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章

第 28 章

李固跪下,輕輕吻了吻她的手背,他的嘴唇不住地顫抖,睫毛也是,顫地厲害,像一只翩跹的蝶,找不到心的依靠。

“小宗師,你抖什麽?”喬念笑道,“一應事宜你去和老錢商量,我吩咐過他了,他知道。”

李固嘴唇翕動,問:“殿下什麽時候安排好的?”

喬念點了點他的眉心,附耳道:“見到你的第一面,我就知道:李固,絕非池中之物。”

喬念感到手上一熱,滑滑的熱淚從她的手指流過,一道水痕赫然出現。

“去吧,我信你。”喬念推開他,閉上眼睛,聽他越行越遠,勾唇笑了笑。真好,一切都在按計劃之有條不紊地進行着。

*

“錢管家,我走之後還望您好好照顧殿下,如今多事之秋,殿下的處境并非完全順遂。”李固帶着幾個他自己一手栽培的下屬,立于南橋之上,小聲囑咐前來送別的錢祝。

錢祝擡頭看向這位帶着鎏金面具的高大男子,他一身利落地黑衣,頭發用一根紅色的綢緞高高紮起馬尾,這人剩下的半張臉容色極佳,哪怕是這樣淺淺對視都叫人覺得心驚。

李固将手上的戒指脫下送給錢祝,那雙手雖粗糙卻骨節分明,泛着黃昏的金色,根根青筋清晰可見。“請幫我将這枚戒指轉交給殿下,多謝大人。”

錢牧皺眉:“你知道的,平常的吃喝小玩意就算了,可殿下向來不受下屬的金銀玉飾。殿下萬一不要可怎麽辦?”

“您只說是我請殿下幫我存着,不是送,殿下會收的。”李固堅持将那枚玉戒指遞給錢牧,然後潇灑掉頭,領着屬下頭也不回的奔赴司南。

風聲呼嘯而過,清風中夾雜着成熟的瓜果糧食香氣,讓李固想起小時候母親還在的時候帶着他下田收割的日子,那樣平淡幽遠。

可現在,他跟在公主身邊,即使刀尖舔血、夜不能寐,心裏卻快活得很。只有他自己知道每次見到殿下、她低頭淺笑的樣子、自信張揚的樣子、悄悄暗算別人的樣子,每一面都讓他感到無比新奇快樂。她什麽都不用做,只是見到她,自己的心就會亂,就會慌,會一敗塗地。

他真是該死,殿下救他、憐他,他卻敢肖想明月。平司南、立軍功、養兵馬,他會成為她最好用的刀,在她登上皇位之時,他會有一點點、一點點和其他人競争的籌碼。他什麽都不要,只要一絲絲愛憐就足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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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至深夜李固一行人才徹底離開京城,此時官道上已無多少行人,而馬匹也因狂奔稍顯力竭之态。

“大人,我們暫且歇一歇吧。一日十二時辰,歇三個時辰,人和馬匹才能有精力趕路,磨刀不誤砍柴。”顧一揚鞭幾下趕上李固勸他。

李固帶出來的六個人,都是顧家的子弟,代號從一到六。話說這顧家,原是根基深厚的武将世家,後來先皇忌憚其軍功,費心找了罪名将男子流放、女子給人為奴。

喬念穿到這個世界之後發現顧家的子弟就是後來助李固開辟江山的元勳。所以她提早下手,暗中從邊疆将這新生代的顧家兒郎全部調回給李固做下屬,她想好了,既然這些人是在李固手下打出功績來的,她不妨順水推舟将這一事實提前,而她坐收漁翁之利就好,還省得調教了,她是慣會躲懶的。

李固啓唇,“也好。”

又跑了将近半個時辰他們才看見光亮,正是這幾人苦苦尋覓的客棧。顧六離老遠喊:“大人,到了!”

李固騎馬到客棧前,将馬匹栓好,而後帶着顧家子弟進了大堂。此城名喚離夜,因為距離京城不遠,且東面臨海西面又是陸路交通的重要關口,所以此地的商業不可謂不繁榮。客棧一樓燈火通明,是各色的客商,說着不同的方言,一片和樂之态。

店小二見這幾個人氣度不凡,面若冰霜,便小心地湊前、小聲地說:“您幾個要打尖還是要住店?”

“住店。”

“好嘞!小店有上房、中房和下房,一晚分別是十兩銀子、五兩銀子、一兩銀子。您看看想要什麽樣的房間?要幾間?”

“四間中房。”李固轉身,“你們六個兩人一間,明日天亮立刻出發。”他又轉過頭,“每間客房上五斤鹵牛肉、兩盤炒菜和六個饅頭,去辦吧。”

小二連連點頭,心裏念叨這客官實在話少性子冷,但對手下人也算是不錯的,全都和自己一個标準,一視同仁嘛,難得嘞!

李固個顧家幾個孩子都是吃苦長大的,顧家那幾兄弟在邊疆的時候甚至吃不飽飯,所以李固這樣的安排他們當然不覺得寒酸,他們感念公主殿下、感念首領,願意付出所有忠誠。

當夜,吃飽喝足躺在硬榻上的時候,顧六問顧一,“大哥,您說殿下的籌謀能成嗎?”

顧一翻了個身,反問他:“若是不成,你會怎樣?”

月光從半透明的紙糊花窗透進來,在地上投下小片亮光,顧六看着那小片光諾諾開口:“小時候,我以為這輩子看見的光也就那樣了,礦山的月光、監工屋裏暖和的燈光和火光,可到了公主府我才看見,原來皇家的光、前途的光,那般明亮。

哥哥,不怕你笑,我原來跟着首領只是為了混口飽飯,連飯都吃不起的人不配談理想抱負。可後來,我看見殿下,殿下給咱們找師傅教謀略抱負,殿下把我們當人看、把百姓當人看,我願為她肝腦塗地。

哥哥,若有一天,我說的是假如有一天,我願意用自己的命護得殿下安全脫身,墜入地獄也永不後悔。”

顧一這時候拍了拍堂弟的後背,“所以你說哥哥怎會和你生出不一樣的心思?為殿下而死,死得其所。”

為了出行方便,所以這六個間房都是挨着的,李固已為宗師,他的五感都絕超常人。此刻兄弟二人的話他聽得清清楚楚。他将紅色的綢緞繞在指間,輕輕嗅了嗅,那上面似乎還殘留着殿下的香氣和體溫。

殿下啊殿下,您知道嗎,您的部下全都和我一樣,全心全意聽您差遣,為您鋪平帝王之路。

*

翌日,京郊。

“嗨!你們聽說沒有?咱們唯一的公主殿下開私庫、散銀兩,在京都各地開設粥鋪,且今天親自到粥鋪為流民貧民施粥。”滿臉疙瘩的瘦小乞丐顫顫巍巍地邊走邊和身邊的一行異地來的流民談論喬念的善舉。

那流民一臉震驚,“粥鋪?不愧是天子腳下,在我們那兒再難也看不見粥鋪啊?我們就聽着別人說京城來了大人、京城撥了赈災的銀子,可糧食也罷、銀子也罷,皆是半點沒有。我們就去問、去鬧,銀子呢?糧食呢?那些穿着官府的衙役打了吵聲最大的幾個漢子,罵‘賤骨頭賤肉死了就死了,糧食銀子自然到了大人手裏,層層搜刮下來,你以為還能到你們這些賤民手裏?’”

說着說着,那中年女子已經淚流滿面了,她身旁的小孩見到母親哭了,她也跟着哭。“咱們年年種地納稅,樣樣聽話,一心盼着國家好,可是呢,到頭來死的死殘的殘,老兄,您給我們指個明路,哪裏能讨得口飯吃?”

那乞丐聽了眼睛也濕了,“大妹子,跟着我,我帶你們去粥鋪吃碗熱粥。”

遠遠地,喬念看見越來與多的流民和乞丐,便招招手叫安嚴附耳過來,她小聲道:“把從其他地方來的流民統統記錄在冊,保證他們能活後派我們的人再開私庫,帶着錢糧和他們一同回到原地,讓他們到處宣傳、宣講。”

安嚴小心地将頭依在她的肩頭,笑道“殿下這是要用輿論?那還差一點東西。”

“什麽東西?”

安嚴任由喬念玩弄他那雙修長的手,無奈地說:“殿下明明知道還要問臣。”

“我已将地方的打點好了,我們這是在赈災,不會傳出什麽別的聲音的。”她輕哼一聲,“賤民?可就是這些他們口中的‘賤民’成就了大業。而我的帝位就是要将這些賤民捧上位,以此換來萬裏山河。”

“殿下心善,此乃萬民之福。”安嚴的目光一刻都無法從她身上移開,她那樣的耀眼奪目,可溫柔可霸氣亦可慈心涓涓。這樣的人,得她一分目光便已是三生有幸。

安嚴在他的手背上留下一個虔誠的淺吻。

喬念無語:這一個兩個的怎麽都喜歡吻她的手背,額間不好嗎?她擡起手,炫目的陽光透過手指縫在那張絕美的臉上留下道道斑駁的光影,恍若神仙下凡。

“那是?”那女人透過半開的窗子瞥見房中人的容顏在,只覺心神顫動,半晌說不上話。

乞丐拉拉婦女,“那就是咱們得公主殿下,真真正正的菩薩心腸,是老天爺派下來救咱們于水火的神女,要拜的!”

中年婦女聽了,連忙拉拉小女兒,跟着那群叩拜的人一起恭恭敬敬發自內心的行了叩拜的大禮。

安嚴又窩在她的肩頭笑,将整張臉都埋在她的頸窩裏,“殿下,臣心悅你。您瞧外面那些人,個個都敬您愛您,他們真心将您奉為天之驕女。”

喬念摸了摸他的頭發,如絲緞一般順滑水潤,她側頭道::“起來,随我一起接受百姓的愛戴,不過明日估計那些老家夥們又該唠叨了。”

安嚴順着她的力道起身,像只偷吃了魚的狡黠小狐貍,眨眨眼:“殿下不必擔憂,臣一人的唇舌亦能抵千百言官。”

“走吧,不要耽擱了。”

喬念在他的陪護下開門站在那萬千黎民之前,她高聲道:“不必跪拜,本宮受萬民供奉,自然要為黎民蒼生略盡綿力。”

四下一陣低低的抽泣,有感動、有崇拜、亦有那暗暗下的擁護之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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