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章
第 3 章
這一聲落下,除了夏寶之外,餐廳內所有人都噤聲了。
“嗚哇哇……”父母都不哄自己了,令夏寶愈發難過,他的哭聲更響亮了,但沒有一個人及時地來安慰他。
一向不愛吭聲的兒子竟會這樣說,夏鑫不敢置信地問道:“小滿,你說什麽?”
夏滿面色冷凝,重複了一遍:“我就是故意的。”
夏鑫想說什麽,被夏滿搶了話:“夏寶抓得我很痛,你們不舍得讓他疼,讓他放手,我心疼我自己,我總不能讓我一直疼着吧?”
這話像是在一語雙關,直戳夏鑫的心,夏鑫微張嘴唇,想說什麽,又不知道該怎麽說。
方若瑜拍拍夏寶的腦袋,下意識維護小兒子:“可你也不能這麽粗魯呀,寶寶還小,會疼的……”
“夏寶是你們的寶寶,我就不是了嗎?”夏滿雙眼通紅看着方若瑜和夏鑫。
夏滿心底知道不是,可他還是這麽說了,壓了十幾年的委屈終于說出口,堵在胸口的悶氣也消散了大半。
以前的他膽小怯懦,為了當好聽話的好孩子,總是将自己的委屈藏在心裏,唯恐自己哪一點沒有做好,讓父母讨厭他。
現在的夏滿沒有這層擔憂了。
夏鑫和方若瑜不是他的親生父母,所以才可以無視他那麽多年,他也不奢求能從他們身上獲得疼愛了。
夏滿高昂頭顱,将所有委屈不滿透露給夏鑫和方若瑜,指着仍哭泣不止的夏寶,高聲命令道:“哭什麽哭,疼的是我,我都沒有大聲哭,你不許比我哭得還大聲!給我閉嘴!”
夏寶:“……”
夏寶已經五歲了,早就是知事的年紀了。
小孩子最知道‘柿子挑軟的捏’,在夏寶看來,夏滿就是最好捏的柿子,所以他總喜歡折騰夏滿。
從前,不管他揪夏滿多少次頭發,夏滿都不會生氣,還會将頭發遞給他,主動讓他揪。
印象中,一直對他溫柔親和的二哥忽然變得面目全非,冷漠的命令口吻将他說懵了,反應過來後,更多的委屈與難過将他團團淹沒。
他小嘴一張,聲音還沒出來,嘴巴就被半顆雞蛋給堵住了。
夏滿瞪着他,再次命令:“不許哭!”
夏寶的哭聲立即收了回去,睜着與夏滿同款的圓眼,委屈巴巴看着夏滿,他的眼眶早就裝了淚,這會撐到極限,眼淚兜不住,撲簌簌掉了出來,無聲地滑過面頰。
方若瑜見狀,心疼不已,忙将堵着夏寶嘴巴的雞蛋給拿出來,夏寶完全不配合,咕嚕一下,那半顆雞蛋滑了進去。
小孩子的喉嚨非常脆弱,這半個雞蛋能将成年人噎住,更別提年幼的夏寶了。
方若瑜尖叫出聲:“夏滿,你在幹什麽!你怎麽能這樣對你弟弟呢!”
她顧不得找夏滿讨個說法,抱住夏寶連聲叫道:“寶寶,快吐出來!”
夏鑫也着急的不行,一時間,餐廳內的傭人們紛紛圍上來,将夏寶簇擁在中間,試圖幫夏寶取出喉嚨裏的雞蛋,有機靈的傭人已經跑去喊家庭醫生了。
夏滿整理了下淩亂的頭發,面無表情地繼續吃沒吃完的午餐,絲毫不擔心夏寶的安危。
雞蛋塞入夏寶嘴巴前,他特意将蛋黃給弄碎了,那半個雞蛋根本噎不到夏寶。
夏寶八成是又跟從前一樣,借這件事來博取所有人的憐惜。
熟知全書劇情,再看這番畫面,夏滿終于清醒過來。
沒人對他好,那他就對自己好,這世界上能疼他的人只有他自己了。
一群人忙着擔心夏寶,夏鑫和方若瑜沒時間指責夏滿,家庭醫生趕來時,夏滿正好吃完了飯,與家庭醫生擦肩而過,一個眼神也不給餐廳內的衆人,大踏步上樓,經過拐角處時,迎面與夏至炀撞上了。
夏至炀在二樓目睹了一切,他目光複雜地看着夏滿,開口說了個“你”後就卡頓了。
在樓上看得不是很明顯,此刻距離那麽近,他清楚看到夏滿通紅的眼睛,純黑的雙眸裏滾動着清晰可見的委屈。這倒是有了幾分從前的影子。
夏寶那幾下,扯得夏滿的傷口又滲出了不少血,潔白的紗布被血染紅,配上那張蒼白柔弱的臉,看着十分可憐。
夏至炀從沒有那麽心軟過,再開口,聲音都放軟了不少:“你沒事吧?”
夏滿倏地擡起頭,眼裏的委屈消散一空,取而代之的是驚訝與疑惑。
夏至炀見了,問:“你這是什麽反應?”
該問這句話的人應該是他才對,夏至炀這是什麽反應?
夏至炀竟然會關心他?
夏滿被吓到了,他不敢再待下去,捂住滲血的位置,匆匆丢下一句“我頭疼”就溜了。
一見到夏至炀,他就忍不住想起夏至炀向他告白的畫面,他是真的頭疼。
夏至炀想要追上去,又不知道追到了夏滿該怎麽同夏滿交流,愣怔的功夫,眼睜睜看着夏滿的背影在拐角處消失,他也打消了追上去的想法。
餐廳內的喧鬧聲沒有停止,夏至炀走到餐廳門口就停下了,冷眼看着餐廳內的鬧劇。
如夏滿所預測的,夏寶沒有被噎住,他從夏滿那受到的委屈沒有發洩完,趁這機會一股腦的發洩出來,夏鑫和方若瑜等人不懂,只以為他被雞蛋卡得難受,一直在嚷着讓陳醫生給夏寶看看。
夏至炀從小便知道方若瑜不是自己的親生母親,方若瑜待他不錯,他接受了這位繼母,也滿心歡喜期待夏滿的出生。
10歲之前,夏至炀一直将夏滿當成自己的親生弟弟,得知方若瑜是插足他母親與父親感情的第三者後,他對方若瑜,以及方若瑜的兒子就沒了好态度。
他不承認夏滿和夏寶是他的親弟弟。
可是,兩個弟弟也是會被區別對待的,比起嬌縱任性,備受寵愛的夏寶,夏滿從來沒有得到父母的關心,夏至炀心底覺得夏滿可憐,卻無法對夏滿好一點。
這次夏滿受了重傷,明明才大病初愈,卻得不到父母多少關心。
所以夏滿才會性格大變嗎?
夏至炀忽然覺得夏滿不止是可憐了,他心底升起了一種很複雜的情緒,他隐約知道那叫做‘憐惜’,卻不想承認。
“陳醫生,你到底行不行?寶寶怎麽還在哭?”
陳醫生被吵得頭都快要炸了,無論他解釋了多少遍“小小少爺沒事”,方若瑜都聽不見,反倒質疑起他的專業水平來了。
夏鑫說:“不然送醫院好了……”
“有什麽好送的?”夏至炀冷聲開口,“還能哭,就說明他根本沒有事。”
夏至炀的話一出,衆人都被點醒了,重點紛紛落到夏寶的哭聲上。
哭得那麽響亮,的确不像是有事的樣子。
夏寶沉浸在自己的情緒中,沒有聽到夏至炀的話,他的哭聲還在繼續,撲騰四肢,喊了好幾遍“爸爸媽媽”,希望夏鑫和方若瑜能多安慰安慰他。
然而,他哭得越久,就越能證明他沒被雞蛋噎到。
想到剛才是如何埋怨夏滿的,方若瑜臉色難看,第一次沒有抓住小兒子伸來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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喬燃一大早就來傅家找傅言宵,将夏滿醒了的事情彙報給傅言宵。
夏家的家庭醫生陳醫生是喬燃朋友的叔叔,夏滿出事後,傅言宵第一時間便得知了消息。
傅家與夏家沒有生意往來,傅言宵和夏滿又不熟,不敢貿然去探望夏滿,只能頻繁打聽夏滿的消息,确定夏滿的安危。
“人沒事,你可以放心了。”喬燃從果盤裏拿了一根香蕉,一邊剝,一邊狀似無意地觀察傅言宵的神色。
喬燃進來前,傅言宵正在看書,此刻他仍然坐在書桌前,喬燃的出現和帶來的消息似乎沒能影響他分毫。
但,他的注意力早就從書本上挪開,目光定格在書架上,心思早就飄到夏滿那裏去了。
自無意中知道傅言宵喜歡夏滿後,喬燃就想盡辦法幫傅言宵牽線搭橋。
無奈,他屢次将機會遞到傅言宵面前,傅言宵硬是一個都不接。
傅言宵多次強調:“這是我的私事,在我還沒有确定能給夏滿幸福的未來前,我不會讓他知道我的心意的。”
喬家地位不比傅家差太多,同在一個圈子裏,喬燃親眼見證一起長大的同齡朋友們玩得多開多大,在他看來,他們這群人不會輕易拿出真心。傅言宵卻是例外。
喬燃笑傅言宵太純情,曾将傅言宵的真心當成玩笑,沒想到,傅言宵用兩年半的時間證明,他的感情是認真的。
傅言宵不過才18歲,就在傅家擁有一半的說話權,傅老爺子子孫衆多,卻唯獨欣賞傅言宵,在傅言宵向他交出幾次漂亮的成績單後,他将自己手上一半的股權轉讓給了傅言宵。
傅家的一群親戚們嫉妒得眼睛都紅了,覺得老爺子是在胡鬧,被傅言宵拿實績打了幾次臉後,他們不敢再在老爺子面前叫嚣,又在傅言宵跟前踩了幾根鐵釘後,他們也不敢對傅言宵擺出長輩架子。
如今的傅家,除了老爺子和傅言宵的父母之外,傅言宵的權利最大。
事業學業兩頭抓,一切都穩定後,傅言宵終于下定決心,将寫了兩年的情書送給了夏滿。
結果是,夏滿收下那封情書,跟他說了“對不起”後扭頭就走。
喬燃當時躲在一邊觀望,清楚聽到夏滿那句“對不起”,傅言宵恍惚問他的時候,他狠心向好友揭露真相:“夏滿拒絕你了!”
傅言宵淡淡“哦”了聲,沒什麽情緒變化,看着沒事人的樣子。
喬燃也真以為傅言宵沒事,但之後,傅言宵的種種怪異表現告訴喬燃,傅言宵沒有走出失戀的陰影。
也是不巧,夏滿剛被傅言宵告白的當晚,就從樓梯上摔下來撞傷了腦袋,昏迷了數天,直到今天才醒來。
夏滿昏迷期間,傅言宵曾多次拜托喬燃,讓他幫忙打聽夏滿的近況。
因為這場意外,喬燃才知道,傅言宵沒有放棄這段感情。
喬燃咬了口香蕉,斷斷續續将陳醫生的話轉述給傅言宵聽,其中就包括夏滿和夏寶的矛盾。
喬燃話還沒說完,傅言宵就扔下了鋼筆,起身往門外走。
喬燃囫囵吞下香蕉,追上了傅言宵:“我話還沒說完呢,你這是要去哪啊?”
袖子被扯住,傅言宵被迫停下了腳步,轉身看向好友,面色異常嚴肅:“我要去夏家。”
喬燃呆了:“不是,你去夏家幹什麽啊?”
夏滿被接回夏家的時候,也沒見你火急火燎去夏家見人呀?
怎麽這會夏滿沒事了,你就急着要去見人家了?
“你還想跟夏滿表白啊?”喬燃想到這種可能,試探問,“人才清醒呢,你想告白也得挑一個好時間不是?”
傅言宵唇線緊抿,耳根開始發燙,他的五官深邃立體,長相天生帶着一股鋒利感,眉眼一皺時,本就深的眼窩凹陷得更深,撲面而來的威壓刺得喬燃不敢直視,因此錯過了他發紅的耳朵。
喬燃撇過腦袋,尴尬一笑:“我開玩笑的,別生氣。”
“我沒生氣。”傅言宵如實回答。
喬燃松了口氣,又追問:“那你去夏家幹什麽?”
傅言宵語氣認真:“他被欺負了,我去幫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