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第43章

邊防稽查局并不是每天都會有相同程度的任務,尤其一些超巨型星艦,工作量太大,一次只能審查一艘,後面的都得慢慢排隊。

作為頂頭上司,進行細查和複核的時候,也并不需要岑尋枝每次都親自在場。

說得再直白和簡單點兒:他經常上班沒事幹。

那回帶小兔崽子回家,也不是他第一次裝病了。

是的,沒錯,看似高冷、嚴謹、不近人情的岑局長,是個——裝病“慣犯”。

他殘疾,很明顯,所以腰以下這兒疼那兒疼都很正常;

他參加過常人難以想象的殘酷戰争,那麽也時常會有精神力損傷發作,心理創造,應激反應……

簡而言之,一身傷病壘起來,可能跟軍功章差不多高。

他既是功勳等身的聯邦少将,又是邊防局一把手,還是據說背後有大人物的“關系戶”,別說裝病,就算什麽都不講理直氣壯直接早退,也沒人敢攔着。

然而同事們還是覺察出異狀。

要知道,平日裏岑sir裝個病,起碼也得表現一下。

生理疾病,得弱風扶柳;

心理問題,要西子捧心。

不管是走孱弱路線還是憂郁路線,配上那張漂亮的臉蛋和清冷冷的氣質,絕對有說服力。

然而今天岑Sir走(這個“走”當然不是字面意義)得風風火火,很着急的樣子,輪椅都快起飛了,仿佛七步之內不能離開單位就要氣絕身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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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事們整齊劃一停下手頭所有工作,目送上司率先早退。

“我覺得……”

“不,我不要你覺得。”

“那我覺得……”

“不,我要我覺得。”

岑Sir好反常,這是怎麽啦?

等到坐到窗邊的同事也看不見老大的身影了,大家又整齊劃一地把視線移向二把手。

梁施其實也挺想去的,但他不能。

他需要做岑尋枝在邊防局唯一的眼睛。

梁副官目光一沉扮白臉:“都在這兒閑着,不工作了?不用給孩子買大聰明拍照腕機了?”

這位副官先生平日裏看着好脾氣,唯獨事關岑局就會變得格外強硬。

一旦動怒,比岑局本人還魔鬼也不是不可能的。

忠犬程度令人直比大拇指。

他們都在背後悄悄議論,小梁這叫“怒發沖冠為藍顏”,啧啧。

也只敢在背後這麽說。

總的來說,兩位上司誰的黴頭也不想觸。

衆人趕緊對着光腦和PADD裝模作樣,為聯邦之崛起而當牛做馬。

出了單位的岑尋枝直奔停車場,輪椅和飛行車信號對接,一個上升,一個降下踏板,将他搬進後座。

他罕有的連自動門自己阖上都沒等不及,很沒耐心地伸手拽過來,在操作板上點擊回家的快捷路線。

順便通過腕機發了條語音消息,聲音冷靜地咬牙切齒:“等我回去打斷你的腿。”

*

起因是一張照片。

岑尋枝原本還是有在專心工作的,腕機輕微一震,吸引了他的注意力。

他并未給發信人備注姓名,畢竟這個昵稱實在是太過獨一無二,由三個emoji組成,分別是:針筒,血液,十字架。

除了偉大的妙手仁心的起死回生的休斯醫生(以上頭銜皆來自于本人自誇),還能有誰。

岑尋枝看到這張照片的第一反應,是點擊屏幕上的翻轉。

但還是不對勁。

又轉回來。

……然後火就冒上來了。

照片不知道是誰拍的,大概率是唯一不在鏡頭裏的漫漫。

畫面中休斯抓着小兔子的雙腿,頭朝下拎着。

小兔子不僅不害怕,看起來還高興得很,倒着的小臉上全是笑意。

只有KFC一臉緊張,費力地彎着腰,雙手在小於下面做捧狀,随時等着接一不小心掉下來的崽。

這位針筒血液十字架先生還附了一條語音消息:

【3''(((】

[你兒子可喜歡這個游戲了。]

語氣悠哉得有點欠揍。

像是怕他誤會什麽,緊接着又飛來一條解釋:

【5''(((】

[]你知道的,我是醫生,我很有數,不會弄傷他的。]

岑尋枝文字回複:

【把他放下來。】

對面秒回:

【1''(((】

[就~不~]

【8''(((】

[你折騰我心驚膽戰那麽多年,換我折騰折騰你兒子,讓你提心吊膽一下,不過分吧?]

岑尋枝:“……”

似乎是為了配合這種“挑釁”,休斯又發了段幾秒鐘的視頻來。

這回很明顯是漫漫拍的,因為在拍到小於被倒吊秋千蕩得咯咯笑的同時,小姑娘的嗓音從靠近鏡頭的方向冒出來,充滿期待:“休斯叔叔,什麽時候輪到我呀?”

……居然還禍害不止一個。

岑尋枝閉上眼做了個深呼吸,調節情緒。

然後也用語音回複:

【5''(((】

[你等着,我現在就回來讓你心驚膽戰個夠。]

休斯沒有再回。

在他看來,岑局長現在可是上着班呢,而且邊防局設置在太空港,哪兒是說回家就回家那麽方便的。

他靜音了腕機,繼續玩小孩去了。

垂耳兔小姐弟都很喜歡這個不按套路出牌的醫生叔叔,畢竟他們平日裏接觸的大人,無論是岑尋枝還是程,包括梁施,都是那種一本正經的嚴肅類型。

對他們很好,也會盡可能給予陪伴,但絕對不會像休斯這樣陪着他們瘋玩。

雖然也有可能是他們陪休斯玩兒。

兩只小兔子都比同齡的賽瑟納林人幼崽要輕很多,不過休斯畢竟是個常年坐班的醫生,體力有限,很快就沒勁兒了。

小姐弟很體諒他,換了別的游戲。

可過了一會兒又忍不住來央求:能不能,能不能再表演一下那個,就是那個!

還在喝水平複劇烈運動後心髒狂跳的休斯,感到一種自己給自己挖坑的無奈。

但看着幼崽們——尤其是小的那個——滿是懇求和期盼的大眼睛,又很難說出一個“不”字。

“好吧好吧。”他唉聲嘆氣站起來,對小於勾勾手,“小崽兒,晚點你媽回家,你可要幫我說點好話。他要是揍我,你得保護我啊!”

每次用“你媽”這個稱呼代指岑尋枝,他都能笑出聲。

把自己的幽默建立在別人的痛苦之上,多麽扭曲,又多麽快樂啊。

小垂耳兔茫然歪頭,不能完全理解他的意思。

Mama會揍人嗎?

Mama最溫柔了,不會不會的。

不過,如果休斯叔叔拜托自己保護他的話……

幼崽挺直小身板,拍拍胸脯,奶聲奶氣:“好,小於保護叔叔!”

他可是勇敢的小衛士!

雖然是mama的小衛士,不過mama不在的時候,保護一下mama的朋友也是可以的哦。

休斯拈着胡子笑眯眯,小孩兒真是太好騙了,他已經迫不及待等着看小崽子在又答應自己、和肯定要聽岑尋枝的話之間左右為難的小表情了。

沖着這出好戲,他也要讓小兔子先心滿意足了才行。

但他沒想到的是,自己剛拎着幼崽的雙腿把兔吊起來,感應到了什麽的KFC臉上表情奇異地一動,小聲地“咦”了一句,爾後和同樣捕捉到滾輪聲的漫漫一齊瞧向家門口。

比起像他們一樣用具體的感官去察覺,直覺這種無形卻有用的東西,讓醫生瞬間毛骨悚然。

他甚至忘記了應該先把小於放下來,拎着小兔子一同僵硬地轉過身。

大門識別家主,無聲滑開。

有誰擡起黑眸,沉沉望着他。

休斯低頭一看,和努力仰臉的小於正好對上視線。

人贓俱獲,當場逮捕。

有人這次是真汗流浃背了。

岑尋枝進門,逆着光。

雖然坐在輪椅上,比常人矮了一大截,但這絲毫不影響氣場兩米八。

休斯看着他的剪影,腦海裏冒出四個大字:

兇、神、惡、煞。

兇神先生沒有立刻發飙,而是聲音頗為柔和道:“岑小於。”

休斯趕緊放下小孩。

往常岑尋枝下班到家都得五點多了,小兔子沒料到mama今天會這麽早回來,驚喜萬分,不忘響亮地答:“到!”

這是梁施叔叔教的,說mama以前是個厲害的戰士,戰士們被叫到名字都要這樣回答。

但他忘記了不久之前,自己剛得到這個新姓氏時,KFC那箴言般的教誨:

家長喊你全名時,通常意味着要倒黴了。

崽崽快樂地跑到監護人面前,小臉上洋溢着毫不摻假的笑:“Mama回來啦!”

這樣因為見到一個人,準确來說,因見到自己而欣悅的神情,岑尋枝已經不會再在第二個人臉上看見了。

他揉了揉小兔頭,幼崽原本就因為倒立而支棱的頭發更亂了。

岑尋枝的聲線依舊溫和:“有沒有哪裏不舒服?”

休斯立刻明白了,這是在興師問罪之前,先掌握切實證據,方便待會兒跳過審判程序直接量刑。

好家夥。

小幼崽不知大人的“勾心鬥角”,想了想,誠實地回答:“頭暈暈。”

休斯的面具裂開了,這才哪兒到哪兒啊,就把自己給賣了,果然還是不能相信一只小兔子可以做自己的同盟軍!

岑尋枝理了理幼崽蓬亂的頭發,喊KFC過來:“帶他去休息,檢查一下。”

KFC領命:“是,少爺。”

抱起小於的同時也拉過還沒反應過來的漫漫,迅速撤離現場。

再晚就來不及了。

小於還想說什麽,趴在KFC懷裏看向那邊僵持的兩個成年人,總算後知後覺氣氛不對勁。

“Cici,mama和醫生叔叔……”

“他們沒事。”機器人管家假笑,“只是需要一些好朋友之間的交流。”

“交流?”小兔兔不明白,“是要聊天嗎?”

“嗯……應該吧。”

雖然崽崽也很想聽聽聊天要聊什麽,但崽崽是乖崽,小朋友不能随便偷聽大人談話哦。

他被KFC帶回二樓房間,還真找出健康儀從頭到腳掃描了一遍。

之前休斯已經按照搜羅來的垂耳兔身體數據重新校準了他家的備用健康儀,成為兔兔專用。

“崽崽,除了頭暈,還有哪裏不舒服嗎?”

兔兔搖頭:“也不暈啦。”

KFC松了口氣,自言自語:“那就好,這樣的話少爺應該不會把休斯先生拆了……”

小於沒聽清:“什麽?”

“沒什麽。”KFC捏捏他的小臉蛋,又招呼漫漫,“來,你也檢查一下。”

漫漫當然也沒什麽問題。

小兔子們年幼的時候,也會被爸媽叼着耳朵随便甩來甩去。他們的平衡能力遠勝人類幼崽。

就在這時,樓下傳來叮鈴咣當的聲音,像砸東西。

兩只小兔子同時翹起耳朵,紫眸警惕。

KFC一邊一個把他們夾在胳膊下面:“沒事,沒事。是叔叔們在友好交流……”

友好個鬼!

小於忽然意識到什麽,瞪圓眼睛。

他擔心mama,呲溜從機器人的胳肢窩底下鑽出來,把KFC“哎——崽崽等等——”的呼喚抛在後面,蹬蹬蹬跑下樓。

正巧看見岑尋枝一只手輕松擰住休斯的雙臂反鎖背後,幾乎是柔聲細語地問:“下次還敢麽?”

醫生痛哭流涕:“我認輸我認輸,啊不對,我求饒我求饒。”

岑尋枝又等他認錯道歉加立誓不再這麽玩小兔子了,才松開手。

休斯對人體骨骼非常熟悉,岑尋枝也同樣。

能讓對方疼,但絕不至于受傷。

總之,是很好的教訓方式。

樓梯上的小幼崽看着眼前一幕,星星眼,崇拜之情溢于言表。

剛才那個酣暢淋漓的擒拿(他并不知道這樣的動作名為擒拿),天啊,mama好厲害!

小兔子簡直想為mama鼓掌歡呼了,可是考慮到休斯叔叔看起來很狼狽……嗯,還是為他的自尊心和面子留一點餘地吧。

善良的小幼崽如是想。

岑尋枝已經瞥見那邊偷窺的小東西了,招手讓他過來。

小於小心地繞過地上扔得到處都是的抱枕,不明白它們是怎麽從沙發來到下面的。

他撿起mama最喜歡在曬太陽的時候抱着的那個,仔仔細細拍了拍,貼心地拿給監護人墊腰。

岑尋枝問:“看見什麽了?”

幼崽雙手握成小拳頭,碰在一塊兒,是個标準小迷弟姿勢:“看見mama超厲害!”

岑尋枝滿意地摸摸小兔頭。

一旁休斯默默流淚:厲害是厲害,問題是,你媽留下的帥氣印象都是建立在我的狼狽上的吧?

咦,這個句式好像不久前才說過。

真是天道好輪回啊。

休斯幹脆耍賴癱在地上,不忘對岑尋枝指指點點:“你小子真狠啊,不就玩玩兒你的崽,看把我給報複的。以前沒發現你這麽記仇呢?”

“這不是記仇。”岑尋枝輕描淡寫,“這是教育。”

“是是是,你說得都對。”休斯嘀嘀咕咕,“還不就是護崽。”

岑尋枝:“你說什麽?”

休斯:“沒什麽沒什麽。”

小於看看躺在地上的,再看看坐在輪椅上的。

一個大口大口喘着氣,另一個呢,連氣息都沒怎麽亂。

崽崽并不懂,岑少将就算受傷、殘疾,單純從身體素質和力量上來說,精銳部隊的指揮官和普通人的差距還是很大的。

崽崽只會覺得,mama太太太厲害了;以及,醫生叔叔,還需要加強鍛煉呀!

休斯總算喘勻了呼吸,爬起來。

他屈起右腿,胳膊搭在膝蓋上,懶洋洋道:“我有正事兒跟你說。”

岑尋枝瞄他一眼,示意他主動交代。

“你之前跟我說的事,我有眉目了。”休斯道,“關于小家夥——小家夥們——收不起來的耳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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