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第21章 第 21 章

雨停離開謝府時,我略有些精神恍惚。因我來前,為勸謝沉同行江南,在心中打了有萬字草稿,從皇室紛争到江山社稷,洋洋灑灑準備了許多許多的話,然而這些話在面對謝沉時,一個字也沒說成。

在将平安符錦囊重新送給謝沉後,我只提了一句可否請他一起前往江南,還沒訴說那洋洋灑灑的理由,謝沉就已說了一聲“好”。

事情竟這樣簡單,簡簡單單就辦成了,以至我在完事離開謝家時,恍然有種不真實的感覺,就似前段時間離開雲涼殿時,好像這些在我看來十分難辦的事,其實都是輕飄飄的。

有種我的感受是與世事實際脫離的感覺,是因我缺失八年記憶的後遺症嗎?

我原想着同舊人接觸以恢複舊日記憶,可是近來這段時日,無論是主動和謝沉接觸,還是被迫同雲峥接觸,我腦子裏都沒有冒出什麽新的記憶來,依然是一片空白。

且不想這個,反正什麽也想不出來,我将注意力又轉回謝沉身上。

謝沉是君子,既答應了就一定會去做、會向聖上請旨同行。也許秦皇後會暗地裏阻撓,但謝沉既應了我,就會想方設法排除阻擾,促成此事,他是承諾必踐的人,我相信他。

似是不僅是因失憶以來的相處,而對謝沉感到信任,這份信任似深植在我心裏,是來自從前那八年。雖然不記得那八年間的事了,但舊日的感覺似是還留在我心裏。

那對雲峥雲世子呢,我心中深處,對雲峥的感覺是什麽?

說不好,只知在知雲峥是我前夫後,每次見他,我的心都感覺不太舒服,身上涼涼的,心中澀澀的。這般似乎也不是因為害怕雲峥報複,而是因為別的什麽。別的什麽呢?我不知道。

我不知道那八年留給我對雲峥的感覺是什麽,只知我現在對有雲峥同行的江南行感到憂心,即使已經拉上了謝沉一起,仍是無法完全心安。

在回晉王府的路上,我在一處給人算卦的攤子上停了停,将離京的日期,與雲峥、謝沉、蕭繹的姓氏給了攤上的算命先生,讓他算一算此行吉兇。

算命先生手掐了半天,捋着胡須嘆息道:“此行呈兇兆,有血光之災啊。”

我心中一個咯噔,指着那一個“蕭”字問道:“是他會有不測嗎?”

算命先生搖頭道:“浮雲逝,林花謝,木葉蕭,皆有不吉之相。”

我其實是不太信算命這事的,只是想借此排遣下心中擔憂,這會兒見算命先生說雲峥、謝沉、蕭繹三人皆有兇兆,更是覺得算命這事不大靠譜,蕭繹可能遇險我是信的,謝沉乃至雲峥,怎麽會有危險呢?!

但既已算了,也不好半途而廢,我就盯着算命先生問道:“先生可有化解的辦法?”

算命先生捋着胡須看我,不說話。

不管信不信,都坐下來算了總是要給錢的,我就從綠璃那裏拿了一吊錢,放在算命先生面前,再次問道:“先生可有化解之道?”

算命先生掂掂錢收下,看向我問道:“姑娘可與這三人同行?”

我說“是”後,算命先生又問:“敢問姑娘貴姓?”

我道:“我姓虞。”

算命先生眸中一亮,右手飛快地掐算了一陣,一副勘破天機的模樣,長嘆着道:“不虞之禍當以'虞'解,化解之道正在姑娘身上啊。”

我心想這算命先生也太能現掰了,順着問道:“何解?”

算命先生卻先問我,精光爍爍的眼睛盯在我面上,“敢問姑娘,這三人裏,若姑娘只能救一人,姑娘選擇救誰?”

我心中第一反應,廢話,當然要選蕭繹,他是沈皇後的孩子,我又一錯再錯,對他做了不好的事,很是對不住沈皇後和他,當然要選擇救他。

但剛一這麽想,我就轉念想到了謝沉,想謝沉待我,實是寬容親厚,我從前行事很是使他為難,明明理虧,還燒人花圃,不過如今略表歉意,謝沉就寬容大度地答應陪我同行江南。

謝沉身在官場,難道不知江南之行背後可能波雲詭谲,卻還是為我這故人的請求,一腳淌進了這渾水裏來,若他有難,我怎能袖手旁觀,定要竭盡所能相救。

可若如這算命先生所說,蕭繹和謝沉同時有難,我只能救一個,這要我如何選呢!怎麽能選呢!

已是腦子亂得似在打架時,雲峥雲世子又湧進了我的腦海裏。

我給雲峥戴綠帽,确實是我對不住他,他有心報複,我本也能理解,但他恨我恨到直接要拿毒茶水灌死我,這就有點太狠了!

我知雲峥恨我到想我死,并曾試圖親手弄死我過,可若他這會兒在我眼前遭逢大難,我就完全能袖手旁觀嗎?

似乎也是不能,我不知“不能”的緣由,但我內心深處,似是在說,不能,我不能眼睜睜地看着雲峥去死。

蕭繹……謝沉……雲峥……

本來我是想來算命解憂的,結果在這算命先生的一通掰扯下,我感覺心更加亂了,直到離開也沒能從算命攤子那裏吃顆定心丸,拿了錢的算命先生只會說:“化解之道在姑娘身上,端看姑娘行事。”

我能做什麽,要是我行事有用,我就直接将蕭繹一頭拱到皇位上,而後收拾收拾包袱,帶着綠璃離開京城,逍遙人間去了。

我現在能做的,只是收拾行李箱箧,等着跟蕭繹一起離開京城。

唯一能使人寬心的,是幾天後的随行官員裏,是謝沉為首,我看見謝沉就感覺安心了些,好像他是這支巡查隊伍裏的定海神針,有他在,魑魅魍魉都得躲在暗影裏,不可輕易出來為禍人間。

雲峥雲世子離京,長樂公主自然要來送行。于是車馬就在京外滞留了好一陣,等着長樂公主與雲峥話別。

準确來說,是長樂公主在單方面話別,公主殿下眼圈兒泛紅、神情留戀,顯然是對雲世子離京遠行依依不舍的。古人雲一日不見、如隔三秋,似長樂公主這般相思情深,雲峥這一離去,相當于走了幾十年,豈不是要思念地魂牽夢萦。

但雲峥雲世子的神情,相比起來淡漠得近乎冷漠,面對長樂公主,幾乎一字不語,不知是否是因他性情如此,心中感情再深也不輕易展露面上、展露人前?

是否當年與我一起時,雲峥也似眼前這般?我想到曾記起的與雲峥的春醪亭初見,那時雲峥坐在我酒桌對面時,便是一字不語,是我先出聲主動邀他共飲。

這般想時,記憶竟突然就向後延展了一點,我在城門外的春風與長樂公主的話別聲中,接着記起雲峥在我的邀請下,緩緩起身移坐至我面前,我給他倒了一杯酒,就将這杯酒送至對我來說還完全是陌生人的雲峥唇邊,并無所顧忌地同他調笑着。雲峥冷繃着一張臉,唇抿如直線,似是因我這般輕浮,神色有點着惱,然而在燈影下,旁人不易察覺之處,他的耳根悄悄泛紅,鮮豔的血氣似開在夜色裏的花。

我想得出神,目光也太過專注,以至長樂公主和雲峥都朝我看了過來。雲峥手執着馬鞭,看着我,不鹹不淡地道:“王妃有何指教?”

我回過神來,含笑自解圍道:“只是見世子與公主甚是般配,郎才女貌,天作之合。”

長樂公主似沒想到我會說出這樣的話,驚異地睜大了眼,紅通通的雙目兔子一般。而雲峥面色繃緊如我記憶中那般,眸光幽幽地看了我一眼後,便轉過臉去。

謝沉再三催請後,長樂公主終于送別完畢,車馬可正式啓程。在行駛大半日後,在這日黃昏,車馬與一衆人等在一驿站歇下,驿站官員奉上晚飯。

我與蕭繹在桌邊坐下後,就邀請謝沉等官員共用晚飯,道“出門在外不必多禮”,又道,“此去江南,為國為民,同心同德”雲雲。

謝沉等尚做推辭時,雲峥雲世子已大咧咧地坐了下來,就坐在我和蕭繹身旁,非常地不把自己當外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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