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後來
第五十九章,後來
偶有一次,聽趙钰提起說:父王很厲害,我怕我長大了以後沒有父王那樣厲害,不能擔當這樣的重任,辜負了父王和百姓的期許。
張良手上擺弄着八卦鎖,有些不以為意:“像你父王那樣的人,本身就是前無古人後無來者的存在了。
世上除了那位趙先生,又有誰比得上。
但是公子,你的存在本身就是他們的驕傲,王上就只有你一個兒子,你有這樣的想法,就證明,你以後會是一位明君。
或許你做不到王上那樣偉大,但是你能夠帶領大秦前進,就夠了。”
或許平常間父子再不對付,但是兒女對父親的崇拜是一樣的,何況他們的父親還是那樣的一位君王。
在那樣的高度,那樣的光環下,又有誰說他能追趕的上呢?
時勢造英雄,英雄也造時勢。
趙钰像是釋懷了似的和張良一起擺弄起了八卦鎖:“你說得對。”
“那可不。”張良依舊臭屁,“我告訴你,以後我和你,還有公主殿下,絕對比什麽王绾李斯之流厲害的多了。”
“為什麽不跟父王他們比?”趙钰反問。
“比不過。”張良倒是自覺,也不覺得喪氣,反正他昨天剪了一撮王绾大人的胡須自我感覺還不錯。
偶有一次,嬴政見過趙姬一面,自從多年前,趙姬和嫪毐的事結束後,趙政雖然沒有幽禁趙姬,趙姬卻是自覺地閉門不出,在甘泉宮中安分地當她的太後。
也或許是她清楚,自己的這個兒子,羽翼豐滿,她也再無法插足朝堂了。
那次或許是趙姬刻意的,也或許是碰巧遇見,他們在池邊相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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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姬的美豔即便年歲漸長也是風韻猶存,再見她時,嬴政已經沒了以往的波瀾,也或許是真的釋懷了未可知,總之她于嬴政而言,或許只是一位熟人,總之生養之恩還在,以天下奉養太後餘生是應當的。
“太後。”嬴政躬身一拜。
“我道是誰,原來是趙大人。”趙姬有幾分陰腔怪調,濃妝豔抹好似從前,但嬴政卻明白,她不一樣了,少了那股無知者無畏的氣焰,到底是失去了她的情人,而畏懼于趙政的威勢,不敢再做一些出格的事,“趙大人生的好看不假,可趙大人是有真才實學的,又何必以這樣的方式來獲得我兒的寵信?”
“臣同趙政之間,便只有利害關系嗎?
太後也有過一段情,也或許不止一段,應當明白什麽叫做情之所至。”嬴政淡淡地反駁她。
“你們,你們知道什麽是情?”趙姬仿佛聽到了什麽天大的笑話似的,兀自地笑了起來,笑的花枝亂顫,眼中含淚,有些站不住的姿态需要身旁的婢子來攙扶,而後收斂了笑容又唾了一口,“你們,真讓我覺得惡心。”
“太後教訓的是。”嬴政不悲不喜地回道。
趙姬嫌惡的眼神一閃而過,而後轉身便走,她今日就是來看看她兒子選擇的人到底如何,看過了便罷了。
午夜夢回,一切恍如夢中,細數過往的樁樁件件,罷了,到底是她對不起趙政。
依着如今的趙政,也不需要母親了,往事已矣,便這樣吧。
偶有一次,嬴政二人在鹹陽城中偶遇了陸玄的仆從,百般追問之下,才知曉如今是他一個人了,而陸玄早已歸天命。
“公子将他的東西都留給了我們,鹹陽城繁華,我來此處定居,也順便做些生意。”仆從也不再是那年輕模樣,牽着他的夫人,稍顯富态,提起陸玄的時候帶着幾分思念和感傷。
“他如今,葬在何處?”嬴政又問,記得陸玄說,他想回歸故裏,也想魂居故裏的。
“公子一生,無妻無子,總說娶妻生子是拖累了家人。”男子說到那時候已經有了幾分淚意,“他最後葬在了魏國,面對着大齊的方向。
說要是有機會,去祭拜他的時候,為他帶一抔故鄉土。”
“他不是說,他要回家了嗎?”心中到底是震撼更多還是傷感更多,嬴政一時間難以分辨,百年來,如陸玄一般的人太多了,為了理想,為了抱負,為了國家,最後客死異鄉。
“公子他放心不下啊,明知無力回天,卻總是放心不下。”說到此處男子已是哭了,“後面,他騎不動馬,就坐馬車,即便站不住了也要強撐着。
可是不是所有的貴族都像公子一樣的,他們哪裏聽得進去公子的話呢?
賄賂容易,回頭卻是難。”
“太癡了。”嬴政長嘆一聲,若是生活在太平盛世,或許也是在春日裏同好友踏青作詩的言念君子吧?
即便病弱憑借他的家世也可以無虞。
偏偏生在亂世,偏偏又不那樣自私,偏偏心中有國家,奔波勞碌卻一無所獲在絕望中走完了他短暫的一生。
“等大秦統一六國後,百姓就可以過太平日子了。
到時候,你帶陸公子回家。”趙政沉吟過後告訴男子這句話,雖然是很輕的一句話,但卻是重如泰山的承諾,這次的大秦,一定要平安走向太平盛世。
偶有一次,嬴政在坊間讀到了一篇文章,絕對是世之大作,作者卻是不詳,嬴政看着熟悉的行文方式和論調,總有預感,這是韓非的文章,而且是他上一世都沒有讀到過的大作。
若是如此,韓非還活着,他的名字和他的作品他的思想,會跟着大秦,一起流傳影響後世,且生生不息。
在認知到這一點的時候,嬴政的心胸是激蕩的,心跳也快了幾分,捧着竹簡就準備回家,去到鹹陽宮中,将這篇大作同趙政分享。
而後來,張良也湊了過來:“這不是,我叔叔的文章嗎?”
“你叔叔?”嬴政難以置信地看着他。
“公子韓非啊。”張良摸着下巴回答道,“按着族譜往上查的話,我和韓非是有親緣關系的。”
“照你這樣說,寡人按着族譜往上查,說不定祖宗上也有韓國的公主,然後呢,寡人同你也有親緣關系。”趙政總覺得張良的有些言論好氣又好笑,并且你又不能完全否認這樣的觀點。
“有可能。”張良一本正經地回答道。
“滾吧,再不滾大刑伺候。”趙政踹了他一腳。
“好,馬上滾。”張良飛也似的溜了出去,不得不承認的是,年輕真好。
偶有一次,嬴政拟了個名單,上面有一串的名字:韓信、劉季、項羽……
“能用的人就用,不能用的就除了,夷三族都不過分。”嬴政将手中的名單遞給了趙政正色道。
又像是反應過來什麽似的,告訴他:“劉季必須除。”
“好。”趙政不問緣由,答應了下來。
其實嬴政明白,他要做的變革太大了,國家勢必會不穩定,肯定會有這樣的人出現,不是你也是他,所以這一世他才想着更溫和一些的法子,即便沒有趙高也未必能實現他想實現的。
他親眼見證了那些,未免太過殘忍,不想再經歷一次,也或許這樣,相較于趙政,他少了一些少年人的自信和張狂,變得更加得謹慎,不能說這樣不好,只是經歷不同,勢必會有性格上的變化的。
上一世他為始皇帝的時候,也很狂,不狂妄又怎麽取了皇帝這兩個字,還想着千秋萬世。
可在經歷了三年亡覆,阿房一炬後,他哪裏還能一如既往。
不對的地方,他便改,反思自己,也反思他的那些決策。
何況有了志同道合的愛人以後,一切都變得有所不同了起來,算是一個歸處,一個讓他心安和休憩的地方。
可以表達他的情緒,可以去示弱,去肆意妄為。
所有人都記得他是始皇帝,可忘了他也是個人,不是他不需要,而是他得不到。
偶有一次,他們去宗廟裏憑吊先祖,沒有文武百官,是私下裏去的,只有彼此,跪在祖先的牌位前,拜了幾拜。
他們之間沒有三媒六聘,男女之間嫁娶的規矩都沒有,有的只是彼此心上的枷鎖。
或許是祖先覺得太荒唐,當即下了一場大雨,狂風大作,閃電帶着雷鳴,讓這天地都失了顏色。
這樣的大雨,即便戴了鬥笠也是無用的,兩個人幹脆在宗廟裏住了一夜。
這世上,置喙秦王政的人太多了,什麽天災人禍,是秦王德不配位,再加一樁感情上的,那又何妨?
“要不要在這裏做?”地上鋪了一張席子,兩個人就這樣相擁着躺在了宗廟裏,有時候趙政的想法比嬴政更為荒唐。
嬴政眉頭突突地跳了跳:“你是真不怕祖宗來找你。”
“來就來,有本事帶走我們,但是他們也肯定舍不得。”趙政眉眼間帶着幾分挑釁的狂妄,“就我這樣的,千年都不一定出一個,帶走我是趙家的損失。”
嬴政發出一聲低笑,轉過身去背對着他,反複感慨年輕真好,還好經歷那些事情的是自己。
“先生啊,要不要做啊。”
“不要。”
“那親親?”
“不。”
“口是心非可不好,先生心情不佳?”
“我想我可能是老了,有時候總有一些悲秋傷春。”嬴政起身告訴他。
“脾氣也變好了?”
“嗯。”何止變好了,簡直是好上太多了,嬴政想,以前誰不畏他、懼他。
“所以,我們來做嗎?”一切的問題又回到了最初的起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