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章
第 34 章
胤禟今日無事, 他去工部的琉璃窯找老師傅研究燒制玻璃,他正在問老師傅燒制溫度的事情,府裏的侍衛帶着兩匹馬朝這兒奔來。
葉舟作為九皇子府侍衛隊裏的二把手, 他年紀小,為了管理下面的人,對外的模樣一直是穩重冷靜的模樣, 看起來,比大他十歲的大隊長葉淮還老成。
但今日,小金子都能從他臉上看出慌亂。
“小金子, 主子爺在哪兒?”馬沖到大門口,葉舟翻身下馬。
“主子在窯口。”
“快,帶我去見主子爺。”
小金子不敢耽擱,甩開腿跑起來。
兩步并作一步, 小金子狂跑, 葉舟身高腿長, 還嫌小金子跑得不夠快,小金子氣都快喘不上來了, 最後氣喘籲籲地指着前頭:“跑到底右轉直走,裏面還有道門, 你跟他們說你是九皇子府的侍衛, 他們就回放你進去。”
不管小金子,葉舟用上了輕身功夫, 轉眼間就消失在小金子面前, 小金子一屁股坐下,哎喲, 可累死他了。
“主子爺,家裏出事了, 您快回去!”
胤禟看到葉舟先是疑惑,後是驚:“是不是福晉出事了,你說清楚。”
“勇勤公去世,一個時辰前消息傳到府裏,主子哭到暈厥。”
“福晉現在如何了?”胤禟急問。
“屬下出門時福晉已經醒來,張大夫在旁伺候,福晉暫時無礙。除了勇勤公去世之事之外,乾清宮太監來府裏宣旨,說是山東鬧饑荒,年前安徽和江蘇送到山東糧倉裏四石萬糧食不翼而飛,皇上下旨,您和四貝勒今日就要出發去山東查案。”
圍在胤禟身邊的老師傅們驚地張大了嘴,其中一個山東籍的師傅頓時就紅了眼眶,山東去年水災,今年剛開年就鬧饑荒,朝廷糧倉裏沒有糧食赈災,鄉親們日子可怎麽過。
“回去!”
胤禟疾步往外跑,葉舟跟上,繼續道:“前幾日宮裏還沒開印,山東巡撫怕擾了皇上清靜,聯合山東八旗駐軍把災民阻擋在德州之南,不讓災民進南直隸。”
胤禟上馬,忍不住譏諷:“趙世顯不愧是皇阿瑪的親信啊,這點小事都替皇阿瑪考慮到了。為了不打擾皇阿瑪過年的心情,死些百姓又算什麽。”
德州和南直隸那麽近,如果災民都湧到南直隸了,他不信南直隸的官員一點風聲都沒聽見。南直隸的官員裝聾作啞,也不是什麽好東西。
“快馬加鞭,別耽擱。”
小金子爬上馬,跟着主子往京城裏趕,他騎術比不上主子爺和葉舟,只能咬牙跟,跟到半路上他就遠遠落在後頭,只能一個人加緊趕路。
胤禟回到府裏,快步往主院子裏去,孫全忙跟上去:“主子爺,四貝勒剛來咱們府上,正在前院等着您。”
“四哥收拾好行李了?”
“正是,四貝勒的随身侍衛和行李都準備好了,四貝勒跟去山東查案的刑部、吏部官員們都說好了,一個時辰後從東直門出發。”
“叫四哥等我片刻,我看了福晉就找他去。”
胤禟快馬加鞭趕回來,下馬後急跑去主院,大冬天的熱得他一頭大汗,葉菁菁見到他狼狽的樣子,站起身給他擦汗。
“你的行李準備好了,剛才叫慧心交給葉淮,你換身衣裳就出發吧。”
“福晉,你沒事吧。”
胤禟握住福晉的胳膊,見她臉色蒼白,眼睛紅腫,精神十分不好,心裏擔憂得緊,根本記不住她說的話。
葉菁菁本來情緒已經緩過來了,他這一問,她忍不住又哭了起來。
慧心、晴雲等丫頭看得着急:“主子,您別哭啊,傷身子啊。你想想肚子裏的小主子。”
胤禟一把把福晉摟到懷裏,輕聲安撫:“不哭,沒事,你還有你額娘、阿瑪和我。”
“你之前不是說過麽,伯父年紀大了,病痛日惹折磨着他,他走了也好。”
葉菁菁知道這些道理,但是,她心裏還是難受。
她今日哭得太多了,臉皮又薄,多擦幾次眼淚,臉皮都擦疼了,只能用柔軟的熱帕子輕輕捂住,慢慢擦拭。
胤禟不假下人之手,親自拿熱帕子給她擦臉,還去梳妝臺上拿擦臉的脂膏給她擦臉。
“你換好了外出的衣裳,一會兒要去勇勤公府?”
“嗯,送你走了我就去。”
胤禟進卧室,把福晉放在矮榻上的窄袖衣裳換上,又去書房拿了自己的配劍和防身的短劍,長劍挂在腰間,短劍塞靴筒裏。
“我也收拾好了,時間還來得及,爺親自送你去勇勤公府上,也好給伯父上炷香。”
“來得及嗎?”
“還有大半個時辰,來得及。”
葉菁菁也不敢耽擱他的時間,任由他扶着,快步往二門處去,上馬車的時候交代馬夫趕車趕快些。
胤禟拍拍她的手,叫她別急:“穩當些,不差這一時半會。”
胤禟夫妻倆坐馬車走後,胤禛在前院等了半天沒等到人,他起身使喚蘇培盛去後院問問九弟準備好了沒有。
正在這時,九皇子府的侍衛頭子葉淮一身利落的短打過來:“給四貝勒請安,我們主子爺吩咐我等現在就跟您出發,他遲一會兒趕去西直門。”
“胡鬧,如此緊要的關頭,他上哪兒去了?”胤禛皺眉。
“回四貝勒,主子陪我們家福晉去勇勤公府,給勇勤公上香。”
“勇勤公?你是說彭春死了?”
“是。”
胤禛嘆息一聲,他們滿人又少了一名老将。
“走吧,我們先去西直門等着你們主子爺。”
這邊,胤禟、葉菁菁夫妻倆坐在馬車上。
胤禟要去山東辦差,涉及如此大的貪污案,還有山東無數災民,不用想葉菁菁也知道有多兇險,她剛才哭得腦子嗡嗡發暈,這會兒稍好一點了,她抓緊時間交代。
“這次我叫葉淮和葉舟都跟你去,就算有事情要他們辦,你身邊好歹也留一隊人馬保護自己。”
“要是那些人狗急跳牆,葉淮他們抵擋不住,你也別硬撐,該逃跑就逃跑,命沒了什麽都沒了。不僅是你,葉淮、葉舟他們都是我砸大錢培養出來的精銳,他們受傷我都心疼,要是因為你不聽勸害死了他們,我肯定跟你翻臉。”
“你把我當什麽人了?我是那等蠢貨嗎?”胤禟不耐煩地反駁。
“閉嘴,聽我說。”
胤禟閉嘴了。
葉菁菁緩了口氣:“山東糧倉的糧食不翼而飛,還牽扯安徽和江蘇的官場。這麽多糧食,其中涉及水運、船、人手,肯定不是一個兩個人能辦妥的,裏面水深。”
“四哥比你年紀大,又幾次去南方辦差,碰到事兒了你多聽聽他的建議。四哥如果不在,你聽聽劉山他們的話。”
劉山在廣州那邊幫她辦差,過年都沒回來。葉菁菁收到宮裏的旨意,立刻加急往南方傳消息,叫劉山趕緊北上去山東。
“這次跟你去山東的人除了侍衛外,我還把嚴真給你了,他查賬有多厲害你是知道的,有他和他手下的賬房在,什麽賬本都瞞不住他們。”
其他諸如随身帶着的幹糧、幹淨的飲用水、藥、大夫等等,葉淮他們知道處理,葉菁菁就不交代了。
胤禟十分心疼,攬着她肩膀,低頭親了她臉頰:“放心,我知道怎麽辦,我可不是那等不要命的人。”
葉菁菁不接話,她根本不相信他。
好在山東距離京城不遠,如果碰到其他事了,她再補漏吧。
勇勤公府到了,在門口迎客的董鄂增壽和董鄂嘉年堂兄弟倆,看到九皇子從馬車上跳下來,都驚了。
“九阿哥,您不是……”
葉菁菁從車上下來,淡淡道:“知道就別耽誤時辰,他進去給伯父上炷香就走。”
董鄂增壽聞言,他親自引着九阿哥去剛布置好的靈堂。
勇勤公福晉拿着帕子默默流淚,見九阿哥進來,她扶着丫頭的手站起來。
胤禟忙走過去:“您節哀。”
勇勤公夫人淚道:“多謝九阿哥撥冗前來。”
“我是董鄂家的女婿,本就該來,您說這話嚴重了。”
覺羅氏帶着小兒媳小覺羅氏站在一邊,三福晉親自給九阿哥拿了三炷香,點燃遞過去。
九阿哥恭敬地上完香,葉菁菁這才進門。
胤禟扶了福晉一把,扭頭道:“伯娘、岳母、三嫂,我身上還有差事,四哥他們還在東直門等着,我今兒就不久留了。”
勇勤公夫人忙道:“你快去,你的心意我都收到了,千萬別耽擱差事。”
胤禟看了福晉一眼,葉菁菁回握他:“走吧,路上注意安全。”
胤禟小跑出門,勇勤公府大門外停着一隊九皇子府的侍衛,其中一匹馬空着,胤禟都顧不上跟董鄂增壽和董鄂嘉年告別,上馬就奔出去了。
“九阿哥,有心了。”
董鄂增壽冷笑一聲,九阿哥如此忙都能擠出空檔給他阿瑪上炷香,三阿哥沒什麽要緊事,這會兒都還沒看到人。
三阿哥是他們董鄂家的親女婿,還整日彰顯自己讀聖賢書,叫他看,聖賢書叫三阿哥讀到狗肚子裏去了,岳父去世都不現身,不知道是哪本聖賢書教他的。
此時,東直門。
距離定好的出發時辰還有一刻鐘,胤禛吩咐蘇培盛清點人頭,蘇培盛先從吏部的人清點起,吏部主理九阿哥沒到,吏部左侍郎也沒到。
一吏部員外郎解釋道:“李大人昨日才從甘肅趕進京,今兒一早才去文選清吏司辦了入職,那邊還沒辦好,皇上就下旨意,尚書大人安排李大人去山東,李大人這才忙着回府收拾行李,比我們晚了一步,不過應該也快到了。”
李大人就是熊賜履的師弟李德明,原甘肅布政使,初八那日宮裏舉行雅集,內閣大臣們都去了,雅集後,陳廷敬把他們初步拟定的吏部侍郎名單遞交上去,皇上選了李德明。
初八才定下他,當天使人送急信去甘肅,李德明五十八歲高齡,接到信後一刻也不敢耽擱往京裏趕,日夜兼程,才在昨日進京。
聽說為了趕路,李德明家小都沒帶,除了伺候的人,只有他的大孫子陪着他進京。
蘇培盛清點完人,去跟主子爺禀報:“除了九阿哥和李大人,其他人都到齊了。”
蘇培盛剛說完話,李德明帶着人來了,身邊還跟着他的大孫子李陽。
“請四貝勒恕罪,各位大人就等,小老兒來晚了。”
李德明一下車就給胤禛請安,胤禛叫他起身,吏部的幾個官員忙說不着急,還沒到出發的時辰。
李德明今天才去吏部報到,這就要出外差,跟吏部的同僚們都不熟悉,不過不打緊,這時候抓緊時間認識認識也行。
胤禛在一旁看着,李德明笑眯眯一個小老頭兒,說話做事極其妥帖,不倚老賣老,也不以官階壓人,不過一會兒,就跟吏部的員外郎、主事說到一塊兒去了。
唔,身子骨也挺好,從甘肅日夜兼程趕到京城,都沒好好休息,這就要跟他們去山東,一般五六十的人還真不行。
“主子爺,九阿哥來了!”
胤禛起身:“九阿哥到了,都收拾好,準備出發了。”
他們一行人要急着趕去山東,無論是吏部還是刑部的官員都騎馬,唯一一個趕馬車的只有李德明。
李德明麻溜兒地上車:“我家的馬車專門改過的,走山野小路肯定不比騎馬快,但是去山東走官道,我家的馬車肯定跟得上你們。”
李德明為了趕路,拉車用的兩匹馬。
“我等不會因為你趕不上就放慢行程。”
“四貝勒放心,若是跟不上,老夫我騎馬也行。”
話說到這個份上,胤禛就不再開口了。
“出發!”
一行人裏,葉淮、葉舟他們騎馬速度很快,但是其他不怎麽騎馬的文官再快也有限,他們騎馬的速度,真跟李德明家的馬車速度差不多。
他們中午出發,中間沒停下歇息,一路往山東去,直到傍晚,隊伍裏的文官實在堅持不住了,胤禛這才下令休息。
“四貝勒,往前再走十裏路有個小鎮,不如我們去鎮上休息?”
胤禛瞥了眼說話的那個刑部官員,那個官員吓得後退一步,勉強笑道:“在這兒歇也行,免得咱們的行蹤被人發現,讓那些人提前做準備。”
胤禛輕哼一聲。
胤禟找胤禛商量:“四哥,咱們趕到武定只怕要明天早上,不如咱們分一隊侍衛拿着聖旨帶先去武定探路。他們晚上去能暗中打探下情況,如果他們能把官員控制起來最好。”
胤禛同意:“你的侍衛多,你出一隊人,我這邊叫兩個侍衛,一個刑部員外郎一起去。”
“就這樣辦。”
葉舟領隊留在主子爺身邊,葉淮帶隊摸黑進山東,聖旨就放在他身上。除了侍衛以外,嚴真這個查賬高手身手很不錯,他跟着葉淮一起去。
“葉舟,保護好主子爺。”
“隊長你放心,兄弟們保證完成任務。”
葉舟分了一包幹糧挂到葉淮馬背上:“進山東後,別動他們給的食物。”
葉淮嗤笑:“長本事了,以前我教你的東西,現在你來念叨我?”
葉舟笑道:“小心沒大錯。”
葉淮他們先行一步,剩下的人,吃飯休息,兩個時辰後打起精神出發。
李德明趁休息時間在馬車裏睡了兩個時辰起來,他主動把馬車讓出來,讓給兩個騎馬大腿磨破皮的吏部官員坐。
“李老大人,這不好,您這麽大歲數,我們怎麽好占您的馬車。”
李德明笑呵呵道:“我白天坐馬車沒你們累,剛才又睡了會兒,精神頭比你們好,你們別跟我客氣。”
“這……”
那邊四貝勒身邊的貼身太監在催了,兩個确實受不住的吏部員外郎确實不行了,只能接受李老大人的好意。
“李老大人,等辦完差事回京後,我天天給您老倒茶,感謝您今日讓馬車之恩。”
“他給您倒茶,我就給您送飯。”
“哈哈,咱們都是同僚,在外面就是一家人,互助互幫是應當的。”
李德明翻身上馬,喲,這個流暢的姿勢,比起他這個年紀的武官也不差了。沒想到,李老大人還深藏不露。
胤禛勒着缰繩,□□的駿馬轉了一圈,他對胤禟道:“這個李德明不簡單,你好好用,說不定他能幫上大忙。”
胤禟不覺奇怪:“熊賜履那個老頭兒精着呢,能當他的同門師弟,能是什麽平庸的人物?”
漢臣,換以前,皇上都得喊出與士大夫共治天下的口號。到他們清朝,漢臣聲望、權勢都被滿人打壓,但是人家的本事傳承未斷,一代接一代,每代都有能人。
因為自家福晉和張家交好,胤禟深入認識了很多的漢臣。以前漢臣在他心裏就是個名字,跟着福晉深入接觸過後他才明白漢臣的厲害,也知道他們多會韬光養晦。
“四哥,說句實在話,咱們滿人只是窮人乍富,要論心眼兒,論積澱,我們真比不過他們。我們滿人唯一的好處,就是刀子夠利。”
葉舟帶着兩個侍衛驅馬走到前面,一手控制缰繩一手舉着火把,寒風中,火光一閃一閃,胤禛眼裏的光明暗交雜。
以少禦多,只靠刀子是不夠的。
皇阿瑪說滿漢一家,往深裏說沒錯,只是皇阿瑪和皇室宗親擔心漢人掌權後對滿人不利,也擔心滿人被漢人同化,太過于打壓漢人。
叫他說,只要這天下還是愛新覺羅的天下,漢臣能為他們所用,千百年後,是滿人還是漢人有什麽好計較的?
腦子裏突然冒出一點想法,胤禛沒空仔細想,他只覺得,如果他能做主,只要有才能他就用,不管滿人還是漢人。
可惜,皇阿瑪不會聽他的,他也做不了主。
天色已黑,京城勇勤公府,送走了來祭拜的賓客後,葉菁菁扶着伯娘坐下。
“好孩子,你別顧着我,你也顧一顧你自己,你現在還懷着孕,別跟我們在這兒守着。”
三福晉也勸:“菁菁,聽我額娘的。這會兒天晚你別回九皇子府,去後院用了晚飯,去我屋裏歇一晚上。”
葉菁菁中午沒睡,熬到這會兒人已經很累了,可伯娘、堂姐他們更累。
“伯娘,堂姐,你們跟我一塊兒休息。”
“我不休息,晚上我和我哥給我阿瑪守靈。”
“你不休息我也不休息。”
三福晉急了:“你這丫頭,怎麽年紀越大越不聽勸。”
覺羅氏幫腔:“嫂子,你年紀也不小了,這樣熬身子骨受不住,難道你想熬壞身子跟大哥去了,不管你的兒女了嗎?”
三福晉默默流淚,勇勤公福晉也哭,母女倆盯着棺椁發愣。
覺羅氏拿定主意,一手拉着大嫂一手拉着侄女去後院吃飯:“用了飯大嫂回房休息,他們年輕人身體好,熬夜守靈的活兒叫他們幹。”
小覺羅氏跟着婆婆走了兩步,又回頭看葉菁菁,有些茫然,不知道該如何是好。
葉菁菁叫她過去坐:“你陪我守一守,等堂姐休息好了回來換我們。”
小覺羅氏小心地坐過去,擡眼看了葉菁菁一眼,又垂下眼皮。
“怕我?”
小覺羅氏搖頭:“不怕,我覺得姐姐很厲害,我沒有姐姐,跟堂姐表姐們也不親近,一直很想要個厲害的姐姐。”
“那你嫁我們家算是嫁對了,家裏的大嫂你還沒見過,她是個厲害又溫柔的人,等以後你見到她,你肯定會喜歡她。伯娘家的大嫂你見過,是個很好相處的人,我堂姐,只要是家裏人,她都護着,如此算一算,你嫁到我們家,上頭有四個姐姐。”
小覺羅氏捂嘴笑,沒想到姐姐居然會講笑話。
葉菁菁微微一笑:“今日一進門我見你很惶恐,你在想什麽?”
小覺羅氏猶豫了下,才說:“我和嘉年大婚,本來是給伯父沖喜,沒想到,這才三日,伯父就沒了。”
原來如此。
葉菁菁溫柔地拍拍她的手:“這不是你的錯,你不用有負擔。你和嘉年大婚日子提前,雖然有沖喜這層考量,但這只是我們一家人的美好期待罷了。我們都知道,伯父身子已經很差了,沖喜大概是不行的,家裏只想着,趕在伯父去世前,叫他看到我們家最後一個小輩大婚。”
“阿瑪額娘都不怪我?”
“我阿瑪額娘可說了你什麽?”
小覺羅氏搖搖頭。
“阿瑪先不說,我額娘對家裏人是個藏不住話的性子,她如果沒說,那就代表着沒那回事。”
“你們家人口多吧。”
小覺羅氏點點頭:“多,我阿瑪有八個妾室,家裏的庶子庶女加一起有十二個。”
葉菁菁教她:“你們家複雜,你小心慣了也正常。你嫁到董鄂家不用這樣,你心裏怎麽想的就怎麽跟額娘說,不好跟額娘說的話,你就跟嘉年說,或者跟我說也行。人活一輩子,不怕累不怕苦,就怕心裏擔着事情,那真是比什麽都苦。”
小覺羅氏嗯了聲,雙手緊緊握住葉菁菁的手:“姐姐,你說的話我記下了。”
葉菁菁笑道:“等伯父的喪事辦完,你跟嘉年去岳麓書院,好好去南方玩兩年。”
小覺羅氏睜大眼睛:“我能去?我不用留下伺候阿瑪額娘?”
“你看大嫂有沒有留下?”
小覺羅氏歡喜,眼睛亮得發光。
她終于明白,為什麽額娘堅決反對她阿瑪,不答應她嫁到那些親王郡王府,費盡心思也要把她嫁到董鄂家。
給弟媳解開了心結,葉菁菁也累了,不想說話,她靠着椅子休息,望着外面的夜空,也不知道胤禟這會兒走到哪裏了。
胤禛、胤禟帶着人連夜趕路,人多,到底跑不快。葉淮他們動作快,午夜之時,他們已經到武定城外了。
他們這一隊人馬,唯一有官身的只有刑部那位姓王的員外郎,但是他說不上話。
這一路,走哪條路到武定,怎麽進城,進城後去哪兒,一切都被九皇子府那個叫葉淮的侍衛安排得明明白白,他只能悶聲跟上。
山東的八旗駐軍在濟南、德州、青州等地,綠營軍也是如此,武定這個地方守備松懈,他們很容易就進城了。
不是頭一回來了,葉淮領着人去葉氏商行旗下的糧鋪子。
糧鋪前院大門緊閉,他們從後門進去。葉淮跟裏頭對了暗號,三急,一慢,兩急的敲門聲後,後院的大門打開。
刑部的王員外郎跟着葉淮進去,只見不大的後院裏密密麻麻站滿了人,二樓上還有人暗中盯着,他看到了反光的箭矢。
“只你們來了?”
“我們先到,四貝勒和主子爺天亮之前能到。”
“這次來幹什麽了?”
“查賬,抓人,殺頭!”
掌櫃拉着葉淮往裏頭走,也沒忘叫上嚴真:“賬本我知道在誰手裏,但是我們不敢動手抓,怕打草驚蛇。你們來了,我們就敢動手了,驚了蛇他們也跑不了。”
葉淮見掌櫃的情緒不對:“裏頭有事情?”
掌櫃點點頭:“你知道主子定下的規矩,咱們開糧鋪,要是當地鬧小災,我們就跟着其他家賣高價糧;要是中等災害,朝廷赈災之前我們就賣平價糧;要是重災,我們就關門不賣糧,去外頭擺攤赈災。”
“去年冬天天氣暖和,我們怕鬧災,年前就運了一批糧囤着,過年完後武定就鬧騰起來,開始幾日官府叫當地士紳捐糧赈災,捐了十來天,士紳捐不動了,集體鬧着要官府赈災。”
“怎麽鬧官府都不開糧倉,當地士紳家有幾個年紀小的愣頭青領着人去沖糧倉,好麽,糧倉裏一粒米都沒有,武定百姓頓時就慌了,官府眼見壓不住,又打上我們這些糧鋪的主意。”
“找你們買糧食?”葉淮猜測。
“呵,買糧?哪裏有這麽好的事,人家一文錢都不給,做的是無本買賣。人家話還說得好聽,人家說,反正我們家也要施粥,官府就代勞了。”
官府鬧這麽一出,他們也不施粥了,官府見明的不行,就來暗的,這兩日每天晚上都有人假裝汪洋大盜闖他們糧鋪,都被他們宰了。
掌櫃把他們帶到暗室,收集到的證據都交給葉淮:“我勸你別急,等主子爺到了再動手,否則,官府不會聽你的。”
葉淮掏出懷裏的聖旨:“不聽話,直接殺了。”
掌櫃瞪大眼睛:“好小子,快打開給我看看,老子這輩子還沒見過聖旨長什麽樣。”
葉淮把聖旨抛給他,讓他稀罕個夠。
葉淮把證據擺在桌面上仔細研究,看了半天:“上回沒把他們吓破膽?孔家人還敢從中作梗?真以為衍聖公這塊牌子能給他們遮風擋雨不成?”
“孔家那位衍聖公膽子小,管得緊,孔家的族人不敢明着圈地,找了其他人倒一手買地,買地的糧食,正是從朝廷的糧倉裏’借’去的。”
孔家占了個地頭蛇的好處,但他們愛惜名聲,吃了不敢明着來的虧,這次’借’朝廷糧買自家地的主要人手,是蘇州官場上的人,涉及人員非常廣。
葉淮把證據收一收,把聖旨奪回來,往懷裏一揣,提着刀虎虎生風地往外走。
掌櫃遺憾自己還沒看夠聖旨,但是想到那些即将要被砍頭的人,他又高興起來。
王員外郎拘謹地在糧鋪後院子站着,嚴真進去了會兒又出來,叫他坐,他說想站一站。
這麽多大漢盯着他,他哪裏坐得安穩。
又過了半刻鐘,葉淮出來了,點齊人手出發。讓王員外郎心裏發毛的這些大汗,扛着刀加入到他們隊伍中。
“葉隊長,咱們去哪兒?”
“去抓人。”
“抓誰?咱們沒有證據,你別着急,等着明日四貝勒來了咱們再做打算。”
葉淮露出個匪氣的獰笑:“別擔心,以前爺砍的人頭多了去了,也沒見誰問爺要證據。”
王員外郎小腿肚都在發抖,還是堅持道:“咱們是朝廷的人,殺人要講證據。”
老天爺,九皇子府養的侍衛怎麽這麽橫!吓死個人!
跟在後頭的大漢們哈哈大笑,有個膽子肥的還推了小員外郎一把,小員外郎一踉跄,撞到前頭的葉淮。
葉淮把懷裏的證據都塞給他:“你是刑部的官員,罪名你們來定,人,我們來殺。”
一路上,王員外郎踉踉跄跄地跟着隊伍,借着身邊人舉着的火把,快速看葉淮塞給他的一疊紙。
完了,這回山東、江蘇,只怕要血流成河了。
咚咚咚!
“是誰敲門?哪兒來的?幹什麽的?”屋裏大喊。
“你爺爺!京城來的!抓人!”
小員外郎手一抖,還好還好,還好這個土匪沒說要殺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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