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第四章

第四章

姚芙綿雖拒絕了江馥的邀請,但賞花宴那日,江馥還是來琉纓院找她。

江馥認為姚芙綿不想去是怕丢她的臉面,她一來便告訴姚芙綿不必擔心這個,她是江氏嫡女,沒人敢對她不敬。

“你且随我去,到那之後少開口,若是有人問你話,你按我的指示回答。”

江馥親自來琉纓院找她,話又說到這份上,姚芙綿若是再拒絕,便是拂江馥面子,會讓江馥更生氣。

是以,姚芙綿只是說道:“娘子稍等片刻。”

見姚芙綿還要進屋去,江馥不明所以,不滿道:“快一些,別誤了時辰。”

江馥在堂屋等待,正想進去催一催,就見姚芙綿出來了。

看見姚芙綿臉上的變化,江馥微愣:“你怎麽……”

姚芙綿往臉上塗了一層脂粉遮蓋面頰,時下連男子都喜好脂粉,多是用來精心修飾,而姚芙綿此番卻是為了遮掩。

想起姚芙綿先前的抗拒,就是怕她這模樣丢她的臉,江馥一時心情複雜,感到一絲愧疚。

可她很快又提醒自己,誰讓姚芙綿不聽她警告要去糾纏江硯,合該讓姚芙綿清楚地認識到她與江硯身份上的差距。

姚芙綿并不解釋自己行為,輕聲對江馥道:“我好了,娘子我們可出發了。”

姚芙綿确實不想讓人見到她現在的模樣。

與其讓他人見到她尚未恢複的臉,不如不曾見過。

得知此行姚芙綿要來,好奇她身份長相的貴女都借着這次機會,早早地來李府等着見其真容。

姚芙綿與江馥到時,宴上已經到了許多貴女,她們二人一出現就吸引了許多目光。

多在姚芙綿身上。

可她們在看到姚芙綿的臉時又有些失望。

其中一人問道:“馥娘,這位娘子是……”

她們自然知曉這是誰,只是想在江馥介紹完後與姚芙綿搭上話,好問出些她們關切的消息。

江馥看姚芙綿一眼,簡略地同衆人介紹,只說她是江巍故交之女,如今暫住江府,并不提其他。

不知是誰說了一句:“怎的塗了這麽厚的脂粉,莫不是不敢以真面目示人。”

話音一落,無人再開口,都不約而同地看向姚芙綿。

江馥聽得皺起眉,但也未打算替姚芙綿說話。姚芙綿記的江馥說過的話,看向她,見她也沒有要指示自己的意思,只好開口解釋道:“娘子所言正是,芙綿從揚州到洛陽一路風吹日曬,肌膚有所傷,今日多虧馥娘,才有幸在此可與各位娘子賞景,不想芙綿的容貌擾了各位娘子的興致。”

她坦誠地承認,聲音輕柔,不但不責怪方才為難的人,甚至感激将她帶到此的江馥。

如此雅量,令不少人自慚形穢,方才那名咄咄逼人的女郎也羞愧得不再為難。

“既都已認識過,那這宴會便開始吧。”李文蓁發話,衆人趁機将此事揭過,開始賞花吟詩作樂。

期間,李文蓁讓家仆拿來一把古琴,開始彈奏,琴聲綿綿,曲調清幽淡雅,待一曲畢,得其他女郎的一片稱贊聲。

李文蓁彈奏的曲子是去年江硯游春時即興而作,音韻悠然靜美,被世人争相模仿,廣為流傳,但能完全複刻出來的卻無幾人。

李文蓁只是謙道一句:“獻醜了。”而後她看向江馥,“如此美景,馥娘何不來一曲?”

曲子是江硯所作,江硯又是江馥堂兄,江氏子弟在音律上頗有造詣,按理彈奏一曲對江馥來說不是難事。

但江馥詩詞歌賦不在話下,卻對音律一竅不通。

只是此事鮮少人知,李文蓁為了探知到她的短處下了不少功夫,就是為了讓她難堪。

江馥臉冷下去:“你方才既已彈過,我再彈,豈不搶你風頭。”

李文蓁不以為然地笑道:“怎會。馥娘只管彈奏,文蓁只會欽佩你的琴技。”

語畢,她命家仆再搬來一把琴。

“不必非彈江懷雲的曲子,随便來一首馥娘會的即可。”

“我若不想彈,你還想強迫我不成。”江馥未有動作,“難道李氏的規矩就是強人所難?”

“以琴會友是常事,馥娘如此抗拒,莫非——”李文蓁遲疑地猜測,“身為江氏的女郎,馥娘難道不會……”

江馥與李文蓁二人不和,其餘人都是知曉的,只是她們誰也得罪不起,偏幫哪個都會得罪另外一個,不如什麽都不做,就在邊上看戲。

從前二人少有這樣劍拔弩張的時刻,但李文蓁近日才得知江馥不通音律,今日大好的時機可以讓她當着這麽多人的面出糗,若是放過她豈不可惜。

上回李文蓁看中一支簪子,欲花重金買下,沒想到店鋪是江氏的産業,江馥當着李文蓁的面将那簪子截去,李文蓁對此耿耿于懷。

家仆将古琴放到江馥面前,李文蓁已做出一副洗耳恭聽之态。

“馥娘,可開始了?”

江馥若是彈,便會暴露她不曉音律的事實,她若是不彈,同樣是坐實李文蓁的猜測。

兩人迄今為止還未撕破臉面,李文蓁今日執意如此,江馥也不打算再忍讓。

她冷笑一聲,正欲發作,有一人影從她身旁站出來。

“方才李娘子所奏之曲清耳悅心,芙綿聽完也來了興致。”芙綿對李文蓁說完,又看向江馥,“不知馥娘可否将這個機會讓與我。”

江馥面露詫異。

她沒想到姚芙綿會彈琴,更沒想到她會站出來替她解圍。

一時間聚在江馥與李文蓁二人身上的目光都移向姚芙綿。

李文蓁狐疑道:“你會?”

姚芙綿輕笑道:“只是會些皮毛。”

姚芙綿将話說到這份上,李文蓁若是繼續堅持要江馥彈奏,便是表明她偏要今日跟江馥過不去,後面不便收場。

她笑了笑:“既姚娘子有如此雅興,我等便洗耳恭聽。”

姚芙綿道了一句謝,往前走了一步被人拉住手腕,江馥用僅她們二人聽得到的聲音道:“不必勉強,大不了我們直接走便是,區區一個李氏,江氏還不放在眼裏。”

姚芙綿只留下一句“不必擔心”,便走到琴桌前坐下。

她坐姿端正,凝神片刻後,左手輕輕扶住琴弦,右手開始勾挑。

她的手指纖細白皙,如柔夷一般,衆人最初注意力都在她柔美的指上,很快又被她的琴聲吸引。

琴聲悠揚,如林間一條潺潺流水的小溪,空靈悅耳,歡快的曲調使聽者仿若置身在明媚燦爛的春日中。

一曲畢,餘音袅袅,久久未絕。

貴女們尚未回過神,姚芙綿起身行了一禮。

“芙綿技藝比不得李娘子萬一,還望各位娘子莫要取笑。”

在場的人心知肚明,姚芙綿哪裏會比不上李文蓁,李文蓁若非彈奏的江硯的曲子,怕是要遜色幾分。

姚氏雖已落寞,但姚芙綿自幼接受各種教導,無論是禮儀與品行,她都不輸高門的貴女。

是以她在面對洛陽這些養尊處優的貴女們時并不會怯場。

有人問道:“姚娘子彈的這首曲子叫什麽?甚是悅耳。”

今日是賞花宴,自該是與春有關。

姚芙綿當即為這首曲子取名:“春水游。”

她說完在場的人面色有些古怪,但為何如此姚芙綿也無從得知。

此事便算揭過,衆人又玩起詩詞,還算一片融洽。

歸府路上,江馥讓姚芙綿與她同乘一輛馬車。

經過今日之事,江馥對姚芙綿的介懷放下不少。

“沒想到你琴藝不俗,之前倒是小看你了。”

姚芙綿也不知江馥這話是誇贊還是挖苦,只輕笑道:“娘子謬贊。”

方才還喊她馥娘,此刻就換了稱呼。江馥不自在地輕咳一聲:“以後喚我馥娘便可。”

姚芙綿便順從地喊了一聲。

江馥之前看不順眼姚芙綿,如今有冰釋前嫌之意,便想找些話來說,思來想去,也不知說什麽好。

“我堂兄……他也擅音律。”

此事姚芙綿自然知曉,江硯琴技出神入化,她在揚州時便有所耳聞。

“方才李文蓁所奏便是我堂兄去歲春日所作之曲。”想到李文蓁,江馥冷哼一聲才繼續道,“那首曲子也叫‘春水游’。”

姚芙綿恍然,難怪她方才說完名字在場的人會露出那種神色。

然而她所彈的春水游,也是受到李文蓁彈的那首曲子的感觸才有的想法,因此也不能算與江硯無關。

提到江硯,江馥語氣也帶上自豪:“不過她如何能彈得出我堂兄曲子的意境,不過是學個樣罷了。”

“原來那首曲子是大公子所著。”姚芙綿欽佩道,“那樣的曲調芙綿确實比不上。”

“不必妄自菲薄。”想到宴上姚芙綿站出來的身影,江馥寬慰道,“若是你來彈,定能比李文蓁好上不少。”

“馥娘擡舉我了。我确實也想試上一試,只是不知從哪可以得到琴譜。”

姚芙綿說完,露出幾分失落,以她目前的境況,确實覓不來江硯的曲譜。

“這有何難。”江馥信誓旦旦,“我尋來給你。”

話出口江馥又有些懊悔,可姚芙綿露出那般欣喜的模樣,她又認為是值得的。

次日,江馥果真替姚芙綿送來春日游的琴譜。姚芙綿感激道:“多謝馥娘,待我熟練之後要彈給你聽。”

江馥應下,唇邊是笑意。

姚芙綿得到曲譜後日日練習,整個琉纓院都能聽到琴聲。十多日後,姚芙綿讓錦竹去找江馥,道她已學會,問江馥哪日得閑,想要彈給她聽。

江馥在西側的院子提前為姚芙綿備好琴桌,待看清姚芙綿,江馥驚訝得忘記動作。

姚芙綿抱着琴走來,身形婀娜窈窕,擡頭看過來時,那雙美目轉盼流光,接着對她露出個輕柔的笑。

江馥清楚姚芙綿這段時日為了練琴連琉纓院的大門都不出,但她也未料到姚芙綿變化如此大,與初來江府時候灰頭土臉的模樣判若兩人,如今美豔得令人不敢相信是同一個人。

可仔細看,姚芙綿的模樣卻又與之前無甚差別……

姚芙綿看到了江馥的反應,這也在她意料之中。江府未苛待她們吃住,姚芙綿原先就是因路途坎坷消瘦,如今養了一陣便也恢複原樣。

她坐在江馥為她準備好的琴桌前,抹挑銀弦。

江馥雖不通音律,但春水游她統共聽過好幾遍,自認姚芙綿若是彈錯,她也能聽出來。

起初她神色松弛,到後來逐漸擰起眉。

待姚芙綿一曲奏完,讓她品評時,江馥有些遲疑:“你彈得不錯,只是中間似乎有些地方不對。”

姚芙綿問:“可是哪裏彈錯了?”

“你方才彈的與我從前聽的有些細微差別,具體是哪裏彈錯……”江馥搖頭,“我無法找出确切位置。”

姚芙綿擰眉凝思,似乎是在疑惑自己哪裏彈得不對。

實則她在心裏悄悄松了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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