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命數

命數

“師父, 怎麽樣?”

江元月走後,季平生探頭進來。

“你不是都聽見了?還來問我。”公冶天神色未動,仰頭看着窗外花枝, “花是不是開了?”

“是。”季平生笑起來, “倒是好像第一次見這花開。”

“我初來時,第一次見這花, 是我參與武道大會。”公冶天露出回憶神色, “來時不巧, 它剛遭雷劈,店家正要砍了它。”

“我站在樹前,跟我師父說,它還有一線生機。”

季平生好奇問:“祖爺爺怎麽說?”

“師父掐指算了, 說此局九死一生, 不必等了。”公冶天神色淡淡, “師父說, 卦不敢算盡, 再壞的局, 也會有一線生機。”

“但壞就壞在這‘一線生機’, 一點希望, 或許就誘得人,前仆後繼, 死而後已。”

季平生眨眨眼, 小聲說:“祖爺爺的話, 聽着難受。”

公冶天嘆了口氣:“師父當時已近壽限, 要麽更進一步, 要麽……飛升仙界。”

“他面前,也是……一線生機。”

季平生小聲說:“那确實難免悲觀。”

“我那時年輕氣盛。”公冶天頓了頓, “也不對,許是年輕,但不怎麽氣盛。”

“只是我不服,就将這棵樹買了下來,讓店家看顧着,別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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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平生露出笑臉:“那等到今日開花了,是喜事啊。”

“好兆頭!我去給您買個喜餅吧?”

公冶天問:“喜餅是什麽?”

“好像是民間結婚、慶典時用的餅,名字喜慶,我覺得兆頭好。”季平生嘿嘿笑起來,“咱們幹這行,多求點好兆頭總沒錯。”

公冶天啞然失笑:“随你。”

“好。”季平生笑着應下,“那咱們要告訴各門各派,大劫将至嗎?”

“你我改不了命。”公冶天看着那棵樹,“天機閣是窺天命之人,不是承天命之人。”

季平生問:“那就依然看着,什麽都不做?”

“若是你。”公冶天回過頭問,“你怎麽做?”

“我肯定說。”季平生毫不猶豫,“我是年輕人嘛,我不死心。”

公冶天好笑地搖搖頭,不知望向何處,問他:“你與她一路同行,應當看得更多一點,你覺得,她是承天命之人嗎?”

“嗯——”季平生揣着袖子,“我看江姑娘,劍術卓絕,心性上佳……是她倒也不錯。”

“但我看不出來,不好說死。”

公冶天并不意外:“你從不将話說死。”

“祖爺爺都說了。”季平生不好意思地笑笑,“機關算盡反而容易出錯,不如留點餘地。”

“而且祖爺爺還說,咱們天機閣多是過剛易折、不知變通之人,難得遇上我這八面玲珑的奇才,別的不說,我應當能活很久。”

“那個魔族。”公冶天伸手摸索着觸碰了一下花枝,“你也看過了?”

“也看過了。”季平生如實回報,“魔族根骨和人族不太一樣,不過您給我看了典籍,我也對照了,根骨奇絕,若論天資,恐怕不在江姑娘之下。”

“就是……心性率真,時有些……野趣。”

公冶天打斷他:“直接點。”

“像個沒教化的野人。”季平生直接地說,“只是初通人性,腦子還不好使,感覺被人騙去幹什麽都不奇怪。”

“不過……”

季平生撓了撓頭,“也不知道是不是我學藝不精,确實沒看出什麽大帝之資,他也不像是魔族那邊的天命之人。”

“至少,如今還不是禍星。”

“果然。”公冶天颔首,“破局關鍵不在他身上。”

“天禍應時而來,不是他,也會是別人。”

“她只以為攔在她面前的,是一位武力卓絕的魔尊,實際上,卻是不可違的天命。”

季平生跟着嘆了口氣。

公冶天問他:“她與我說起的夢,你都聽了?”

“聽着呢。”季平生不好意思地嘿嘿笑了兩聲,“您沒說不讓聽,我就都聽了。”

“夢中的我,應當是沒說。”公冶天輕輕碰了碰花朵,卻沒将它摘下來,只說,“天禍便如約而至。”

季平生小聲提議:“那……這一次咱們換個法子?”

公冶天低笑一聲:“果真是年輕人,你還不信命。”

“嘿嘿。”季平生不好意思笑笑,“想活久點。”

“難得有悔石這種奇物。”公冶天閉上眼,收回手,“就當我也借光,悔棋一次。”

季平生眼睛一亮:“那這一次,我們争一争這一線生機?”

“我就說師父還不老,您也年輕着呢,正當壯年。”

他握拳,“咱們也,明知不可為而為之!”

“武道大會,幫我看着她點。”公冶天臉上笑意一閃而過,“我有位故人,輕易不誇人,居然說她是千年一遇的天才。”

“我倒想看看,是她哄小孩的,還是貨真價實。”

“是。”季平生含笑應下。

“好了,退遠些。”公冶天将手中握着的銅錢翻過來,擡頭看向天邊,“該來了。”

轟隆一聲巨響。

江元月剛到附近酒家跟樂時景回合,才坐下,就聽見天上一陣電閃雷鳴,聲勢浩大不絕于耳,粗壯銀紫閃電恍若光柱掼下,震得地面都微微顫動。

但衆人只見電光,閃電盛威都被引至一處,悄無聲息承下。

江元月悄悄擡頭看去,被樂時景一把拉回來:“不要命了啊!當心劈你頭上!”

“它劈的是……”江元月指了指閃電消失的那一處,“天機閣閣主在的地方。”

她有些懷疑,“不會是因為我說了那些話,害他遭雷劈吧?”

“不至于吧。”樂時景嘀咕一聲,“就算是,那他們天機閣一向幹的都是遭雷劈的事,應該也習慣了。”

“師父讓你找他,不就是知道他不怕雷劈,你在他面前能把話說出來嗎?”

“有道理。”江元月收回目光,有些不忍,“但這雷也太大了,要不然我送點禮謝他?”

樂時景挑眉:“送什麽?你有多少閑錢?”

“呃。”這一問就戳到了劍修痛處,江元月心虛目光閃躲,“送點……蜜餞?”

樂時景覺得好笑:“誰給一代宗師送蜜餞啊?”

“好歹也是一點心意。”江元月嘀咕,“重要的是心意嘛。”

“行了,先別管他。”樂時景把她的腦袋掰回來,問她,“你那,說的怎麽樣?”

“有一個……”江元月遲疑一下,“應當是壞消息——殺了浮影也沒用。”

“怎麽沒用?”樂時景眉骨輕揚,笑得帶點邪氣,“好歹能解氣,心情能好點。”

“也是……”江元月微微點頭,猛地反應過來,“不對!為了心情好就殺人,你把我當什麽了?”

“嗯——”樂時景露出思索神态,指着她說,“混世魔頭,人間兇獸。”

“你!”江元月伸手指着他,“說正事呢!”

樂時景笑起來:“好好好,你說你說。”

江元月吐出一口惡氣,狠狠瞪他一眼才說:“他說我不是天命之人。”

“什麽意思?你怎麽不是?”樂時景雙手環胸,“他看不起你?看不起我們天劍門?告訴掌門去,揍他。”

他拍了拍桌子,“你娘馬上就來了,到時候告訴師父,上門揍得那睜眼瞎開眼……”

“坐下。”江元月一把将他按回去,“我覺得他……倒不是看不起我,而是這‘天命之人’,似乎有什麽特殊含義。”

“你等等。”樂時景露出思索神情,按住自己的太陽穴,“這詞……我以前倒像是常聽。”

江元月張大眼,湊過去問他:“在哪?”

“還能在哪,昆侖宮呗。”樂時景不以為意,“那時候他們天天跟我說這些,什麽——‘你爹是千百年來難得一見飛升真仙的奇才,你必定也是此世天命之人’,什麽‘一門雙仙天命至此’……”

“難道他們不是在胡亂吹牛,還真有這職務?”

“不知道。”江元月撐着下巴,“不過倒是搞清楚了你給我的那塊玉的來歷。”

樂時景一怔:“什麽來歷?不就是個保命的玉?”

“不,他說那叫悔石。”江元月表情古怪,“我就是因為悔石重回現在,然後……”

“他叫我珍惜眼前人。”

她這話幾乎是看着樂時景的眼睛說的。

“什麽?”樂時景手中的筷子啪嗒一聲落了地,也沒有閑暇去撿。

他小心翼翼藏着的秘密,像是猝不及防被人擡到了眼前,都不知道該如何反應。

“他說——”江元月歪了歪腦袋,“我身邊有我的命定之人。”

“但我想不出來是誰。”

樂時景小心翼翼觀察着她的表情,欲蓋彌彰地端起茶杯喝空了水,裝作輕巧地問:“他……說什麽了?”

“給了點提示。”江元月振作起來,掰着指頭數,“他說此人與我朝夕相伴,年歲相當,修為相近……”

“噗!”樂時景被茶嗆到,猛地站起來,“他這不是什麽都說了!”

江元月震驚地擡頭看他:“你反應這麽大做什麽?”

“你……”樂時景不可置信湊到她面前,“你是真不知道還是耍我?”

江元月正要開口,門口傳來“砰”一聲,兩人一同回頭,季九重捂着腦門,龇牙咧嘴說:“我那個!掌門叫我來找你們的,你們、你們忙完了沒有?”

“龍峰主和江前輩已經到了,叫你們回去呢。”

他說着,忍不住看了江元月一眼,臉上居然還有點羞澀。

“好,我們就回去。”江元月笑起來,“你怎麽撞門上了?別把店家門拆下來了,要賠的。”

“不會!”季九重清了清嗓子,“我沒事拆他門做什麽?”

江元月笑了笑,正要往前走,又突然後仰,幾乎撞進走神的樂時景懷裏。

樂時景一驚:“什麽!”

江元月揪着他的衣領往前拉,低聲跟他說:“對了,還有個事差點忘了跟你說。”

“天機閣閣主跟我說起,他自己命數天生孤寡,但是……”

她一臉神秘,“我察覺到一點問題。”

樂時景垂眼看她,總覺得這距離像是太近了。

雖然他們從小到大,也不是沒有過更親密的時候,但也不知道從什麽時候開始,這種早已習慣的事也會讓他心神不寧。

樂時景別開視線,問她:“什麽?”

“姨姨現在不是回到定海峰了嗎?”江元月小聲說,“你說,他突然幫忙,會不會是又有所意動……”

“想當你爹。”

樂時景震驚,忍不住拔高了音調:“什麽!”

“噓——”江元月捂住他的嘴,“我也只是猜。”

“他!”樂時景指着那棟小樓,掙紮開口,“剛剛怎麽沒劈死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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