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7章 療養院(6)

第097章 療養院(6)

“雙手抱頭!原地蹲好!不許亂動!”

病房樓前的空地上,原本氣勢洶洶的幾十個醫生、護士,還有保安,全部跟鹌鹑似的,低着頭,蹲在原地,一動不敢動。

三輛警車将他們團團圍住,十來個警察手持警械,嚴陣以待。

四周很是安靜,只有不知是誰發出的,嚇哧嚇哧的喘氣聲。

說實話,警察們也沒有想到,事情會這麽嚴重,犯事的人會這麽多。

一開始,他們接到李钺李隊長的電話,以為李隊長是讓他們一起去接“嫂子”的,還歡天喜地的,換了便服,準備開私家車過來。

結果衣服還沒換,他們就接到了行動電話,說接到報案,讓他們趕緊過來支援。

于是他們又拿上東西,匆匆忙忙地把警車開出來。

兩相對比,他們忽然發現,報案地點和隊長提供的地點是一樣的。

他們這才發覺不對勁,把油門踩到底,抓緊時間趕過來。

一過來,他們就撞上了大場面。

隊長單挑幾十個人!

他們趕緊沖下來幫忙。

所幸這些人不算是□□,對警察還有基本的畏懼,見警察來了,沒怎麽反抗就蹲下了。

可現場犯事的人實在是太多了,三輛警車絕對裝不下。

于是他們只能先把人都趕到一起,打電話給120,讓救護車過來接傷員。

再打電話給上級,讓他們多派點車過來,最好派輛大巴車過來。

還要聯系有關部門,對這個療養院的經營資質進行核查。

在上邊派人過來之前,他們就看着人,在原地等候。

這是最好、最妥當的辦法。

這時,兩個警察走到祝青臣面前。

祝青臣剛抱着李钺,大哭一場,紅着眼睛,把自己這些天受的委屈說了個遍。

“你好,不好意思,打擾一下。”

祝青臣揉了揉通紅的眼睛,從李钺懷裏鑽出來:“你們好。”

李钺則順勢牽起祝青臣受傷的手,幫他吹一吹。

兩個警察例行公事,問:“請問你是祝青臣祝先生嗎?”

“是我。”

“那哪位是葉勉葉先生呢?”

葉勉走上前:“是我,我是葉勉。”

“所以是你們兩位打電話報的警,對嗎?”

“是的。”

“好,你們都不用害怕。有什麽事情,回所裏再說。”

畢竟警察來時,也看見了療養院那些人氣勢洶洶的模樣,所以特意過來安慰他們兩句。

“救護車馬上就來了,你們有什麽不舒服的地方,到時候跟救護車上的醫護人員說就可以了。”

“好的。”祝青臣和葉勉點了點頭。

忽然,葉勉一個沒忍住,也掉下眼淚,哭出聲來。

“謝謝你們……謝謝你們……我真的太害怕了,這裏的治療太可怕了,我……”

葉勉哽咽着,說不出話來,也不知道該怎麽說。

他只是不住地道謝,不停地鞠躬。

“真的謝謝你們,還要謝謝祝先生……我一個人根本不知道怎麽辦,我一個人肯定被他們弄死了……謝謝你們……”

他捂着眼睛,哭得凄慘。

是大難不死的後怕與慶幸。

兩個警察剛準備上去扶他,下一秒,葉勉一個踉跄,整個人都站不穩,往後倒去。

兩個警察扶着他,讓他在旁邊花壇上坐着,休息一會兒。

李钺也扶着祝青臣,走到旁邊坐着。

李钺站在祝青臣面前,捧着他的臉、撩起他的衣袖,把他額頭上的傷、手臂上的淤青,全都仔仔細細看了一遍。

李钺越看,下颌線繃得越緊,神色越凝重。

天殺的!

他捏都不舍得捏一下的祝卿卿,竟然被他們打成這個樣子。

偏偏這時,不遠處傳來一個聲音——

“警察同志,憑什麽他們幾個不用抱頭蹲下?”

李钺猛地轉過頭,只見那個禿頭的王主任,正蹲在一群白大褂裏,他說完這話,就趕緊閉上了嘴,但李钺聽得出他的聲音和語氣。

帶着小人得志的猖狂。

李钺捏了一下祝青臣的肩膀,撩起衣袖,就要上前。

幾個同事連忙攔住他,低聲勸道:“隊長、隊長,你才剛回國,算了。”

“剛才打他,還能說是正當防衛,現在打他肯定不行。”

祝青臣也拉住他的手:“李钺。”

見他們都攔着李钺,王主任更來勁了。

他又道:“警察同志,我們都是專業的醫生護士,這兩個人——”

他指着祝青臣和葉勉:“這兩個人是我們療養院裏的病人,兩個人都是精神病,最擅長扮可憐賣乖,他們一直在策劃越獄!”

“他們兩個經常在院裏大吵大鬧、胡作非為,把我們的護士打得不成樣子,這次更是直接策劃要越獄,我們為了追他們,才不得已砸車的!”

“警察同志,你們千萬別被這兩個精神病給騙了!這兩個人是絕對的暴力分子,如果把他們放出去,他們一定會危害社會的!”

“警察同志,你們千萬……”

下一秒,“邦”的一聲,王主任被李钺一腳踹中胸口,飛出去好幾米遠。

李钺大步上前,拽着他的衣領,把他從地上提起來。

他一言不發,王主任對上他滿是戾氣的眼神,不由地瑟縮了一下。

李钺緊緊地咬着後槽牙,攥起拳頭,骨節摩擦,嘎吱嘎吱地響。

王主任發着抖,牙齒磕碰,也發出噠噠噠的聲音。

他毫不懷疑,這個男人會一拳打死自己。

他有點後悔了。

不該說那些話的……

李钺提起拳頭,王主任下意識閉上眼睛,大喊出聲:“你們可是警察,你們就這樣看着……”

拳頭揮過,祝青臣喊了一聲:“李钺!”

于是,一陣勁風掃過王主任的面龐,“唰”的一聲。

李钺收回拳頭,像丢垃圾一樣,将人往地上一丢。

祝青臣小跑上前,握住李钺的手,把他牽走。

祝青臣輕聲提醒道:“李钺,這裏可是現代社會,不能随便殺人的。我可不想去監獄裏見你。”

李钺握着他的手,低低地應了一聲:“知道了。”

王主任心有餘悸地望着他們離開的背影,冷汗流了一地。

沒多久,救護車就來了。

李钺扶着祝青臣上了車,葉勉跟在後面。

脖子上帶血的王主任,也被兩個警察帶上另一輛救護車。

其餘人等,分別被送上了大巴車,全部帶回所裏審問。

*

來到正規醫院,簡單做了一些檢查。

祝青臣身上手上的傷還好,都是皮肉傷。

醫生幫他處理了一下比較嚴重的右手手心,檢查沒有碎瓷片殘留,便給他包紮好。最後給他開了點藥,讓李钺幫他塗一塗身上其他傷口,也就沒事了。

王主任那邊也沒什麽大事,就是被碎瓷片割了下脖子,沒割到大動脈,否則他也沒力氣在那兒吱哇亂叫了。

就是葉勉的情況不怎麽好。

他瞞着祝青臣,自己用床單上了個吊,雖說被療養院那群人做心肺複蘇,給救醒了,但人還是暈乎乎的,看起來沒什麽精神。

醫生說,可能是有點缺氧,還需要再做檢查。

于是,警察問葉勉,家裏有沒有其他人,要不要打電話給他們,讓他們過來陪着。

葉勉捂着腦袋,思索片刻,最後搖了搖頭:“沒有。”

“我爸媽都死了,親戚們早就沒來往了,我一個人就可以。”

他不想喊賀庭遠過來。

他幾乎能想象到,賀庭遠過來之後,會是什麽場景。

賀庭遠一定會說他是在演戲,說他為了不治病,故意搞出這些事情來。

說不定,賀庭遠還會為療養院擔保,說他是自願把他送進來、接受治療的,說他已經核查過了,療養院絕沒有問題。

葉勉實在是沒力氣應付他。

還是不讓他過來吧。

既然他說沒有家人,警察便喊了兩個同事過來,陪葉勉一起做檢查。

*

晚上八點,單人病房裏。

祝青臣乖乖坐在椅子上,李钺打了盆熱水,又拿了件幹淨的病號服回來,最後把房門鎖上。

“祝卿卿,先上藥,上了藥再吃晚飯。”

“噢。”祝青臣低下頭,解開衣服扣子。

但因為右手受傷,使不上力氣,解了半天也解不開。

李钺洗幹淨手,走到他面前,伸出手,幫他撥開扣子。

李钺默不作聲,一顆扣子、一顆扣子地解開。

祝青臣身上确實白,所以磕着碰着哪裏,青青紫紫的,格外明顯。

更別提他在療養院待了兩天,只吃了一頓飯,餓得不行,骨頭都快出來了。

李钺幫他把上衣脫掉,讓他躺在床上,自己給他上藥。

塗淤青的、塗刮擦的,李钺用棉簽蘸着藥膏,一點一點抹在他的傷口上。

祝青臣躺在床上,像掉進海裏的小魚,不自覺扭了扭身子:“李钺,癢!你塗得太輕了!”

李钺低着頭,沒有回答,手上動作也沒變化。

祝青臣實在是受不了了,下意識往相反的方向躲,然後就被李钺一把按住。

塗完前面塗後面,塗完正面塗反面。

祝青臣又趴在床上,讓李钺給他抹藥。

結果換成腰背,祝青臣更癢了,兩只手抓着枕頭,在床上扭來扭去。

“李钺,你就不能用力一點嗎?真的很癢!”

祝青臣話音剛落,下一秒,一滴滾燙的液體落在他的背上。

祝青臣像是被定住一般,不再扭了。

他回過頭,從床鋪上爬起來,不敢相信地看向李钺。

可李钺低着頭,面容藏在陰影之中,根本看不見他的表情。

祝青臣要湊近看看,李钺又轉身去拿幹淨的病號服。

他沒有說話,只是抖落開病號服,小心翼翼地給祝青臣套上,不擦到剛塗了藥的地方。

李钺沉默着,又要去扒他的褲子。

祝青臣連忙拽緊自己的褲腰帶:“下面的我自己來就行了。”

李钺卻不依不饒,不肯收回手。

祝青臣連連後退:“李钺,你怎麽了?忽然不會說話了?”

足足一分鐘後,李钺才開了口,道:“你自己看得見屁股上的傷嗎?”

雖然他竭力平複心情,但還是很明顯的帶着哭腔。

“看得見……”祝青臣小聲道,“我可以照鏡子。”

“你确定你不會把藥膏抹在鏡子上?”李钺正色道,“都結婚好幾年了,給我看看,快。”

“不行……不行……”祝青臣試圖掙紮,“結婚好幾年,也有害羞的權力……”

“現在是特殊時期,你腿上有沒有傷?我根本沒看見過。”

掙紮無效,祝青臣被李钺按在床上,繼續上藥,

二十分鐘後,祝青臣躺在病床上,蓋着純白的被子,表情複雜。

李钺拿着幹淨的褲子:“祝卿卿,穿褲子。”

祝青臣朝他伸出手:“我要自己穿。”

“你在被子裏蹭來蹭去,把腿上的藥膏都蹭掉了,等會兒還得重新給你抹。”

“我……”祝青臣深吸一口氣,“那我不在被子裏穿,我出來穿,你轉過去。”

“知道了。”

李钺無奈,把褲子遞給他,然後背過身去。

祝青臣從被子裏爬出來,站在床上,飛速套上褲子。

“好了。”

李钺卻沒有轉回來。

祝青臣又提高音量,喊了一聲:“好了!”

李钺還是沒有反應,低着頭,坐在床邊,不知道在想什麽。

祝青臣覺着奇怪,拽着自己的褲子,湊上前:“李钺,我好了。”

李钺猛地擡起頭,一雙通紅的眼睛,對上祝青臣的視線。

李钺清了清嗓子,試圖把眼底熱意逼回去,卻無濟于事。

他的眼眶更紅了。

他不想說話,就是不想暴露自己的情緒不太對的事情。

李钺別開目光,站起身來:“祝卿卿,洗手吃飯吧,盒飯送來很久了。”

祝青臣從床上跳起來,直接跳到他的背上,安慰他:“李那個,別擔心了,醫生不是說了嗎?我身上的都是皮肉傷,過幾天就好了,沒關系的。”

祝青臣摟着他的脖子,挂在他的背上。

李钺順勢托住他的兩條腿,背着他,去拿放在桌上的盒飯。

祝青臣的語氣裏還帶了些自豪:“他們只是推了我兩下而已,沒電我,而且我也還回去了。你還不知道吧?我去那邊的第一天,就跟個小陀螺似的,把他們全都撞翻了。”

“今天也一樣,我沒怎麽被欺負。那個王主任就罵了我兩句,然後我就用碎瓷片劃破了他的脖子。”

“哼哼——”祝青臣晃了晃腳,“李钺,多虧了你之前監督我練五禽戲,我現在力氣可大了,不會吃虧的。”

祝青臣說了這麽多,李钺都沒有說話。

他只是默默地拿了盒飯,放在床頭櫃上,然後要把祝青臣放回床上。

祝青臣摟着他的脖子,貼着他的臉,不肯離開。

他輕聲道:“李钺,我這不是好好地站在你面前嗎?”

這個時候,李钺終于開了口。

他道:“哪裏好了?”

他帶着哭腔道:“哪裏好好的了?”

李钺轉過身,抱着祝青臣,把自己通紅的眼眶和帶着哭腔的話,深深地埋在祝青臣的脖頸處。

他哭了。

人高馬大、威風凜凜的北周武帝,他哭了。

像一條負傷的頭狼,趴在伴侶的肩頭,嗚嗚咽咽地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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