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暫時又如何

暫時又如何

他的身子向後退了一點, 卻被她的臂更牢得箍住。

“聞樨,你總不能一直坐在門口,我不會逃走的。”他的語氣無奈裏透着寵溺。

她稍稍松了手, 站起身低着頭笑。

江彥楠牽着她的手往客廳沙發上去, 她如今剛做了視網膜手術,只能盡量保持低頭的體位, 但基本的視物并沒有問題。他牽着她走的時候卻格外小心, 邊走邊道:“我來的時候稍微收拾了一下, 這段時間地上盡量少些障礙物, 你那些不太必須的擺件我給你暫時收起來了, 回頭你完全好了,我再幫你複原, 位置我拍了照,不會弄亂的。”

“江彥楠, 我只是動了個小手術, 并不是真瞎了。你等我老眼昏花的那天再這麽對我好不好?”

“我希望到你七老八十的時候,真的有一個人能這樣照顧你。”他的語氣真誠。

“那可能只能找比自己小很多的男孩子了。”她說,“否則很難說誰先變老花眼。”

“也不是不行。”他說, “那個攝影家邱野好像比你小好幾歲, 人還不錯的樣子。”

“哦……你還記着他的名字啊!”她故意拖長了音, “看來也不是全不在意。”

他輕嘆一聲:“你又何必刻意揭穿我?我并不否認,我在意你的每一個追求者。”

聞樨道:“其實也不算。現在這個時代, 執着地追求一個人的情況并不太多了。大家都很忙、也很理性,感情的事一旦覺得希望渺茫,多半是會潇灑放棄的——我完全不是說這樣不好, 而是,确實沒有那麽多的深情無可替代。而我也有自知之明, 我對于那些曾經或者正在為我心動的人,絕不是那麽獨一無二、非我不可,所以,嚴格說來他們算不上什麽追求者。”

“那是因為你不曾給他們機會。”

“我為什麽要給他們機會?”她不禁擡起了眼,“我又不愛他們。”

“低頭。”他立即提醒。

“沒事,醫生說偶爾擡頭也不要緊的。”她雖是這麽說,還是乖乖把投低了下去,接着帶着些撒嬌的口吻拍了拍身邊的空位道,“你看,我故意坐在雙人沙發上,你偏偏不坐我旁邊,你要是坐我邊上不是能立馬出手把我的頭按下去了?”

“你自己的眼睛,要懂得愛惜。”江彥楠起身,從左側的單人椅上挪到了雙人沙發上。

聞樨帶着得逞的笑靠在了他的肩膀上。

他的肩頭微微移開,卻被她一聲“不許動,再動我就擡頭看你”給定住了。

“你……渴嗎?”良久,他輕嗽一聲問。

“有點。”她說。

“想喝熱的冷的?”

“冷的。”

“椰子水可以嗎?”他問,“我剛買的,放冰箱裏大概不到一個小時,不會太凍。”

“好。”她想到什麽,忍不住出聲,“你可以嗎?”

“可以。”他慢慢起身,拿起手杖,走向開放式廚房,把倒了七分滿的椰子水端了過來,玻璃杯裏還插了吸管,方便她低頭飲用。

“謝謝。”她說,“口感剛好。”

“這幾天我在的時候,你不要小心翼翼擔心我照顧不好你。上次在書店咖啡廳,我沒有帶手杖,而且也怕你看出我的異樣,所以才讓你去端咖啡的。那時候其實醫生已經建議我外出盡量用手杖了,只是我自己還有些抗拒,不願意接受現實而已。”他解釋的時候,頭低得很低,仿佛在說什麽讓自己有愧的事。

“江彥楠,擡起頭來!你眼睛又沒有動手術,幹嘛不敢看我?”她托住他的下颏,道,“原來只要一根細細的手杖,你就可以走得平穩許多,甚至可以照顧我的生活,換個角度想,這并不太壞,不是嗎?”

“我不知道這個階段能持續多久……”他的聲音喑啞輕顫。

“沒人知道。”她說,含住吸管呷了一口杯中的椰子水,“但是我想告訴你的事是,我很珍惜這個階段,也并不懼怕下一個階段。”

“也許你說得對,起碼眼下,我還被你需要着,我……也很珍惜現在。”

聞樨調皮地輕輕用指尖撓了撓他下巴上的胡渣:“這個态度,值得贊賞。”

他捉住她的手,卻經不住她回握時的柔軟撩|撥,終究将她的指腹含于唇間啜吻……

晚飯是江彥楠做的,三菜一湯,雖然廚藝說不上高超,但葷素搭配,鹹淡适中,比起聞樨的廚藝還是勝了一大截。

江彥楠抱歉道:“我其實也很少下廚,只是以前跟着保姆阿姨學了幾個菜,有些菜的做法大同小異,只能勉強算會做飯。坦白說,做得比較好的那幾個菜恐怕三天就差不多展示完了,再之後恐怕就翻不出什麽花樣了。如果你吃不慣,明天開始我讓家裏的阿姨做好了送過來,至少比外賣幹淨健康一些。”

“我不挑食。”她說,“而且你做得很好吃,比我自己做得好多了。其實我一個人住的時候,很少自己下廚的。在外地工作的時候,更是不講究,我沒有那麽難養。”

吃過飯,江彥楠把要洗的餐具收拾進洗碗機後,聞樨道:“只可惜我現在眼睛還不太方便,不然正好可以一起找部片子看——我倆還沒一起看過電影呢。等我眼睛恢複好了,我們去電影院看吧?”

江彥楠沒有立馬答話,過了幾秒道:“聞樨,我陪着你,終究只是暫時的。”

她一怔,忍住隐隐的心痛道:“誰來人間走一遭都是暫時的,沒有誰能陪誰永遠——我也從不求這個。”

他在她腳下的地毯坐下,雙手合住她的膝頭,揚起臉看向她:“原諒我,我其實知道,連今天這樣的‘照顧’都是你在給我合理的借口靠近你,我卻處理得一點也不果斷,是我讓你對我死心,自己卻始終……”

“你也不甘心對嗎?”她問,撫摸他柔軟蓬松的發頂,“你說一千遍的要我放棄,可是只要我不放棄,你心裏還是有那麽一點高興的。相反,如果我下決心再也不見你了,你會怎麽辦呢?”

“聞樨,不甘心又怎樣呢?沒有人甘心命中注定的殘疾,更不甘心因為殘疾失去其它的幸福!我爸爸不甘心,她的确‘如願以償’娶了我媽媽,結t果又如何呢?只是換來更大的悔恨而已。”

“我們是不同的——你的殘障并沒有隐瞞我,而我也接受你的殘障。”

“殘障是經年累月的痛苦,而非一時一刻的艱辛。”他平靜地說,“那是我命中注定無法擺脫的不幸,但不是你的,一定不可以是你的!”

“也許你說的對,殘障的痛苦終究我不能感同身受,更不能代你承受!要借助輔助工具行走的不是我、承受肌肉痙攣的不是我、會摔倒會失禁的人也不是我……我有時也會問自己,如果我是你這種情況,我會有勇氣和你在一起嗎?坦率地說,我不會。

“江彥楠,正是因為我心底的這個答案,才讓我明白自己是多麽地強人所難!我也才能體諒你對我的逃避!其實換做是我,我未必能做得比你更勇敢。

“可是江彥楠,我很自私呀,我希望你比我更有勇氣,我希望你比我想象的更愛我,愛到不舍得放掉我!”

“聞樨……對不起……”他痛苦地将臉埋在她的兩膝處,“我耽誤了你太多年,只可惜,往後我的情況會誤你更多……”

聞樨沒有接話,只是默默撫摸他飽滿圓潤的後腦勺。

“江彥楠,我們不談未來,就……現在你能幫我一個忙嗎?”她說。

“當然。”

“我想洗澡了。”她說,“我如今不太方便。”

“看來我還是要盡快請個鐘點工。”

“現成的助浴師,請什麽別人?”她聲音柔媚動聽,明明沒有笑卻夾藏着笑意。

“你确定自己不可以嗎?是不是在騙我?”他問。

她似真又似假地點頭道:“對,騙你的,我也沒瞎,自己也可以洗。就是浴室一會霧氣騰騰,我又只能低着頭看地磚,說不定會撞到哪裏滑倒……”

江彥楠道:“算了,你不要瞎逞強。”

她一副乖巧狀:“好哦。”

他将浴缸放滿水,試好了溫度才扶她進去。

雖然明明是她自己提議的,面對坐在浴缸旁邊凳子上的江彥楠時,她還是臉紅了。

她因低着頭,沒有看到他的臉色,只覺得他給自己肌膚打上沐浴露的掌心微燙。

“你自己可以嗎?”他顫聲問,“我……等你洗差不多了再來扶你。”

“嗯,好……”她忍住害羞的情緒多問了一句,“你是不是不敢看我……”

他愣了一下:“是。”

她鼓起勇氣将他的手貼緊自己的胸口前:“你發現你不像你說的那樣,能把我拒于千裏之外……如果你多停留一會兒,你就會像一個平凡自私的男人一樣,抛開一切為我着想的念頭,只想單純地占有我……”

“聞樨,我從不否認你的美麗,也隐藏不了我的渴望,可是,我用什麽占有你呢?一具占有你之前先要脫下紙尿褲的身體?”

“也不是不可以。”她笑了笑,竟說得輕描淡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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