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第28章

無論是當面見證,還是通過屏幕圍觀的大人,齊齊倒吸一口涼氣。

絨絨草有多難伺候,身為最需要它續命的病人,岑尋枝再清楚不過。

它們曾經在賽瑟納林也是漫山遍野,生命力極頑強,一陣風能吹出一大片新草叢來;

不知何時起,不僅原有的植株大片大片病死,還怎麽都培育不出來新的幼苗。

僅存的那些放在聯邦高級實驗室裏,由一批頂尖科學家、植物學家7*24守護着,夜以繼日,殚精竭慮,調用一切最好的環境以供它們生長。

然而絨絨草實在是太嬌貴了。

澆水多了,嗝屁。

陽光少了,生病。

今天有蟲,不行。

明天太吵,出大問題。

實驗室忙活那麽多年,搶救的成熟植株,基本沒幾個搶救回來的;重新培育的幼苗,要麽夭折,要麽病歪歪得根本沒法入藥。

究竟怎麽拯救絨絨草,進而拯救整個聯邦公民的精神力,成為賽瑟納林近百年來最頭疼的議題。

不誇張地說,要是某天突然有誰解決了這個問題,別說頒獎了,這樣的聯邦英雄就算需要用自己的名字命名東南或者北方星團,恐怕議會也會全體投票通過的。

現在,這位聯邦英雄就站在他們面前。

既沒有深厚的學識,也沒有奪目的履歷,更沒有鍍金的實驗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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聯邦大英雄,竟是一只小小小小的垂耳兔。

這只小兔子似乎還不明白自己做了什麽驚天動地的大事兒,正新奇地用手指引導着苗苗們。

手指劃拉到左邊,幼苗齊齊向左探頭。

手指撥弄到右邊,幼苗又争先恐後沖過去。

小幼崽發現了這其中的有趣之處,他只需動動手指,便能指揮幾棵小草跳起歡快的舞蹈——還有比這更好玩的游戲嗎?

就在這時,其中一棵小苗兒用葉片戳了戳玻璃瓶的內壁。

“嘿,嘿,能聽見窩嗦話嘛?”

聽起來是個很稚嫩的聲線,不知是本來講話就大舌頭,還是玻璃瓶隔得模糊不清。

小於呆了呆。

這個聲音……是在跟自己說話嗎?

本來瓶子是在休斯手上的,小於踮起腳,主動問:“叔叔,我可以拿着嗎?”

休斯還處于這小東西能吸引絨絨草的震驚中,話都不知怎麽說,點點頭把瓶子塞到他手裏。

幼苗只是普通的枝葉重量,但為了金貴,瓶身和裏面鋪的營養液、以及微型生存環境控制,都用了上好的材料,玻璃瓶比想象中沉。

幼崽為這沉甸甸的重量驚奇地瞧了眼醫生,爾後珍重地把它捧在手心,稍微用了點兒力氣舉起來,小臉貼上去:“你是在問我嗎?”

休斯瞪大眼睛。

這孩子已經開始跟絨絨草溝通了嗎?

聯邦實驗室不是沒有招攬過可以同植物交流的異能者,可他們沒有一個能對上絨絨草的波段;當然也可能是因為這些嬌氣的小草們根本不愛搭理人。

但從小於的話來判斷,應當還是絨絨草幼苗主動找他說話的。

休斯和房間外的岑尋枝、KFC一樣,屏住呼吸,等待着接下來還會發生什麽。

成熟期的絨絨草可以長到半人高,幼苗期的卻只有手指那麽高,可以放在手心裏跳舞。

平日裏研究它們的成年賽瑟納林人的臉孔放大時,迷你的幼苗會感到恐懼和厭惡。

但比他們嬌小得多、也可愛得多的小垂耳兔貼上來,就只想讓苗給一個親親。

呼喚小於的那一棵扭了扭,試圖把另外兩棵擠到旁邊去:“就似泥!似泥。泥是一只小圖圖嘛?”

幼崽既時刻謹記監護人“不能讓別人知道你的垂耳兔身份”的囑咐,又意識到現在在這個房子裏的每一個都見過了他的兔耳朵,咬了咬嘴唇:“我是。”

“喔!窩的老天椰!泥真滴是圖圖!”那棵幼苗激動極了,“窩的祖輩告訴窩,如果有一天見到一只圖圖,那窩就不會死了!”

它興奮起來枝葉亂顫,打到了同伴。

另外兩棵早就想離小兔子近一點兒了,這時候借機捶它,把它擠出了C位。

“泥嚎泥嚎!”

“窩的天呢,真的是圖圖!”

“窩都多少年沒見過圖圖了!”

“泥才出生多久……”

隔着玻璃瓶,它們說話的聲音都失真,腔調和口音說不上來的奇怪。

但也可能是因為沒有任何人教過它們該如何正确發音,無師自通成了這樣。

“嘿!泥們是不是以為窩嚎欺負!”

最先出聲的那棵羞憤交加,沖着同籽姊妹們撲過來,發誓要搶回能和小兔兔說話的C位。

三棵幼苗你的葉子纏着我,我的根莖攔着你,場面一度十分混亂。

休斯蹲下來,眼睛盯着扭打成一團的絨絨草幼苗們,輕聲問:“小家夥,它們跟你說什麽了?”

“它們……”小於遲疑了一下,“問我,是不是兔兔。”

“就只有這個問題嗎?”

小於點點頭。

還沒說別的呢,它們就打起來了。

休斯仍然目不轉睛,這麽些年了,他從未見過如此活躍的絨絨草,全都是些看起來随時可能不行的。

正因如此,聽KFC說在岑尋枝的後花園裏,那些絨絨草都過來探頭探腦、還能把小於給吓暈過去,他着實難以想象。

“這樣,寶貝兒,叔叔也有幾個問題想問它們,可惜叔叔不能直接跟它們對話。你願意幫忙嗎?”

小於點點頭。

休斯:“你問問它們,有沒有哪裏不舒服?”

幼崽如實轉達,還加了個禮貌用語:“請問,你們有沒有哪裏不舒服?”

小崽兒聲音軟軟的,幼苗們一聽見它開口,連忙停下了打鬧,再度争先恐後試圖擠到離他最近的位置——盡管以它們的大小,誰都在小於的鼻尖尖上。

“窩以前有,但看到泥就好多啦!”

“窩一直沒有。窩比它們都強壯。”

“扯淡!”

小於把聽來的話再一句一句轉述給休斯。

包括最後那句擲地有聲的“扯淡!”。

他連語氣都模仿得一模一樣,末了,還認真地問:“叔叔,什麽是‘扯淡’?是不舒服的意思嗎?”

休斯:“……”

成年人嘴角抽了抽:“不是什麽好詞兒。乖崽別跟他們學。”

“喔……”乖崽懵懵懂懂點點頭。

接下來,男孩充當中間兔連着轉達了很多個問題,主要圍繞着絨絨草們為什麽成天不想活了。

最終,休斯從七零八落、偶爾還能跑題到外太空的回答中,總結出了結論:

幼苗們的家長,也就是以前陸陸續續老去死去的成熟期絨絨草們,留下家訓,一定要見到兔子一族才行。

尤其是,垂耳兔。

至于這話究竟追溯到什麽時候,已不可考。

休斯覺得奇怪,讓小於留在房間裏繼續和幼苗們溝通增進感情,自己悄悄離開,去找岑尋枝。

通過監控,岑尋枝同樣聽見了這些颠三倒四的對話,蹙眉思索。

禁止偷渡、販賣、飼養垂耳兔,是賽瑟納林聯邦流傳百年的鐵律。

之所以有這樣白紙黑字的禁令,是因為垂耳兔的進食能力遠遠超過了絨絨草的生長能力,導致後者供不應求,無力繁殖下去。

——岑尋枝也好,休斯也罷,這一代、或者這幾代人,都是在這樣的概念下成長起來的。

年輕的聯邦後裔們生活在這種教育下,既被垂耳兔的可愛吸引,又痛恨他們搶奪自身賴以生存的藥引。

岑尋枝願意收養小於,除了因為本就心善,也是讨厭□□高層的條條框框;

至于休斯願意治療小家夥,則是本着醫者仁心,以及借着岑尋枝的人情。

在他們的內心深處,仍因為世代相傳的“遠離垂耳兔”原則,充滿警惕和質疑。

……結果現在絨絨草們親口說,其實它們是非常需要和垂耳兔接觸的?

以前聽爛的那些““兔兔族吃光絨絨草”、“垂耳兔就是賽瑟納林最大的敵人”,其實都是假的?

絨絨草生病不是因為垂耳兔種群泛濫,正相反,其實是因為垂耳兔數量急劇減少?

兩人對視一眼,都在對方的眼中看見了驚疑。

對有可能的真相的驚,和對□□多年誤會垂耳兔族的疑——到底是「誤會」,還是「謊言」呢?

大人們心中有盤算,小孩子卻是無知無覺的。

幼崽颠颠兒跑出來,臉上是顯而易見的喜悅:“Mama,叔叔,小於可不可以、可不可以帶它們回家?”

男孩的小臉天真爛漫,絲毫不知自己的種族曾經被卷進一個多大的漩渦。

休斯看了眼岑尋枝,彎腰問:“為什麽想帶它們走?你想要照顧它們嗎?”

小兔兔眼睛裏晃蕩着笑意,把玻璃瓶舉高高:“它們說想和我一起玩!”

瘦弱又不被父母疼愛的小幼崽,從小就是家裏最沒存在感的那個。

姊妹們不僅不願意跟他玩,反而總是抱團欺負他,小兔兔就這麽孤孤單單地長到現在。

沒有同族的親人和朋友愛他,也沒關系。

現在有mama,有機器人管家愛他,有新認識的fufu哥哥和姨姨。

今天,又有三棵小草黏黏糊糊要跟他玩兒。

以前在絨絨球星的時候,小於最好的朋友就是那叢紫苜蓿。

他被兄姊們欺淩之後就會獨自跑到小山坡上,幕天席地,與花兒們一同入眠。

兔兔們不愛他,可花花草草總是格外偏愛他,來到首都星也一樣——無論是花店裏的星蘿,還是現在的絨絨草幼苗。

小兔兔是很容易滿足的小朋友。

他的身體小小的,心髒也小小的。只要裝下這麽一點兒愛,就夠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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