問他們海城啥樣。
這一天,似乎因為闫思晴和顧況的婚事,鄉親們和知青之間的最後一抹隔閡也消失無蹤。
*
吃完了殺豬宴,一年到頭最忙碌的時節便來了。
麥收最怕遇到什麽?下雨啊。
為了和老天爺搶農時,鄉親們恨不得一天24個小時長在地裏。
割麥子。割完的麥子捆成卷,再肩挑人扛牛車拉,驢車駝,運到麥場。
寬敞平整的麥場裏,一個個麥卷堆在一起聚成一個個大麥垛,像一座連綿的小山。這些麥垛要在太陽底下曬上兩三天,便要打成粒。
之後一部分拉到公社交糧稅,一部分按照工分分到各家各戶。
*
最近幾日,盡管忙得腳不沾地,每天恨不得倒頭就睡,但闫思晴睡眠質量卻不好。
總覺得會出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