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第三章
第三章
江府其他地方姚芙綿不清楚,但她除了記住琉纓院的路怎麽走之外,還記住了另一個地方——皓月居。
“如今我對江府不甚熟悉,多走走也好認一認路。”姚芙綿如是對溫玉說道。
溫玉便只能應下,領着姚芙綿走那條路。
春意剛冒頭,枝條迎着寒風長出新芽,枝上都是點點翠綠。
姚芙綿無心欣賞景色,每走一步,心底某個渴望就越強烈。
然而一直到完全經過皓月居,都沒看到她想見的那個身影。
姚芙綿有些失望,轉念一想,兩人同在江府,遲早會再見面。
江硯昳麗的容貌令姚芙綿見之難忘,又是她未來的夫君,姚芙綿想要盡快與江硯熟稔起來。
當姚芙綿的身形在回廊上出現時,不遠處在園子裏的江馥立刻看見了她。
正與江馥交談的王珺發現她的異樣,順着她的目光看過去,同時問道:“馥娘,怎麽了?”
“那便是我方才與你說起的,揚州來的姚娘子。”江馥仍是緊緊盯着姚芙綿。
能從那條路走出來,定是從皓月居的方向來的。
江馥有些惱怒,琉纓院是東邊院落裏離皓月居最遠的一個,姚芙綿出現在此,只能說明她剛從那裏過來。
她分明已經警告過姚芙綿不要去打攪她堂兄,結果姚芙綿并未将她話放在心上。
王珺看不清臉,只能瞧出那女子身形婀娜窈窕,步伐邁得端莊,若不是江馥一開始就跟她說過姚芙綿相貌平平,王珺都快替那背影補上一張貌美的臉。
王珺收回目光,狀似思索道:“即便她比不上大公子,但若是将軍定下的婚事,那……”
江馥看着她,則道:“即便婚事是真,我看也未必能成。”
江馥的話點到即止,兩人心知肚明。
王氏也是洛陽顯貴的大族,王珺今日來正是為了探聽姚芙綿的消息,聽得江馥如此說,舉起手中的茶抿了一口,露出個意料之中的淺笑。
*
姚芙綿在市集逛了一圈,有許多物品都是她從前不曾見過的,但她身上沒有多少銀錢,買了些杏子就回江府。
溫玉在前面走着,特意問道:“娘子可要從來時的那條路回去?”
姚芙綿猶豫。
走那裏要多繞上不少路,出府時未遇上江硯,這回也未必能遇上,而在外頭逛了一圈她已累乏……
踟躇之際,一道青色的身影吸引了她的目光。
江硯從廊上另一端走過來,身穿青色的寬袖衣袍,儒雅風流,身後跟着兩名侍從。
姚芙綿的一雙眸子頓時如落了星輝一般亮起,緊緊跟着江硯。
姚芙綿認為自己應該上去同江硯說些什麽,可她不确定江硯是否知曉他們二人有婚約。
不,應當是知曉的,畢竟連家仆都在議論他們二人是否合适。
也不知大夫人是否已經同江硯介紹過她,又是如何介紹的……
姚芙綿想了很多,但她發現江硯的步子沒有減緩,只在見到她時略一颔首,絲毫沒有要停下來與她交談的意思。
眼見着江硯越來越近,姚芙綿還沒思索出要說什麽才能讓江硯駐足與她說上幾句話。
就在錯身之際,姚芙綿脫口而出兩字。
江硯步子一滞,停下,轉身過來。
“你方才說什麽?”
姚芙綿那一聲喊得很輕,她确定連身旁的錦竹跟溫玉都沒聽清,而情急之下的稱呼要她再說一次,她羞于啓齒。
她對着江硯露出個笑,道:“我買了些甜杏,郎君可要嘗嘗?”
江硯站着不動,他高出姚芙綿不少,低頭看她。
若他方才沒聽錯,姚芙綿喊的應該是“夫君”。
周遭寂靜半晌,姚芙綿臉上挂着的笑一分不減。江硯目光下移,落在她懷裏捧着的用荷葉包裹的黃杏上。
他無動于衷,聲音卻溫和。
“不必了,多謝姚娘子好意。”
有許多人想要對江硯示好,而他向來一視同仁,幾乎從未接受過誰的好意。
姚芙綿對此有所聽聞,被拒絕也不覺難堪,抿了下唇複揚起,問道:“郎君可是要出門?”
被耽擱了一點時辰,江硯面上不見一絲煩躁,仍平和地回:“要與宋世子去席會。”
姚芙綿沒有理由再留下江硯,與他說了幾句告辭的話,只是看着仍有幾分欲言又止。
江硯看得清楚,他原可就此轉身離開,只是姚芙綿面上的糾結之色太過明顯,江硯便問道:“姚娘子若還有其他事,但說無妨。”
“芙綿初來洛陽有許多事不熟悉,有需請教之處可否找郎君?”姚芙綿面露希冀。
“自然可以。”
江硯博學多廣,本就有許多名士向他請教,他從來不吝。
然他答應是一回事,姚芙綿能不能找得到他人則是另外一回事。
聽得他如此回答,姚芙綿便彎起眼笑了,柔聲道:“多謝郎君。”
*
江府來了一位自稱與江硯有婚約的姑娘,這個消息悄悄在世族之間傳開。
他們既好奇這位娘子是何模樣,又驚于江硯的婚事已定下,尚且不知真相如何,但有意與江家結親的人都在暗中關注此事進展。
不乏有與江馥交好的女郎,借着來找江馥的名義想瞧一瞧那女郎芳容。
江馥哪裏不知這些人的別有用心,不想被利用,在他們将話題拐到姚芙綿時總是避而不答,那些人便識趣地不再問。
最後有人提到兩日後李文蓁要在府裏辦個賞花宴,問江馥去不去。
李文蓁的父親是當今太尉,她舉辦的宴席會有許多貴女應邀前往。
只是江馥與李文蓁有些過節,即使李文蓁給她請帖她也不一定會去。
江馥本不打算去,卻聽方才那問話的女郎繼續說道:“府上既還有另一位姑娘,你可攜她一道去。”
聽得如此,江馥突然改了想法。
她想起那日看見姚芙綿從皓月居必經的小徑出來,姚芙綿竟敢不顧她的警告,妄想去糾纏江硯。
李文蓁同樣不喜江馥,但礙于顏面二人見面時總是客套居多,不會在明面上給對方難堪。
但姚芙綿就不一定了。
李文蓁不敢對江馥怎麽樣,但姚芙綿只是江家一個借住的表姑娘,地位如何跟江馥相比?
江馥帶她過去,姚芙綿少不了要被李文蓁為難一番。
“我自然要去。”
江馥說了這麽一句,總算沒有人再打探姚芙綿的事,就等着花宴到來。
*
有侍女帶着江馥的話來琉纓院找姚芙綿,讓姚芙綿兩日後跟着她去李府的賞花宴。
錦竹聽時很歡喜:“娘子,這可是你結識其他貴女的好機會。”
姚芙綿在洛陽沒什麽好友,閑暇時不是寫信寄往家中,便是謄抄書籍。
錦竹天真地認為這是江馥在對姚芙綿展示友好,姚芙綿則不以為然。
那日江馥打量她的、略帶鄙夷的目光姚芙綿還記得。
江馥不會好心到邀她一同去賞花宴,多半是有什麽陷阱。
況且……
姚芙綿摸了摸自己的臉,輕嘆一聲,對那侍女說道:“替我多謝娘子好意,只是我如今這般模樣,去了怕是會連累娘子的臉面。”
姚芙綿的臉頰每日都洗得幹幹淨淨,初到江府時的髒污再也看不見,只是風吹日曬的痕跡還未完全消除。
江馥想要帶她去李府,多半是想讓她去給其他人笑話。
姚芙綿原本是個愛好玩樂的性子,從前在揚州只要有人邀請她去參加宴席,她沒有不答應的,如今來洛陽的這幾日,她多數時候都待在琉纓院。錦竹還想再勸,但見姚芙綿态度堅決,也不好再說什麽。
自家娘子原本容貌什麽樣錦竹再清楚不過,她篤定即便是美人如雲的洛陽,也鮮少有人能像姚芙綿那般豔麗。
姚芙綿如今的樣貌比初來江府時已經好很多,雖還未恢複雪膚花貌,但也不能說平庸,只是姚芙綿極在意,不想這樣子被太多人看見。
她有多喜愛容貌出衆的人,就有多在乎自己的容貌。
侍女回去禀告江馥時她有些意外。
江馥問道:“她當真說是為了我的顏面才不敢去的?”
姚芙綿說得委婉,但想表達的便是這個意思,侍女颔首應答。
被姚芙綿拒絕,江馥這次不但不生氣,反倒對姚芙綿有幾分改觀。
她還以為以姚芙綿的性子,該會趁着這次機會去攀附那些貴女,沒想到姚芙綿怕給她丢臉不敢去。
江馥輕哼一聲:“算她有自知之明。”
*
大夫人讓家仆來請姚芙綿去廳堂的時候,姚芙綿十分高興。
她猜想大夫人應當是要在她面前跟江硯提一提,她來江府的目的。
姚芙綿來到廳堂同大夫人請安,大夫人讓她走近一些,同時笑道:“幾日不見你,變漂亮許多,在江府住得可習慣?”
姚芙綿走過去,柔柔笑道:“芙綿很好,勞姨母惦念。”
“前段時日我有些事需要處理脫不開身,正好今日懷雲在府,趁此機會讓你們二人見上一面,好好相熟相熟。”說着便問家仆,“懷雲那邊可去通知過了?”
家仆颔首回道:“大公子已在路上。”
不過多時,江硯到了。
江硯甫一出現在視線裏姚芙綿就直直望着他,又在江硯走近時垂下眼,藏起心緒。
“懷雲,你來了。”大夫人開口介紹道,“這便是我前幾日與你提起過的芙綿,你姚叔父曾與你父親并肩作戰,親如兄弟。如今他病重,芙綿會暫住府中,你要多多關照她。”
姚芙綿猜得沒錯,大夫人果真與江硯提起過她,只是她等了又等,大夫人都沒再提起婚書的事,說到最後,是讓姚芙綿喊江硯一聲“表哥”。
“如今芙綿喚我一聲姨母,合該也喚你一聲‘表哥’。”大夫人又笑着對姚芙綿說道,“芙綿,今後你若有什麽困難,可找懷雲相助。”
姚芙綿這才重新看向江硯,輕聲喚道:“表哥。”
江硯颔首。
大夫人清楚江硯話少的性子,問了他一些近況,江硯言簡意赅地回應,而後大夫人便讓江硯忙自己的事去了。
江硯走後,大夫人對姚芙綿說道:“好孩子,你放心在府裏住下,待将軍那邊傳來消息,江家會給你一個交代。”
先前大夫人也是同她這般說的,姚芙綿溫和應下。
她到這時才恍然,家仆之間在傳的謠言并非空穴來風,這期間有沒有人從中授意姚芙綿不清楚,但江家人對此不但沒有阻止,反而樂見其成。
大夫人叫她過來也只是想給她與江硯按個表兄妹的關系,只字不提婚事,卻又禮數周到,令人無可指摘。
看來她與江硯的婚事若是想要順利完成,光憑江巍那邊确定還不夠,姚芙綿需要主動做些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