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第56章

自從開放了兔兔樂園,之前恨不得24小時黏在自己身邊的小孩,每天一睜眼就要去玩兒,不到吃飯睡覺的時候都不見兔影子,岑尋枝有一種莫名被冷落的錯覺。

他去看過游樂園幾次,的确打造得相當豪華,造價肯定不低。

而且過于針對垂耳兔的特性了,就算日後從星艦上拆下來,也很難循環利用。

裴桉對這些顯得很不在意:“沒事,有錢,崽開心就行。”

岑尋枝:“。”

行吧,不懂你們這些有錢人的樂趣。

不過這也是好事,人在深空中漂泊很容易患上幽閉恐懼,能用游樂園轉移孩子們的注意力、消磨時間,也不至于出心理問題。

小於看到監護人來很開心,還試圖邀請mama跟他一起乘坐“噗噗車”——也就是會冒水霧的蒸汽小火車。

那個火車的設計原本就是大人孩子同坐的,如果岑尋枝想的話也不是不可以。

但岑尋枝确實不太想。

他婉拒了,不過抓來一個代替的:“休斯,你陪小家夥一起吧。”

醫生原本倚在一旁看好戲,沒想到鍋從天降。

“啊?”他難以置信指了指自己,“我?”

岑尋枝:“嗯,你。”

休斯還沒說什麽,垂耳兔小姐弟已經一左一右拉上他的手拖着他往小火車那邊去:“來嘛來嘛叔叔,很好玩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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醫生一臉慷慨壯烈,不得不陪孩子們玩兒。

……然後他很快就體會到了樂趣。

等到小火車轉完第四個流程,排排坐的小於悄悄對漫漫道:“姐姐,我有點不想玩這個了。”

漫漫點頭:“我也是。我想去玩碰碰車。”

坐在他們後排的休斯一邊一個摁住小兔子,半是引誘半是獰笑:“不行,再陪叔叔坐一圈!”

小兔子們:“QAQ!!”

另一邊旁觀的大人們:“……”

岑尋枝一臉慘不忍睹的表情移開視線,看見紀攸眼睛亮亮地望着自己。

他熟悉這個眼神,岑小於小朋友也是一樣,一旦用上星星眼,就代表有請求了。

“有話直說吧。”

他說。

紀攸點點頭,看了眼旁邊的裴桉:“枝枝,Annie有一個想法,不知道你同不同意。”

“什麽?”

“可不可以讓他拍一段兔寶寶和兔子妹妹在樂園裏玩兒的視頻?不盈利用,唔,應該算是公益宣傳片吧,反種族歧視的。”

“……我覺得不合适。”

岑尋枝想都沒想就拒絕了,他家這小兔崽子還是個需要小心隐藏的秘密呢,哪兒能直接暴露在公衆視線下。

他是曉得網絡的強大之處的,今天給小於一個鏡頭,明天就能扒出來他是走私進賽瑟納林、被一衆人窩藏的小違禁品。

鳳凰眨巴眨巴琉璃瞳:“那,只有背影呢?”

岑尋枝還是覺得不安全。

誰知道那些上網的人一天天是不是用放大鏡或者逐幀暫停看視頻。

紀攸看向裴桉,後者直接接了話:“背影也不行的話,純剪影我也可以操作。”

岑尋枝沉默了。

裴導的确幫了自己很多忙,沒有他帶來的皇帝的外交通行令,沒有“黑缪斯號”,他和小於不可能這麽順利離開聯邦。

只是一個小小的拍攝請求,還不露臉的那種……

裴桉五指輪流輕敲着膝蓋,少頃,忽然一拍腿:“我想到了!這樣吧,少将陪小崽兒一起上鏡行不行?”

岑尋枝:“……”

要不要看看你在說什麽。

這種“小於單獨不行、扯上自己就可以”的離譜邏輯方式,怎麽跟弗拉夏那個小子這麽像。

裴桉自己也發現了邏輯漏洞:“嘶,這樣也不行。那我再想想……”

“拍背影吧。”岑尋枝道,“不過有我有幾個要求。”

裴桉點頭:“你說。”

“第一,漫漫那邊我不是她的監護人,需要問過她養母再決定。第二,小於如果拍攝,需要給他戴個面具或者頭盔什麽的。”

“還有嗎?”

“還有最後一個。”岑尋枝說,“我希望能把他扮成女孩,這樣可以加大混淆力度,減少日後被認出來的概率。”

紀攸噗嗤笑了:“兔寶寶也要成兔子妹妹了。”

裴桉笑得意味深長:“這個簡單,我劇組裏最不缺的就是戲服。你想看什麽樣子的?蓬蓬裙?公主裙?背帶裙?格子裙?”

岑尋枝:“……”

岑尋枝:“是這樣的,裴先生,希望你明白,我提的這個想法,不是想他穿裙子才——”

裴桉善解人意道:“明白明白。情勢所迫。”

紀攸也點頭:“理解理解。”

岑尋枝:“………………”

*

程沒有同意漫漫參與拍攝,于是,小於需要獨挑大梁。

作為裴桉的私人星艦,“黑缪斯號”按照他的喜好應有盡有,包括化妝間、更衣室、攝影棚、剪輯室,一整套流程一個不缺。

很明顯在船上拍攝不是一次兩次了。

按照岑尋枝“最好打扮得面目全非”的要求,除了不用露出來的臉,裴桉給小於挑了假發和裙子。

不同于他自己的深色順毛,這是頂金色的卷毛假發,兩邊紮成雙馬尾,左邊是西瓜發卡,右邊則是葡萄。

至于裙子,則是彩色橫條紋的短袖配淡藍牛仔背帶裙。

三四歲的小朋友本來就沒什麽明顯的性別特征,再加上小於長得格外可愛,卷卷的假發一戴,小裙子一穿,完全就是個小姑娘。

最喜歡小可愛的鳳凰捧臉:“洋娃娃嘛!”

休斯揉揉他的頭發:“也有九九你說別人是洋娃娃的一天啦。”

小鳥以前也是任勞任怨被打扮玩真人版換裝游戲的那個。

現在輪到小兔子了。

漫漫雖然不能拍廣告,不過這不妨礙她徜徉在漂亮小裙子裏一件件換得很開心。

超有錢超大方的Ann叔叔說了,喜歡哪件就拿去。

弟弟現在穿的那一套,也是她提出的建議。

……诶?還是說,現在暫時變成“妹妹”了呢?

裴桉構想中的這段宣傳片,并不需要有刻意的演戲成分,也不需要半句臺詞,靠後期加字幕就行。

他需要捕捉的就是小於在樂園裏開心玩耍的片段,營造出小兔子與人造設施與自然和諧相處的氛圍。

垂耳兔是溫順、聰明、善良的種族,他們的自理能力較弱,需要依附于其他種族的飼喂和養育,宇宙中有許多文明都樂于接納他們。

正因如此,賽瑟納林聯邦嚴禁垂耳兔進入星域的條例,一直為許多外邦人士所不解,所反對。

百年來,一直有域外熱心人士宣傳反歧視,所有種族都應該有平等生活的權力。

裴導每年都會錄制不同類型的公益廣告,包括關愛孤寡老人,幫助貧困兒童,關注罕見疾病等等。

接到帝後希望他能去聯邦接兩只小垂耳兔的請求,裴桉靈光一現,正好是個一舉多得的美差。

現在,他已經收集到小於在各個游樂設施上玩耍的片段了。

但還差最後一個。

“少将,還是需要拜托你。”他補充,“不需要露臉,只要手就可以。”

岑尋枝:“?”

*

最後的拍攝鏡頭是在仿真山丘上,小兔子背對着鏡頭坐在爛漫山花中,小手托腮,落寞地看着全息投影中正在下沉的夕陽。

天要黑了,小兔子卻無家可歸。

有沒有人,有沒有誰願意帶崽崽回家呢?

在錄制之前,裴導給小演員講了戲,還稍微擔心了下崽崽能不能理解和記住。

可真到了上場時,小於根本不需要“演”。

他只要坐在那兒,就想起了絨絨球星自己最愛的那片山坡,和他認真照顧的十七朵紫苜蓿花。

有一朵,被五哥踩壞了。

後來他就被帶走了,再也沒有回去過。

花花們還好嗎?

另外十六朵,有繼續開花嗎?

已經不能再喊爸爸媽媽的垂耳兔夫婦,還有其他的兄弟姐妹,大家都還好嗎?

有沒有人,還記得小於?

透明的風拂過幼崽的發梢,樂園的天空如同真實的黃昏那樣慢吞吞暗下來。

小小的孩子仍然坐在那兒,抱着膝蓋,仰望着天際流動的晚霞。

沒有人來找他,沒有人來帶他回家。

天色越來越暗,昏聩的暮色幾乎要将幼小的兔兔吞沒。

他還是沒有等到任何人,把自己蜷得更小,兩只兔耳朵失落地耷拉下去。

長夜就要來臨。

就在最後一絲夕陽即将沉下地平線之前,一只手,忽然出現在孩子面前。

那是一直很漂亮的手,手指纖長,骨節分明,有過傷疤,也有力量。

小兔兔的耳朵警戒地一翹,并沒有立即回應,反而謹慎往後面縮了縮。

然而那只手沒有縮回去,依舊做出一個等待的動作。

許久許久,膽怯的小家夥才終于鼓足勇氣,伸出自己的小手,試探着去觸碰成年人。

而成年人沒有着急,像是等待願意靠近的小蝸牛那樣,直到孩子抓住他的手指,才緩慢地、溫柔地将小手放進自己掌心裏。

他拉起小幼崽,引着他穿過花叢,走下山丘,離開孤獨的泥沼。

一直一直大手牽小手。

夜晚到來,但他們都不是一個人了。

再也不會孤獨。

——至此,全片終。

*

“……非常完美。”裴桉滿意地看着錄制機的回放,一向挑剔嚴苛的大導演也許是從業以來第一次舍得用“完美”這個詞,“創意,視覺效果,故事情節,都是我要的。”

他微微笑:“謝謝兩位岑先生的配合。”

偎在mama懷裏恢複情緒的兔兔小演員眨了眨眼,眨掉一滴方才盈的淚。

兩位岑先生?

除了mama,還有——

哦!他也姓岑,他和mama一樣,也是岑先生耶!

晶瑩的淚珠還挂在長睫毛上,幼崽已經露出了笑容。

裴桉環視一圈,當導演決定收工的習慣改不掉:“好了,大家都回去休息吧。再睡一覺醒來,我們就要到站了。”

小兔兔悄聲問監護人:“要到新的星星了嗎?”

岑尋枝幫他取下假發,理了理蓬亂的頭發和耳朵毛毛:“是。”

幼崽眼神中流露出欣悅。

他一直向往的,光年之外的星辰,馬上就觸手可及了。

所有人各回各屋,為降落做準備。

誰也沒注意到,星艦最底層的貨倉裏,有個人正趴在行李箱中間的縫隙裏呼呼大睡。

逼仄的空間也沒影響他的優秀睡眠質量,還能在如此狹窄的地方翻了身,繼續惬意地打着小呼嚕。

心大的人在哪裏都心大,這也是他們人生的快樂法則。

“黑缪斯號”挾着一船人向前飛去,在無垠宇宙中拖曳出微渺的光痕。

前方即将抵達目的地:阿爾法象限,第一人類帝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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