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第59章

母星星系,諾厄星。

靳今年剛從帝國第一軍校畢業,分配到諾厄星的駐軍基地。這是顆特別的星球,一半荒漠,一半密林,從宇宙中看上去配色如同抹茶紅豆。

諾厄星的環境相對其他繁華星球來說還是比較艱苦的,好在靳也是個宅人,只要網絡夠流暢,每天訓練完能回宿舍打打游戲看看直播就行了。

今天他出了點兒錯,被基地總指揮官留下來親自看着加練。

指揮官姓郁,是個長相清秀、看起來脾氣很好的年輕人。

可惜,在訓練方面相當嚴格。

天使面容,魔鬼法則。

靳拖着疲憊的身軀回到宿舍,倒在床上什麽也不想幹,摸出PADD開始搜羅今天又有什麽新鮮的直播間。

他和大多數只喜歡看老牌爆款的觀衆不一樣,更偏好按照開播時間倒序淘有趣的新人。

比如今天他的手指停在了一個名為“草草”的新人直播間。

靳瞄了一眼,“草草”激活、開通直播間,在兩個小時以前。

而短短倆小時內,它已經竄上了多少人絞盡腦汁也擠不上去的狂暴麥旋風新人潛力榜。

靳懶洋洋地靠在枕頭上,他倒要看看究竟“草草”有什麽新奇。

他剛點進去,就看見滿屏幕都快被靈靈的紫色占據了。

靳愣了愣,才看出來那是一雙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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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什麽主播啊?太不專業了吧?

還是說是什麽美瞳眼妝廣告?

話說回來這眼睛還挺好看,圓圓的,清澈見底,像小孩子——

咦?!

主播往後挪了挪,這張嫩得能掐出水的小臉蛋——怎麽還都是真的小孩子吧!

根據星聯的未成年人防沉迷保護條例,未成年人是不允許開通直播間的,除非是被父母記錄;但就算如此,也是要遞交申請之後有專員監督才行。

還有另一種可能,就是小孩兒玩耍時無意識觸碰到了直播攝像頭的開關,畢竟現在攝像頭的造型做得越來越隐秘、越來越離譜。

這種直播間會短暫地存活一段時間,直到被管理員發現。

靳猜想,這個小孩子就是這樣。

二娃是最新一代直播助手,不再需要主播固定位置對着攝像頭,也不需要有另一個人輔助,一旦鎖定人臉,“蘋果”上面長得像蘋果葉的東西就會伸出小葉片,旋轉飛起來,然後進行自動跟随,直到主播喊停。

畫面裏的幼崽看起來年齡非常小,頂多兩三歲,身高很有限,似乎在試圖拿到攝像頭所在海拔的什麽東西。

他從頭到尾都沒有看直播攝像頭一眼,不知是東西距離太遠,還是他個子太小,怎麽都夠不着。

幼崽蹦跶了好幾下,還是失敗。

小耳朵失落地耷拉下去。

——等等。

耳朵?!

靳“噌”地從床上坐起來,捧着PADD瞪大了眼睛。

沒錯,這耳朵根本不是人類!

淺色的,長而扁,乖巧地垂在臉頰旁,毛茸茸。

這分明——分明是兔耳朵嘛!

而且很明顯,是兔兔族中的垂耳兔分支。

垂耳兔,那可是垂耳兔诶!

星網直播間是不分種族地域的,各種文明的有志之士都會來試試看。

什麽長角的,八條觸手的,三個鼻子四個眼睛的,只有想不到,沒有不存在的奇形怪狀。

然而直播間裏卻幾乎沒有兔兔族。

尤其是垂耳兔,據靳所知,一只都沒有過。

兔兔們敏感且害羞,這種性格讓他們無法承受太多來自外界的關注,直播就是一種熱情到可能會傷害他們的壓力。

垂耳兔又比別的兔兔更加特殊,鑒于他們在賽瑟納林有很尴尬的處境,而賽瑟納林又是星聯中地位斐然的成員,別說以垂耳兔為主體了,大多數主播甚至不會讓垂耳兔入境。

換句話說,成天泡在各種五花八門種族直播間的星網觀衆們,卻從來沒有任何一個人見過垂耳兔。

更別提,一只垂耳兔幼崽了。

這是何其珍貴的存在?

靳并不清楚有關絨絨球星的運行方式,只知道帝國的人家要是能得到一只兔兔幼崽,都寶貝得不成樣子,掖着藏着生怕別人惦記,更別說帶出來抛頭露面了。

這是誰家——這位“草草”家真是夠慷慨的,居然這麽大方讓全星際的觀衆欣賞TA家的小幼崽——這和菩薩有什麽差別!

很明顯,不止他一個人這麽想。

密密麻麻的彈幕從眼前飄過:

【我去,還真是。】

【我聽朋友說的時候還不相信,真有垂耳兔直播啊!】

【好可愛诶,感覺他根本沒發現自己被直播了。】

【有點笨笨但是超可愛的崽崽,我親親親!】

【他到底在拿什麽啊?】

【從開始我就在看了,好像是水果。】

【沒看錯的話,一開始其實是拿得到的,結果越推越遠,現在就完全夠不着了。】

【哎喲,可憐寶寶。來姨姨這裏,姨姨家裏水果管夠!】

【咦,這個啪啦果我曾見過的。好像是帝國哪裏的特産來着。】

【該說不說我室友帶回來的就是這種果子。難道小主播跟我室友是一個星球的?】

【……怎麽會是這麽快就進展到扒馬了嗎?】

【還是個孩子不要啊!】

畫面中的小兔兔對自己快要被翻出來究竟來自于哪兒無知無覺,他的眼角傷心地向下彎,兔耳朵抖動了幾下,消失在鏡頭前。

【啊啊啊小可愛怎麽了?】

【一副要哭的樣子。因為拿不到了嗎?】

【別走啊崽!】

【有人知道這個鏡頭是哪一代嗎?會不會自動跟随?】

由于沒有得到用戶的允許,“蘋果”二娃并不能起飛,老老實實待在桌上,連鏡頭都不能偏移。

就在觀衆們失望離開、“草草”直播間人數大幅下跌時,還在堅守的靳再一次看見屏幕前翹起的兩只小耳朵。

他精神一振。

崽回來了!

這回和之前不同,小家夥不再是只露出來那麽一點點耳朵尖和眼睛,明顯大半張臉都出現在了鏡頭裏。

看來,他找到了什麽東西把自己墊高。

多半是小椅子之類的。

冷清下去的彈幕重新熱鬧起來:

【自己做不到就借助外力,好聰明的寶貝。】

【不是吧,這也能被誇獎聰明?那我還餓了知道吃飯、下雨知道往家跑呢,怎麽沒人誇我聰明?】

【你也是兩三歲的幼崽,做得到這些,你也會被誇的。】

【切,按照我們種族的年齡劃分,我也是幼崽呢。】

星網直播間所有彈幕、包括主播使用、以及畫面裏出現的語言,都會根據觀衆所在地自動翻譯。

不管來自哪裏,都可以和網友們順暢且愉快地交流。

或者絲滑地吵架。

靳向來是只看、不發彈幕,尤其這會兒注意力全在崽崽身上,更是無所謂飛速滑動的一行行評論。

小兔兔此前的努力,将自己的處境變得更加艱難:每一次都是指尖能觸到水果的邊緣,他一使勁兒,只會把整個果盤推得更遠。

所以,等他搬來小板凳、脫掉鞋子穿着可愛的花花小襪子踩在上面時,難度已經比先前上升了幾個level。

崽崽的小臉顯出為難。

到底怎麽辦才好呢?

他還站在小椅子上,卻半彎腰趴在了桌上。

雙手托腮,眉頭擰起,小表情苦惱又糾結。

殊不知這個小模樣已經把觀衆們萌翻了。

【哎喲這小包子臉,我今天必須嘬兩口!】

【崽有點瘦了,我是專業的育兒師,要不把崽送來我這兒養養,我保證送來一個崽還回去胖成倆】

【算盤打得裏斯特拉斯星系都聽見了。】

【哎,真好啊,對于小孩子來說能不能吃到啪啦果就已經是天底下最大的煩惱了。】

【所以說啪啦果到底是哪裏的特産?】

【我也想知道。有沒有人報名組團去偷小兔兔?】

屏幕裏的幼崽眼睛一亮,又想到了新方法。

他跳下椅子,拖鞋發出啪嗒啪嗒的清脆聲響,不一會兒,帶着一根樹枝回來了。

據說在幾百萬年前,剛剛從猿類進化出來的人類,就會用樹枝磨出來的棍子防身。

這種安全感刻在人類的基因裏,以至于幾百萬年後早就有了各種高科技武器的星際時代,凡是人類,包括同根同源的賽瑟納林人,看到粗壯筆直的樹枝時,還會有親切感。

【崽要用工具了,真是聰明崽!】

【這個樹枝真的很不錯,小家夥眼光好,有天賦,以後跟叔叔伯伯們來撿樹枝吧。】

【猛崽撿樹枝.jpg】

小兔子還不知道自己已經被各大網絡組織争搶中,舉起樹枝急急地往前伸。

他的眼神堅毅,還在小聲“嘿喲”“嘿咻”給自己加油打氣,像一場一定要贏得的戰鬥。

不僅是他,光年之外的觀衆們也是同樣。

【加油啊啊啊啊!】

【沖啊小草寶寶!】

【……等會兒啥時候有名字了?】

【我覺得還是小兔寶寶比較貼合。】

【加油!就差一點點了!】

【啊啊啊啊我都跟着緊張起來了!】

【我瞅就剩最後幾厘米了——】

小幼崽能不能夠得着想吃的水果,被成千上萬的觀衆們烘托得仿佛一場星際争霸巅峰對決賽。

就在這時,另一個人忽然闖入鏡頭。

那是個五官相當秀麗的青年,氣質冷峻矜貴,乍一看就是那種很讨厭叽叽喳喳的小孩的類型,會在孩子們在身邊打鬧時冷聲道“誰再大跑大叫就會被我丢下星艦扔進太空粉碎”的那種。

觀衆們一度擔心,他會不會責怪把樹葉抖得滿桌面都是的小兔子。

然而和衆人的猜測相反,青年低頭問幼崽:“想吃哪一個?”

崽崽踩着小板凳轉過身:“想、想吃青青瓜。”

青年擔憂他站不穩摔着,扶着小孩兒的肩膀:“下來。”

崽崽握着監護人的手,這回也不跳了,乖巧地走下來,穿好鞋之後還用紙擦了擦其實并沒有被踩髒的椅面。

青年轉動輪椅向前——直到這時,觀衆們才發現他是殘障人士——正對着攝像頭,從果盤裏挑出崽崽想要的水果。

這一下猛地湊近許多,連放大後都毫無瑕疵的肌膚清冷得像玉。

臉在江山在,就算腿部有疾也絲毫不影響網友的口嗨。

【握草!好帥!】

【發現了,我命中注定的老公!】

【什麽老公俗不俗,我直接嗨老婆好吧[狗頭叼玫瑰.jpg]】

一番努力後,總算(在監護人的幫助下)拿到青青瓜的小兔兔很開心,邀請成年人咬第一口。

小家夥星星眼期待,熱情難拒,青年只好咬了一小口。

低頭的動作勾勒出頸側漂亮的線條。

“很甜。”他摸摸小兔頭,“去吃吧。”

崽崽帶着剩下的青青瓜蹦蹦跳跳跑遠了,兔耳朵上下翻飛,像一雙快樂的小蝴蝶。

監護人目送着他,視線是連自己都沒察覺到的溫柔。

彈幕又開始嗷嗷叫起來:

【外冷內熱,媽媽這款我是真喜歡!】

【噢噢噢噢我那溫柔美麗賢惠動人的互聯網新老婆。】

【你們這些人,逮到誰都叫老婆,真沒素質。不像我,我喜歡叫妻子。】

【真沒看出來他對小兔子這麽好,剛出來的時候我以為會說崽崽的不是呢。】

【崽也沒做錯啥啊,為啥要說他?】

【害你不懂,有的家長就這樣,孩子做了什麽不重要,重要的是能顯示自己的權威。】

觀衆們的讨論點很快轉移到了互相大吐苦水、埋怨童年、埋怨家庭、怨天怨地怨宇宙洪荒日星宿列張。

那青年忽然轉身,一眨不眨盯着攝像頭。

他的眼睛非常漂亮,哪怕目光是冷的,也不影響那長睫下的流光溢彩。

【我靠這人怎麽長得像畫一樣啊?我快不能呼吸了。】

【嘶,他是不是發現了什麽?】

【哦對哦,我差點忘了,小兔寶寶應該是誤觸直播開關了吧?】

【話說這種誤播的管理員都會來封禁的,今天咋沒來?】

【嚴重懷疑管理員也在看。】

【誰能不被我們崽崽萌到呢!姨姨延遲一個親親!】

彈幕熱熱鬧鬧讨論着,等敲完字再看屏幕,青年已然湊得極近,拿起攝像頭捧到自己面前,淡色的薄唇不高興地抿起來,那距離近得像一個吻——

然後,毫不留情掐了。

〖===親愛的用戶您好,您所關注的直播間已結束播送,請耐心等待下次相會喲===〗

彈幕一片哭天搶地的慘叫。

唯有屏幕外的靳,怔怔地盯着黑屏上自己傻不愣登的面孔,回不過來神。

就那麽一眼。

只是青年朝着鏡頭平淡地望過來的那一眼,叫他驀地感到呼吸急促,心髒砰砰直跳。

簡直就像……

就像一見鐘情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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