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威脅

威脅

再回身,隔窗朝宋溪若安撫般笑笑,“溪若,我便住在城中,你若有事,師兄随時都可來幫襯。”

“好。”宋溪若點頭,鎮定心神。

“放心吧,既是公主的貴客,我們不會怠慢。”辛梧擺擺手,從旁走出一個存在感不高的下屬領着關清晏漸漸遠走。

轎簾放下,宋溪若指尖輕輕摩挲着放在袖中的紙片,阖上眼,心髒卻撲通直跳,一張俏麗的臉上掩不住惶惶不安。

辛梧一揮衣袖,之前死寂着站在一旁的華美的傀儡紙人頓時活絡了起來,浩浩湯湯的隊伍莊嚴隆重,卻詭異非常,如長龍一般,沿着筆直的宮道插入這深深宮闱之中。

紫承殿前。

轎辇停下,辛梧遣散傀儡,宋溪若一身青色衣裙,被一衆男女宮人簇擁着,微微蹙眉,不适應眼下的氛圍,還是辛梧出聲将人遣散。

“走吧,公主殿下,陛下與娘娘就在殿中。”

宋溪若微微一怔,恍惚中反應過來,自己馬上就要見到闊別多年的父母了。

五歲時辭別京都,千裏迢迢到歸一山淩霄派拜師,到而今,已經十三年,她也十八歲了,年華暗換,修仙無歲月,父母親人的音容笑貌都已記不清了。

只是父母終究是父母,血脈親情難以割舍。

但這一次歸來……

跟上辛梧的腳步,守在殿外的宮人見此紛紛避讓,颔首低眉,态度恭敬,太監通傳一聲,嗓音尖利,兩人跨過朱紅色門檻,終于進了金雕玉砌的正殿。

宋溪若遙遙遠望,修士耳聰目明,主位上身着明黃色衣袍的中年男人身姿挺拔,面上威嚴,但見到她時,神色頓時和緩了下來。

坐在男人身邊的婦人,滿頭珠翠,一雙脈脈含情眼,清淚微垂,一瞬不瞬地瞧着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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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嬌嬌兒快過來。”婦人招招手,開口便是控制不住的泣音。

殿內侍奉的宮人十分有眼力見地無聲退出,合上殿門。

宋溪若越過辛梧快步上前,一把被婦人抱住,“嬌嬌兒都長這麽高了,長大了,長大了。”

“阿,阿娘……”宋溪若身體僵硬,緩緩擡手回抱。

“終于回來了,快,叫爹。”中年男人走到娘倆兒身邊,笑了笑,掩不住的欣喜,

“爹。”宋溪若鼻頭一紅,聲音裏也染上哭腔。

一家三口抱在一起,手上抹着淚,皇帝将宋溪若看了又看,上下打量,滿眼心疼,皇後也不住拉着宋溪若細細詢問她在淩霄派的經歷。

辛梧目光淡淡掃過在場的三人,兀自落座下首,靜靜等他們平複情緒。

半晌,三人收拾好情緒,宋溪若與皇後坐在一處,身着明黃龍袍的男人也落座上位。

“阿爹阿娘,京郊天佑山,究竟……”宋溪若試探着開口。

轎辇一路進城,她也聽市民熙熙攘攘,吵吵鬧鬧,人心惶惶,都說着天佑山的事,天佑山上國師殿,其中到底藏着什麽玄機?

“嬌嬌……”宋端打斷她的話,“有些事,你還是不必知道。”

“呵——”辛梧輕嗤一聲,十指骨節分明,扇面展開,輕輕晃着,語調散漫,“不該知道的想必她也知道得差不多了。”

宋端面色一僵,“國師,何出此言?”

辛梧站起身,眉眼冷下來,夏寧婉下意識護在女兒身前。

“恛天秘境中,本道想要追殺的人,你已經見過了吧?”辛梧向宋溪若逼近,“說說,它被你藏在哪兒了?”

“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麽。”宋溪若鎮定神色,手指不自覺攥上夏寧婉的衣袖。

“是嗎?”

辛梧嘴角噙着意味不明的笑,輕輕搖着扇子,毫不在意地退開腳步,“你們以為能發現什麽?真是天真!”

夏寧婉拍着宋溪若的背以示安撫。

“你到底想說什麽?”宋端将母女二人護在身後。

“當年那個傀儡從我手底下跑了,魔教,煞門,淩霄派,兖都辰氏,你以為他們留守天佑山是想做什麽?”辛梧冷笑一聲,“永安千年國祚,生死存亡,皆系于如今。”

“什……什麽……”宋端霎時間面色慘白,冷汗如雨涔涔落下,“他們,他們都知道了?”

宋溪若渾身發冷,僵硬呆立一旁。

真的,都是真的——

她嘴唇翕動卻發不出聲音,腦中一片空白。

“那如今該如何是好?”宋端穩住搖搖欲墜的身形,整個人像是瞬間蒼老了十歲。

“如何是好?”辛梧面上雲淡風輕,目光卻緊盯着被夫妻二人護在身後的宋溪若,“那個活死人不能落于人手,要麽抓回來,要麽死在外面。”

“抓回來!必須抓回來!”

宋端神色緊張,已顧不上皇帝威儀,忙轉身看向宋溪若,“嬌嬌兒,你當真不知道那傀儡的下落?”

“怎麽會不知?它定然在你身邊,你怎會不知啊!”

“快告訴爹娘……”

宋溪若的心沉了又沉,眸光垂落,強壓下心底無邊翻湧的情緒,藏在袖中的手指将空白符紙撕出長長一道口子。

“阿爹阿娘,你們說的活死人,與我到底有什麽關系?”

“嘶啦——”

符紙破碎的聲音清晰入耳,正在打坐的黎星原猛然回神,腦中紛亂冗雜的思緒如撥雲見日,困意消散,忙凝神感知宋溪若那一處的情況。

宋端對上宋溪若痛苦而清澈的眼神,瞬間被怔住,久久發不出聲音,夏寧婉也不說話。

“嬌嬌……”

“那傀儡與你生死相連,若是找不回它,它與你都可以去死了。”辛梧笑得散漫随意,眼波流轉,似洞若觀火,明察秋毫。

“那國祚是何意?天佑山上國師殿,還有什麽秘密!”宋溪若渾身抖得更厲害,藏在袖中的符紙被蹂出褶皺。

辛梧卻不搭腔了,只笑着,單手結印,術法光華流轉,莊嚴華麗的恢弘殿宇中靜到針落可聞,而浮躍在辛梧指尖的,是小蟄的影像。

“它死了,本道就想看看這些人以何種名目闖上國師殿。”

“你敢!”宋端厲聲呵斥,滿面怒容,“辛梧!溪若是朕的長樂公主!你敢!”

“陛下。”辛梧收了術法,冷冷看他,“禍從她起,當年解出卦象,本道依舊應下諾言,已經是冒險之舉。”

“今日本道能來知會你一聲,已算有始有終。”男人剎那間逼近三人,如風過不留情,一把鎏金折扇,幾乎如刀似劍。

“你,你簡直!”宋端立在原地,半步不退,驚駭不已,卻強裝鎮定,“那活死人不能死!朕的長樂公主也必須活着!”

“阿爹!”宋溪若回過神,将凡人父母護在身後。

“哈哈哈哈哈——”辛梧看三人面上如出一轍的戒備神态,像是逗弄寵物而得了樂趣,兀自笑了,只是笑意不達眼底。

“哈哈哈哈哈——”

“放心吧,本道會留你一命,還想看場好戲。”

倏然,男人面上笑意盡斂,眼神陰郁,強悍的威壓毫不收斂,“只是,雕蟲小技,在本道面前用一次便罷,怎麽就不長教訓呢?”

霎時間,滾燙熾熱的亮色火光猛然自宋溪若袖口處竄起,灼熱滾燙,那被撕出兩道裂縫的符紙瞬間湮滅成灰,順着被燒破的袖口簌簌落到地上。

人聲中斷,識海劇痛。

“唔——”

剎那間,黎星原捂着頭栽倒在地上,七竅流血,濃重的腥味頃刻間蔓延而來,眼前猩紅一片,神思混沌。

“怎麽了!”顏路岐一聲驚呼,人瞬移到黎星原身前,單手結印,慌忙幫人穩住心脈,“識海受損?你被辛梧覺察了!”

黎星原根本沒力氣應答。

“讓讓。”覃瑭不知塞了個什麽藥丸到黎星原嘴裏,“聚心咒!快點!”

顏路岐手上動作根本不敢停,頗有些焦頭爛額,“她都這樣了還念什麽聚心咒!”

“這算什麽?要是識海薄弱,念力不濟還敢學傀儡術?”覃瑭頭也沒擡,三兩下将人平放在地上,“這次要是挺過去,将來造化不小。”

聚心咒,聚心咒——

黎星原死咬着牙關,腦中一遍遍默念,後至嘴唇翕動,喃喃出聲,渾身上下抖如篩糠,卻依舊強撐着,什麽也想不了,只是一遍又一遍重複咒語。

一遍又一遍。

一邊又一遍。

冷汗和血流了滿身,肢體不能自控,五感盡失,恍恍惚惚如靈魂出竅,天地之間似荒蕪僻靜到只剩咒語,一遍又一遍,永無止境。

再醒來時,已經是第三日午後。

僵硬着肢體從地上坐起,背和屁股都被石土地面硌得生疼,黑色衣衫上沾染着未幹涸的血污,臉上也髒亂一片。

“醒了。”

“嗯。”下意識點頭,黎星原緩了緩神才反應過來眼前的境況。

“真是命大啊。”顏路岐也不照看小蟄了,笑着湊上來,“識海如何了?你可是把覃護法的家底都吃了,我都替他心疼。”

黎星原一怔,內窺識海,已然大好,甚至更加沉穩深厚。

“無妨,人要不争氣也是白費。”覃瑭擺擺手,話雖如此,但上前将人一把薅起來,動作一點也不含糊。

“多,多謝……”黎星原讪讪一笑,站直身,謝絕覃瑭攙扶,并覺得眼前這人的話怎麽聽怎麽有一種咬牙切齒的感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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