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第十三章

第十三章

江硯睜開眼,入目便是一抹豔麗裙角。

姚芙綿從樹幹後走出,雙目仔細端詳他的神色,問他:“表哥可有哪裏不适?”

江硯神色如常,他滴酒未沾,自然不會有事。

他不答,只是問姚芙綿:“為何不與衆人玩樂。”

方才他無意看過的一眼,姚芙綿分明樂在其中。

“我确實喜歡與人熱鬧歡樂。”姚芙綿走遠幾步,尋一塊平整的石頭,拍了拍灰坐下,“然他們哪裏比得過表哥。”

她平靜望着江硯,聲音尋常。

“當然是表哥更重要。”

兩人無聲對望,姚芙綿坐在石塊上并攏雙膝,手乖巧地搭在膝蓋上,靜待江硯的回應。

好半晌,江硯似是輕笑一聲,扯了扯嘴角,眼底并無笑意。“姚娘子不必如此。我性子呆板無趣,與我共待一處只會感到枯燥無味。”

“表哥出類拔萃無與倫比,在我心中表哥便是最好的。”姚芙綿脫口而出。方才飲的酒在這時候發揮作用,讓她臉頰微微泛紅,也讓說出的話更直白大膽,“我最喜歡表哥……最喜歡在表哥身邊待着。”

江硯眉心微微皺起,直直望着姚芙綿,想從她面上尋到一絲虛僞的痕跡。

在酒意驅使下姚芙綿感覺自己的臉越來越熱,而江硯俊美的臉又在眼前,此刻還盯着她看,更讓姚芙綿感覺自己要醉過去。

她低頭看自己與江硯中間的那一段距離,解釋道:“我并非有意離表哥如此遠,只是我方才飲酒,離表哥太近恐怕會影響表哥。”

她連開口說話都要以手掩唇,生怕呼吸間的氣息去到江硯那邊。

“不過表哥不必擔心……”姚芙綿雙手在自己身上摸索,發昏的腦袋讓她忘記東西具體放在哪裏,好一會兒才從身上摸出一小瓷瓶。

她一邊捂住自己口鼻,快步朝江硯那邊走去,将瓷瓶放在江硯身旁的空地時她連呼吸都止住。

呼吸止而風動,春風将姚芙綿的青絲垂向江硯,從他鼻梁撓過臉頰,帶着淡淡的香氣。

江硯偏頭去躲,無濟于事。

放完東西,姚芙綿立刻快步退回去,那淺淡的香氣也随之消散。

“表哥若是難受,可以吃這個。”

這是她從醫士那裏讨來的,可以緩解病酒症狀。

江硯側首看一眼,眼神藏在陰翳裏,不知在想些什麽。

姚芙綿用手背涼了涼自己的臉,聽江硯說道:“不必。”

姚芙綿自然一早就發現江硯絲毫未被酒氣影響到,倒是她自己,不過兩杯酒下肚,已經有些撐不住。

“表哥可先放着,有需再拿出來。”她道。

江硯并未動作。

病酒嚴重可取人性命,他自是不會大意到連藥都不帶在身上。上回全然是沒預料到在府中也能沾染上酒,故才被姚芙綿撞見。

之後兩人再無多言,無人說話更讓姚芙綿昏昏欲睡,她索性閉上眼休憩。

不知過了多久,意識仿佛将要徹底沉睡,才又聽得江硯聲音。

“走吧。”

江硯起身,撫了撫衣袍沾染的塵灰。

姚芙綿腦袋混沌片刻,才跟着起身,用軟而含糊的聲音央江硯:“表哥等等我。”

兩人前後出現在衆人視野,席上歡樂的笑聲一停,不約而同朝二人看去。

一些人經過有意無意的探聽,已經清楚姚芙綿是何人。

姚芙綿對江硯的情意已經被傳得沸沸揚揚,此刻兩人又先後從林子出來,由不得旁人不多想。

只見那姚女郎臉頰透紅,煙視媚行,目光時有時無地落在江硯身上,欲說還休的嬌态。

一些人很快聯想到其中關鍵,露出心照不宣的笑。

便是清冷高潔如江硯,面對洛水神女般的姚芙綿,難道真的能漠然置之嗎?

換作是他們,反正是不能的,只是他們如何與江硯比較。

姚芙綿不清楚那些目光的含義,也無意探究,她被風吹得清醒許多,此逐漸意識到她方才對江硯說的話有多羞人。

像江硯這般清雅絕塵之人,有許多女郎背地裏肖想他,卻絕不會在他面前逾矩,姚芙綿也是昏了頭,敢對江硯說那些話,心中暗暗祈禱江硯莫要氣惱才好。

她悄悄朝江硯望去,見他面色無虞,才放下心。

宴席已至尾聲,無人問他們去做什麽,一片歡樂聲之後衆人各自離去。

回府馬車上,江馥面色古怪地看着姚芙綿,幾欲開口,又将話咽回去,滿腹狐疑。

姚芙綿在江馥面前自是善解人意的,因此主動與她說起。

“我當時喝了酒發熱,離遠了些想醒醒酒,正好遇到表哥賞景,便一起回來。馥娘莫要多想。”

姚芙綿絕無可能跟江馥提起江硯病酒的事。

想到此處,姚芙綿驀地想起,當時那瓶藥江硯最後拿了沒有?彼時她頭腦發暈,已經顧及不得。

“罷了罷了。”江馥嘆息一聲,決心再不管姚芙綿與江硯的事,“你最後莫要讓自己難過才好。”

江氏不會讓江硯娶一個末流世族之女,江馥一直未對姚芙綿說出這話。

畢竟身世這事,光靠姚芙綿一人如何都逾越不了。

姚芙綿笑盈盈地挽住她手臂,篤定不會有那種事發生。

江馥如今已是真心實意想要與姚芙綿交好,江府多是郎君,江卓雖與她走得近,但終究是男子,一些體己話說不得。自姚芙綿來了江府,江馥感覺自己都比從前開懷許多。

“不管你最後與我堂兄的婚事如何,莫要影響我們二人之間的情誼才好。”江馥最後說道。

姚芙綿聽得樂不可支。

“這是自然。”

皓月居中,醫士将藥丸碾碎,撚起藥粉在指腹抹開,仔細嗅過之後才道:“公子,這藥丸并無毒性,主要含有葛根。”

葛根,性涼,可透洩疹毒。

“至于有無旁的作用,還需再仔細研究。”

“不必了。”江硯嗓音溫涼,讓醫士下去。

細小的瓷瓶在手中慢慢悠悠轉了一圈,不過拇指大小,裏面只有幾顆藥丸。

江硯想起姚芙綿今日對他說的那些話以及神态。

姚芙綿,她當真那麽喜愛他嗎?

肅寂瞧江硯還拿着那來路不明的瓷瓶沉思,上前問道:“主公,可需屬下處理掉?”

皓月居的醫士為江硯一人所用,絕無可能害他,姚芙綿從不知何處弄來的東西,丢了也無甚要緊,皓月居的醫士自會替江硯制藥。

江硯搖頭,肅寂便自覺退下去。

院子的肅煉見肅寂出來,上前與他低語。

“姚娘子送的?”

肅寂颔首。

肅寂與肅煉是江硯的随身侍衛,關于姚芙綿與江硯的傳聞聽過不少,然即使是他們,也不知江硯如何看待姚芙綿。

肅煉不解道:“無用的東西,主公還留着作甚。”

肅寂用眼神示意他慎言:“莫要揣摩主公心思。”

自姚淵染病,姚芙綿除日夜照看外,每日都會替姚淵抄錄經書祈福。

即使來了洛陽也不例外,每日都會伏案謄抄經書。

這段時日宴席多,江馥時常來尋她一塊出去玩,姚芙綿推拒不得,只好在夜裏點燭将經書抄完。

即便更深夜重,她也會将那一日的分量抄好才上榻歇息,這也導致她有時聽學不甚專注,昏昏欲睡。

今日尤甚。

聽着夫子講學的聲音,姚芙綿昏昏欲睡,只恨此刻沒有張床榻可給她立刻躺下去。

今日江硯也在,姚芙綿初始的歡喜過後只有濃重的困意,怕是就算江硯站在臺上講學也提不起她半分精神。

姚芙綿逐漸撐不住,她将書立起,兩手撐住臉頰藏在書前,阖上眼緩解疲乏。

然而她就坐在夫子眼皮底下,不過多時就被夫子發現。

夫子是有名的大家,受江氏所邀給江氏子弟講學,旁人想聽他授學都沒機會,如今見有人竟在睡覺,自是有些愠怒。

然姚芙綿到底是個小女郎,夫子顧及姑娘家總是更好臉面,衆目睽睽之下被斥責恐要掉眼淚。

他當做不知,将姚芙綿喊起來問話。

夫子喊的是姚芙綿,衆人卻朝江硯看去,想瞧瞧他是何反應。

江硯寂然不動,目光垂落在眼前書上,對周身之事漠不關心。

姚芙綿一聽到夫子喊自己的名字,瞌睡頓時都飛走,回神之後立即站起。

夫子問姚芙綿,他方才說的那段詩詞是何意。

姚芙綿自是不知夫子方才說的哪一段,手略微無措地揪住裙擺。

無人給予提示,姚芙綿先同夫子賠不是,道自己方才有片刻走神,又問夫子:“夫子方才說的哪一段?”

姚芙綿說完,衆人都看向她的視線又齊齊投到江硯身上。

夫子自是領會不到這些年輕人看來看去的含義,以為他們是認為江硯更有學識,向他提問會得到更好的回答,旋即叫江硯起來。

姚芙綿跟着看去一眼。

“懷雲,你可知我方才講到哪裏?”

江硯起身,溫聲應答。

待江硯語畢,姚芙綿趕緊回頭,娓娓說起含義。

夫子聽得很滿意,讓二人都坐下。

最後不知是對堂中所有人,亦或意有所指,嚴肅道:“專注聽講。”

姚芙綿低下頭,臉色羞紅,想是自己瞌睡被夫子發現,這回可真是清醒了。

姚芙綿從前聽學總是最認真的那個,與夫子應答如流,教導過她的夫子沒有不誇贊她的。

而今她竟在堂上瞌睡被發現,當着衆人的面一時回不上話,姚芙綿感到羞愧難當,心情一時低落,連散學後去找江硯都忘了。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