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第10章 第 10 章

是為了那時我尚是謝家孀婦,雲峥卻與我私相授受、最後勾搭成婚的事?

可若是謝沉為這事對雲峥銜怨,他該更記恨我才是,畢竟雲峥只是個外人,而我那時真是謝家人,頂着謝夫人的名號,做了不少敗壞謝氏門風的事。

可謝沉并不怨恨我,無論是從綠璃口中聽說,還是這些時日我與謝沉相處時自己的感受,我都感覺不到謝沉對我有絲毫怨恨之意。

不是為了我與雲峥一起令謝氏蒙羞的事,那是為何事呢?能叫謝沉心中銜怨,且無法自禁地流露出一絲半分,也真是件能耐事,我真好奇雲峥到底是如何開罪了謝沉。

卻也不好明着問,我就在送謝沉離府的路上,扯閑篇般同他聊說道:“方才多謝謝相解圍了,雲世子這脾氣,乍然發作起來,真叫人有些招架不住。”

謝沉卻不提雲峥如何,只是道:“方才微臣失态,請王妃包涵。”

謝沉只道他自己失态,半字不提雲峥,我自是不好非要深問,只能将自己的好奇心掐斷,就笑說了一句“哪裏”,又換了個話題,問謝沉道:“那盤蟹黃豆腐,可合謝相口味?我是按在謝府時的法子做的,謝相吃着可還和過去一樣?”

特地向謝相挑明那盤蟹黃豆腐是我做的,自是為展示我的“慈母之心”,希望謝沉記起當年我在謝府時與他母慈子孝的舊事,希望他念着點舊日情分,如今幫襯我幾分,伸手扶一扶蕭繹。

明燈搖曳的春夜裏,謝沉卻是一時沉默不語。我心中登時一個咯噔,暗想難道我那盤蟹黃豆腐做壞了?

當時侍女來禀報說謝相到來,我急着回房換衣而後迎接,在蟹黃豆腐做好時沒親口嘗嘗,就叫廚娘幫着盛菜裝盤,而廚娘自然是不敢是擅自品嘗的,所以這道蟹黃豆腐到底是何味道、味道之好壞,其實就只有動過箸的謝沉知道。

不會……很難吃吧?雖然我的身體記憶似乎沒忘,烹調起來有模有樣好像很熟稔的樣子,但實際都是假把式,我做的很難吃?金玉其外,敗絮其中?

見謝沉遲遲不回答這蟹黃豆腐是否吃着與過去一樣,我心中滴汗,幹笑着自我解圍道:“許久未下廚,也許有些手生了,下次謝相來府,我努力做得好吃些。”

也是變相地邀約,邀謝沉再來晉王府用宴,謝沉來晉王府這事,多多益善。

我這話說下後,謝沉微垂着眸子,恭敬地開口道:“今日已是叨擾,不敢再勞煩王妃。”

不知是單純的客氣言語,還是意指今日來晉王府已是看在與我的舊日情分上,往後不願與晉王府再有過多往來?

畢竟謝沉謝右相本就是朝中不偏不倚的一股清流,身居高位如他,又豈不知今夜晉王府一行,有可能會在朝堂上惹起怎樣的風聲。

若謝沉真是往後不再踏入晉王府的意思,那可就不妙了。我趁着送行的路還沒走完,決定抓緊時間同謝沉打打感情牌。

盡管對在謝府的舊事都不記得,但綠璃同我說過大概,說我和謝沉那時相處不錯、從未紅過臉的,于是我對謝沉張口就道:“怎是叨擾呢,我心裏是盼着能與謝相常常走動的,雖然我如今身份是晉王妃,可在我心裏,謝相還似從前。”

因已走近晉王府大門,我怕感情牌還沒打完,謝沉人就要走了,就在說着“在我心裏謝相還似從前”時,緩停下了腳步。謝沉守禮,自然步伐跟着我緩停,似踩在泥濘的沼澤裏,滞在了我的身旁。

晉王府大門處懸有明亮的風燈,照着門前石階亮如雪地,但我和謝沉正停在門後數步開外,恰是有點燈下黑的情形,我看不大清謝沉面上神情,只能自己估摸琢磨着,努力地同謝沉掏心窩子。

“從前的事不會就斷在從前,人與人之間的感情,只要有過,就不會斷,即使時間過去了、身份也變了,可留在心裏的感情,是抹不去的。”

“謝相或許以為,我如今做這些,只是為了晉王爺。我不能完全否認,可我對謝相你,并不是視作朝臣,在我心裏,謝相是故人。”

“在謝家的那幾年,是謝相陪我度過的。人生說短不短,可細數起來,能有多少個幾年,我與謝相的曾經,也是一段難得的緣分。”

“人世緣分不易,謝相既孤身在京,日常必多寂寥,何不與舊人長相往來。人生往大了說,是一件大事綴着一件大事,可往細了看,不就是一盞盞茶、一杯杯酒地續下去的嗎?望謝相常來晉王府品茗暢談,這不僅是晉王妃的邀請,也是虞嬿婉想對謝沉說的話。”

我絞盡腦汁,努力真誠地說了一大段,想以從前的親情打動謝沉,但因看不清謝沉面上神色,也不知這些話有沒有效果。或許看清也無用,謝沉大抵神色毫無波動,依然澹靜,依然深不可測。

長久的靜谧夜色中,終究還是我按耐不住,先出聲問道:“謝相意下如何?”

等待謝沉開口,像是等待一道沉重的鐵門被緩緩開啓,夜風中,謝沉聲音斷斷續續,“……臣……謝某……”似夜風吹得謝沉嗓音略啞,微一頓後,謝沉落下四個字道:“無話可說。”

向我躬身一揖後,謝沉身影遠去,我望着夜色中遠去的謝家馬車,望着在夜風中搖晃的王府燈籠,心裏頭拔涼拔涼的。

無話可說,連句面子上的客氣話都沒有,謝相這句“無話可說”,實際就是在說,他今日肯來,已是看在與我的舊日情分上了,往後,他不會再與晉王府私下往來。

無話可說,右丞相與晉王妃之間,除了偶爾相遇時的依禮相見,自然是無話可說的。因我失憶不記得與謝沉具體的親情事跡,我曾經的謝夫人身份,對謝沉這句話倒不傷心,可是作為恩人遺孤的小姨,為蕭繹拉攏重臣失敗,我心涼飕飕的。

我涼着一顆心回到寝堂時,見蕭繹已更換寝衣,但還未歇下,正在桌邊看雲峥和謝沉來時所送的禮物。

雲峥被逼着送的,是他爹博陽侯準備的幾味藥材,雖名貴但也無甚可看的,而謝沉來赴宴時,出于禮節,送了一幅畫,畫中是荷塘一角,鴛鴦伴游,蓮花綻芳。

我看畫上題字钤印,見這幅畫乃是謝沉親筆所畫,又看畫中蓮花亭亭玉立、高潔不群,心中更是嘆息涼涼。

蓮者,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漣而不妖。謝沉送這畫就已表明他似蓮花清高孤潔,不會涉足奪嫡之争,他早在上門時就已表明心意,我在宴上時的殷勤、送他時的那一番話,全是無用之功。

“從前只知謝相詩書雙絕,不知他在繪畫上也有造詣”,單純的蕭繹看不出謝相用意,還手捧着畫,似在認真賞鑒這幅蓮花圖,“下次謝相來府,我定要好好向他讨教一番。”

我嘆息着道:“怕是沒這個機會了,謝相應不會再踏進晉王府了。”

蕭繹指尖微動,擡眼看向我,慢聲問道:“他不會再來了?”

“不來了,八擡大轎也請不來了”,我苦笑着對蕭繹道,“本想着同謝相套交情,給你拉個強援,但……看來是失敗了。”

不知是因本來也沒對這事抱多少希望,還是因為其他,蕭繹聽我這話後,神色平靜如前,沒有絲毫失望之色,只是在微一靜後說道:“這原也是情理中的事”。說時唇際還似乎微有笑意。

我看着蕭繹唇際那絲若有若無的笑意,想他這其實是心中感到失望卻又不敢露出失望神色,努力擠出點笑意來寬我的心。

這般一想,我心中越發不好受起來,不自覺就摟住蕭繹,似他還是孩子時摩挲着他的面龐,嘆道:“我想幫你,可卻像是一件事都幫不到。”

“怎會,眼下就有一件可幫到的”,蕭繹放下畫,拿起一旁的藥瓶道,“小姨可幫我上藥。”

說着,蕭繹就牽我手引我至寝堂深處。重簾掩映的榻帷前,蕭繹一手搭上衣帶,徐徐寬衣。衣帶輕解時,輕軟的絲綢寝衣如水色月光流淌着滑下蕭繹肩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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