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第27章

雖說絨絨草沒有對幼崽的身體機能造成太大損傷,但畢竟是一場突如其來的休克,小於醒來之後還是有一段時間很虛弱。

他原本就瘦瘦小小,現在更是一陣風能吹走似的——嚴格來說,這句話是寫實的——KFC不放心,到哪兒都把小孩抱着,生怕他一落地就會自己摔倒。

小兔兔窩在機器人管家的懷裏,眼睛卻一直看着岑尋枝。

Mama可是抱着他睡了一晚上呢。

要是今天也能待在mama身邊就好了。

雖然Cici也很好啦……可是誰來都比不上mama。

監護人不是沒感受到幼崽的期盼,只不過現在無法回應。

或者說,清醒的時候……放不下那個面子。

如果不是休斯的擠眉弄眼和瘋狂暗(明)示,他怎麽也不會料到自己居然能因小家夥在旁而睡得那麽沉。

回想起來,無論是在家還是在這兒,的确只要有小於在,便能驅逐他所有的夢魇。

那日同心理醫生克裏斯汀的對話言猶在耳,男孩蘊藏的奇妙力量是真的對他殘損的精神力有修複作用。

安定、平穩、柔和。

這些都是小幼崽乖乖趴在他身邊,哪怕僅有丁點兒肢體接觸,便能渡給他的正面情緒。

只是因為精神力嗎?

還是因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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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又重新選擇,與他人建立聯系了呢。

明知那是個無法自拔的泥潭,他還是放任自己陷了進去。

若是再度缺氧和溺亡,也是活該吧。

對情緒一向不敏感的休斯并未注意到這些細枝末節,他還有更重要的“科研”任務。

醫生把自己對絨絨草信息錄和小於的精神力之間關聯的猜想告訴了監護人,并且提出了想要再實驗一次的想法。

岑尋枝皺眉。

幼崽生病的虛弱模樣還歷歷在目,再用一次絨絨草,若是重演了怎麽辦?

休斯雙手搭在他肩上,表情誠懇:“你相信我的推測,小家夥和絨絨草之間有非常特殊、而且很牢固的聯系。如果我能解開這個謎題,如果能找到絨絨草大面積死亡的原因并且治好,那不就能救很多人了嗎?而且也能——”

也能,治愈你的腿傷與心傷。

岑尋枝本就不喜歡被他人碰觸,若不是休斯是過命至交,恐怕現在已經一個過肩摔了。

他眉頭緊鎖,半晌,嘆了一聲:“這個我沒法決定,我并不是他的監護人。你去問他吧,如果小家夥同意。”

休斯知道這就是他的松口了。

醫生也放松下來,忍不住自己嘴賤去招惹好友:“啧啧,雖然不是法律意義上的監護人,但我聽人家小朋友喊得很親呢。”

岑尋枝肉眼可見地僵住了,目光随之變得危險。

休斯正巧避開了他的視線,膽大包天繼續:“我可是聽見了,小朋友叫你——”

他的小臂被攥住了,力道之大,居然叫他一個行醫問診、也算是天天幹體力活的醫生,完全動彈不得。

岑尋枝嗓音淡淡:“你知道的,就算我雙腿不能動,也能打得你哭爹喊娘。”

休斯疼得龇牙咧嘴,急忙認慫:“我錯了我錯了,指揮官,放過我吧,我再也不敢了!”

他們在黃昏曉星相識時,醫生大多時間對他直呼其名,只有在有什麽請求時才會恭敬地喊一句指揮官。

這個稱呼将他們帶到了令人懷念的往昔,岑尋枝輕笑一聲,松開手:“算你識相。”

不遠處的小於和KFC都目睹了全程。

尤其是,岑尋枝難得勾起弧度的嘴角。

小於跟KFC嘀嘀咕咕:“Mama和醫生叔叔,是好朋友。”

KFC非常贊同:“是的,少爺可是很少在別人面前笑的,太難得了。”

小於眼睛亮晶晶。

雖然醫生叔叔一開始給他的印象有點兒不好,像個突然闖進來的怪人,但他很快得知這是救了自己一命的好人。

再加上,他還是mama的好朋友呢。

就算有奇怪的小胡子,也不是壞人哦。

大人們商量好之後,讓小朋友自己決定。

小於得知成年人們有話要跟自己講,不安地攪着衣角,連眨眼的頻率都比平時快。

休斯看着這怯生生的小東西,倍感接下來的話很難說出口。

他怎麽忍心——誰能忍心讓這樣的小寶貝再去面對一次恐懼啊?

最終,這個壞人是由KFC來做的。反正他不是人。

幼崽聽見要重新見絨絨草的第一反應,的确如他們所想,是恐懼。

但接着,休斯循循善誘,告訴他如果能與絨絨草們順利溝通,是可以幫到岑尋枝的。

說這個,小孩兒可不怕了。

他瞄瞄監護人,又瞄瞄醫生,眨巴眨巴眼睛小聲問:“小於能聽見草草的聲音,mama就會不痛嗎?”

其實從「溝通」到「治療」、尤其是「治愈」,中間隔着七八頭十個步驟。

但對于幼兒來說,也沒必要解釋那麽詳細。

只要讓他知道,結果是好的,就足夠了。

休斯點點頭:“是這樣哦。”

岑尋枝的眉頭始終緊鎖,他總覺得這有誘騙和拐帶童工的嫌疑。

他伸出手,在小孩的頭頂上摁一摁:“如果你覺得害怕,如果你不想,都可以拒絕。”

他的嗓音與語調都比往日要柔和,叫休斯忍不住側目。

岑尋枝瞥了他一眼:“怎麽?”

休斯做了一個給嘴巴拉拉鏈的動作,舉起雙手:“我不敢說。”

岑尋枝:“是嗎。那就別說。”

休斯:“。”

小兔兔的目光在兩個成年人之間來回逡巡,小奶音細弱,但很堅定:“小於願意的。”

大人們一起看向他。

小兔兔猶豫了一會兒,還是鼓起勇氣:“我想要幫mama。所以,小於不會害怕。小於……很勇敢!”

他以前就跟自己保證過,不能總是哭,不能總是眼睛紅彤彤。

要勇敢,做厲害的兔兔,這樣才不會被mama丢掉。

這個答案并不意外,可還是叫岑尋枝聽了心裏發酸。

他也沒有做什麽驚天動地的壯舉,只不過順手撈出一個小孩,甚至都沒怎麽給過笑臉和溫暖的擁抱。

即便如此,幼崽還是心心念念想着他。

自己這樣的人,怎麽能得到這麽多天真純潔、不求回報的……愛呢?

休斯摸着小胡子,滿意地笑了,捏捏小孩的臉蛋,和想象中一樣手感軟糯糯,像剛出爐的麻薯。

“真是個乖崽兒,不枉你媽千裏迢迢把你送……诶诶诶我錯了我錯了!再也不提了!”

小於看着他們打鬧,或者說看着自家監護人單手絕對壓制醫生叔叔,忍不住跟着笑了。

*

小孩子坐在小小的板凳上,雙手乖乖放在膝上。

不管是在岑尋枝的辦公室,還是在花店,他總是被人抱到大人的椅子上。

那麽高、那麽高,小孩兒往下看直發暈,不i恐高都要恐高了。

沒想到,醫生叔叔家裏有專門為小患兒準備的兒童椅。就算是很小只的兔兔坐在上面,腳也能挨着地。

所以,小於得出結論:醫生叔叔真的是個好人呢。

道理是這麽個道理,但這個結論并不能消除小孩的緊張。

為了防止其他精神力影響實驗結果,休斯清了場,房間裏只留下小於,連自己都得通過監控攝像來觀察後續。

對于幼崽來說,最依賴的mama和熟悉的機器人管家都不在,還要去面對把自己吓暈過去的植物,實在是個很大的挑戰。

“小於不怕。”

“小於是勇敢的兔兔。”

“為mama。小於不怕。”

“不怕,不怕……”

休斯去準備道具,回來途中發現岑尋枝把他的PADD抱到腿上,KFC也彎腰在旁邊聚精會神看。

“哎哎哎,你們可別搗亂啊。”

醫生一手夾着玻璃瓶,一手拿回自己的PADD,正巧屏幕上播放着小朋友自己安慰自己的片段。

幼崽學着家長的樣子,摸摸自己的頭,喃喃着:“小於很棒。小於勇敢。”

然後又雙手交叉抱住自己的胳膊拍了拍,繼續自言自語:“小於是厲害的兔兔!一點也不怕……不怕不怕。”

小臉堅毅得仿佛随時能上戰場。

可給屏幕外的老管家心疼壞了,直抹眼淚:“我們崽崽真是很好很好的寶寶。”

岑尋枝靜靜看着,面上沒什麽表情。

但休斯清楚,他內心絕不會像表露出來的那樣沒有動容。

畢竟,這位作風強勢、性格冷漠的指揮官,其實心軟得很呢。

“好啦,我進去了。你們就在外面等着我凱旋吧,一定會有好消息的。”

他潇灑一揮手,也如同出征。

岑尋枝轉移到光腦前,監測着房間裏面發生的一切。

那全神貫注的架勢,跟從前看作戰圖也沒什麽差別了。

這對他們來說,的确是一場小小的仗。

休斯走進去,帶着一臉面對低齡病人特有的假笑和開場白:“小朋友,感覺怎麽樣?”

坐在椅子上的小朋友點點頭,算作“還不錯”的回答。

休斯沒有立刻拿出實驗用的絨絨草,而是掏出一臺進階版的三錄儀:“來,放松,不要緊張,叔叔先檢查一下你有沒有哪裏不舒服——如果有,記得立刻告訴我,好嗎?”

這臺專業版的三錄儀比平時的家用健康檢測儀器要大很多,小於有點兒怕,但還是要勇敢面對,咽了咽口水,聲音弱得像小鳥:“好……”

休斯已經根據梁施搜索來的垂耳兔各項生理數據重新校準了這臺三錄儀,以後就是小於專用版了。

他上上下下掃描一遍,除了小孩體重過輕、還有些輕微的營養不良,其他一切正常。

休克帶來的後遺症,已經基本消除了。

小東西看着瘦弱,體質意外得不錯。

看來每個小生命想要在忽視中存活下來,都要學會掙紮出自己的優勢吧。

休斯檢查完他的各項體征數據以後,又聊天似的問了他一些問題,把控一下小於的心理健康程度,以及對自我精神力覺醒的認知。

和克裏斯汀這種專門研究一個方向的醫生不同,休斯是個全能型的,尤其在戰後決定去當星際游醫,更得十八般武藝樣樣精通——患者可不會按照教科書上去生病。

內科調養,外科手術,心理測量,精神力修複——凡是高等智慧種族能生的病,他都能涉獵一點兒。

說是天才醫者,不愧其名。否則岑尋枝也不會這樣信任他。

前期問診工作完畢,休斯揉揉小兔耳朵——他早就想這麽幹了——看着幼崽白淨的小臉蛋上因為癢和害羞浮出的紅暈,心情大好:“現在就要正式開始了,小家夥,準備好了嗎?”

小於立刻從一只小寶寶變成了一位小戰士,拳頭握得緊緊的,神情堅毅,奶聲奶氣:“準備好了!”

他以為醫生叔叔會從背後搬出巨大的絨絨草,結果休斯只是從口袋裏掏出一個巴掌大的玻璃瓶。

裏面有兩三株絨絨草幼苗,這時候還不是成體的翠綠色,和花莖一樣仍是淡淡的奶白。

小苗兒們有氣無力趴在瓶子裏,看起來随時有可能不行了,奄奄一息。

幼崽好奇地望着它們。

他對絨絨草的印象還停留在秘密花園那一堆張牙舞爪的璀璨的綠,乍一下有這麽小的苗苗,看起來還完全無害——和想象中完全不一樣呀。

小兔兔都做好被怪物植物啊嗚一口吃掉的準備了。

“來,試試看,碰一碰瓶子。”休斯遞過來,見小孩兒還有些發怵,安慰道,“瓶蓋是封死的,它們不會鑽出來,別怕。”

在醫生叔叔的鼓勵下,小於一邊念念有詞給自己打氣,一邊小心翼翼伸出食指,貼上玻璃瓶壁。

就是那麽輕輕一碰,卻發生了不得了的變化。

色澤淺淡的小苗兒們忽然發出明亮的綠色光芒,原本無精打采的它們仿佛受到了召喚,一個個躍起,使勁兒往小幼崽的食指碰觸的地方擠。

小於吃驚地瞪圓了眼睛:“叔叔,叔叔看!”

休斯同樣驚訝極了。

要知道,這幾株珍貴的幼苗已經在他的實驗室茍延殘喘很久了,死也沒死掉,活反正也不大想活着,每日就是這樣半死不活僵持着。

而剛才,發生了什麽?

他看見了什麽?

幼苗們只是見到了小兔兔摁過來的手指,就完全恢複了活性?!

休斯猜到小於對絨絨草有影響——可這影響也太大了吧!

絨絨草苗苗們再也不像在實驗室那樣(不尖叫)(扭曲)(陰暗地爬行)

它們正在(尖叫)(怒吼)(狂喜亂舞!)(狂喜亂舞!)(狂喜亂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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