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爹
爹
“小師弟。”江元月拎着一壺酒, 抱着她娘給的瓜子,還有其他同門那裏搜羅來的話本、零食,大包小包地朝樂時景走過去。
“在。”樂時景懶洋洋應了一聲, 回頭看她一眼, 笑一聲,“從哪兒搞來這麽些?”
“各家湊的。”江元月晃了晃手裏的東西, 仰起頭看他, “怎麽又上樹了?結不結實?我上來了。”
樂時景就往邊上挪了挪, 給她讓了個位置,伸手去接東西:“那哪些是你的?”
江元月動作一頓,心虛地指了指自己:“我自己……人來了啊。”
樂時景擡眼看她,似笑非笑, 摸出一個果子抛了抛:“哦——那就是你什麽都沒拿。”
江元月清了清嗓子:“我是覺得, 你也不是第一次輸我, 用不着特地準備這些。”
“呵。”樂時景冷笑一聲, 用力啃了一口果子, 斜眼看她。
“嘿嘿。”江元月問他, “甜不甜?”
“沒味。”樂時景表情古怪, “誰摘的啊?熟了沒有?”
“不知道。”江元月聳了聳肩, “七手八腳的,想不起來誰給的了。”
樂時景眯起眼看着手中的果子:“該不會是不好吃一直留着, 才想起來這會兒送給我吧?”
江元月認真思索片刻, 微微點頭:“也不是沒有可能。”
“但這個蜜餞應該沒問題。”
她說着, 随手送進了自己嘴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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樂時景無言看她, 有些惱怒:“你到底來幹嘛的?”
“不是來哄我的嗎?”
“照理說是。”江元月擡眼, “但我看你好像也不是很需要。”
“怎麽不要?”樂時景瞪她,“你倒是哄啊?”
“嗯——”江元月遲疑着伸出手, 摸摸他的腦袋,“乖,不難過了啊。”
樂時景:“……”
他沉默轉過頭,嘀咕,“算了,也不該指望你。”
他表情古怪地摸了摸耳後,遮掩莫名泛起的紅暈。
“那不然你說還能怎麽哄?”江元月不服氣地坐直,“你說啊,我照做。”
樂時景偏過頭:“說什麽都照做?”
江元月遲疑一下:“也不能完全照做,還是要考慮一下的。”
樂時景嗤笑一聲,沒在這個話題上繼續糾纏下去,問她:“你明日就要去找公冶天了?”
“他之前說要幫你,到底怎麽幫啊?”
“我也不清楚。”江元月誠實地說,“但想來他總不會耍我。”
“明日我跟你去。”樂時景擡眼,“要是還是不能上樓,我就在樓下等你。”
“哦。”江元月點點頭,湊過去看他,“那你真沒事了?”
“本來就沒事。”樂時景撐着下巴,“輸給你還能有什麽看不開的?”
“不過,你明日見公冶天,我還是得提醒你。”
他看着江元月,“他不是對我娘有意思。”
“嗯?”江元月疑惑地眨眨眼,“這還有假?我娘親口說的。”
“師父在這方面,難道是什麽權威?”樂時景覺得好笑,“不是跟你半斤八兩?”
“搞錯也是情有可原。”
“什麽叫跟我半斤八兩?”江元月不服,但還是配合問他,“那……他為什麽突然改主意?”
“因為師父。”樂時景盯着她的表情,“他一直對師父,有點……”
“哦,不是你娘,是我娘。”江元月咬着蜜餞點頭,“那他就是……啊?”
她震驚地瞪圓了眼睛,扭頭看他,“真的假的,他喜歡我娘?”
她更大聲地說,“他,他想當我爹?”
樂時景本來想拉他坐下來,但實在沒忍住笑出了聲,笑得上氣不接下氣,樹枝搖搖晃晃,差點從上面落下去。
江元月神色複雜看他:“你還笑這麽開心。”
“哎。”樂時景深吸一口氣,收斂笑意,歪頭看她,“江元月,你會不會一輩子這麽傻啊?”
“當然不會。”江元月下意識回答,然後才意識到了不對,“不對,我哪裏傻?”
樂時景憋着笑,撐着下巴看她,真情實感地說:“我倒是希望你能一直這樣。”
江元月怔了一下,若有所思地晃了晃腳,應了一聲:“哦。”
兩人并排在樹上坐着,四周一時間安靜下來。
江元月忽然問:“你說的是哪方面一直這樣啊?”
“什麽?”樂時景似乎沒想到她會往下問,有些錯愕地偏過頭,對上她不閃躲的視線。
江元月若有所思,擡起花朝劍:“你是想要……我的劍術一直就這樣,還是……”
她指了指自己的臉,“面容一直這樣。”
“又或者……”她拉了拉身上的衣服,“穿着一直這樣。”
“還是說……”她擡眼看他,一字一句問,“感情一直這樣?”
樂時景倏地緊了緊手掌。
他似乎是想笑一下,但有些控制不住表情,只能勉強擡了下唇角,開口有些幹澀:“當然是……”
江元月盯着他,他張了張嘴:“情……”
江元月垂下眼,正要點頭,樂時景忽然又別過頭,往後一仰,墜落一樣從樹上落了下去。
他避開了江元月的視線,煩躁地抓了把腦袋:“不對不對!”
“算了你就當我沒說!”
江元月一怔:“你都說一半了。”
“沒說。”樂時景擡起頭看她,“我什麽都沒說。”
江元月表情古怪:“為什麽?”
“我總覺得……”樂時景低下頭,“說了我以後得後悔,還是不說了。”
江元月笑了一聲,坐在樹上居高臨下看他:“倒是少見你這樣瞻前顧後。”
“還不是你。”樂時景瞪她一眼,“你沒事問那麽清楚幹什麽?”
“不是你說我笨的?”江元月也從樹枝上跳下來,“我怕誤會意思,當然要問清楚。”
“是我不該說你笨。”樂時景無奈,“也不該剛剛亂說話。”
他轉移話題,“你猜到明日,公冶天打算怎麽幫你了嗎?”
“不知道。”江元月搖搖頭,“也懶得猜,反正明日就知道了。”
……
江元月踏入上次的酒樓。
季平生笑眯眯地拉着樂時景留在了樓下,示意江元月自己上樓,還是老地方。
江元月邁步上了二樓,看見依然坐在那一片花枝下的公冶天。
“前輩。”江元月想起樂時景說的話,莫名表情有些古怪,清了清嗓子,努力揮開奇怪的想法,客氣地行禮,“我來了。”
“坐下吧。”公冶天收回目光,“按照我們約定的,你達成了我的要求,之後我會全力幫你。”
江元月松了口氣:“那就好。”
“雖是這麽說。”公冶天神色淡淡,“但是……”
江元月心中警鈴大作:“等一下!”
“我、我我是有骨氣的!”
公冶天微微蹙起眉頭:“什麽?”
“我爹也挺好的!”江元月神情緊張,“就算你用這些要挾我,我也不會改口叫你爹的!”
公冶天一怔:“我……”
江元月一臉正色:“幹爹也不行!”
“我娘也不會答應的!”
“胡鬧。”公冶天閉眼,一向沒什麽表情波動的臉上出現些許惱怒,“誰跟你說這些……”
江元月愣了下,臉上表情一松,露出笑意:“所以是假的?你沒惦記我娘啊?”
公冶天:“……”
“怎麽不說話?”江元月指着他,拔高了音量,“你果然還是!”
“咳。”公冶天清了清嗓子,嘆了口氣,“陳年往事而已。”
江元月一怔,遲疑着說:“你的意思是……已經過去了?現在不喜歡了?”
公冶天微微側首,看向屋外花枝,沉默片刻回答:“放心,她如今圓滿和睦,我不會打擾她。”
江元月眨了眨眼,放下心來之後,又覺得他落寞的神态有些可憐,試着安慰他:“要不然,前輩你……看開點?”
公冶天聽着好笑:“你這次怎麽不讓我明知不可為而為之了?”
“這不太一樣。”江元月嘀咕,“我也不能害我爹啊。”
公冶天難得露出些許笑意,他輕輕搖頭:“你放心,我多少也有自知之明。”
“昔年是我自己退那一步,所以守得雲開見月明的人,不是我。”
江元月豎起耳朵:“當年……”
“你娘……”公冶天指節輕輕扣着桌面,“說的好聽些是赤子之心,說的不好聽些,就是不開竅的傻姑娘。”
江元月表情古怪,總覺得這話似乎誰也用來說過她。
“我與你爹一同認識她,不,我大概比你爹更早認識她。”公冶天垂下眼,“但我看得見人的命數,尤其是罕見命數,更容易看得清。”
“這世上有情人少,能成眷屬的更少,我一眼看見你爹和你娘,就看見了他們的命數。”
他端起茶杯,“我原本以為,這樣天定的緣分,他們應當很快就會在一起,可沒想到,他們居然硬生生拉扯了十多年。”
“十多年,于修者而言不算多長,但拉開成每一日,倒也不短。”
他食指摩挲着杯沿,“我有時總忍不住想,若是我看不見命數該多好。”
“說不定,我還會試一試。”
“他們糾纏了十年才在一塊,是不是也意味着……傳說中的緣分天定,也沒有那麽堅不可摧?”
江元月正襟危坐:“雖然我不信命。”
“緣分天定是不是堅不可摧,我也确實不知道。”
“但我知道他們倆現在挺好的,而且我娘的劍一定堅不可摧。”
她誠心勸誡,“我勸你不要做傻事。”
公冶天啞然失笑:“我本來也沒要說這些,是你将話題引到這裏。”
“我剛剛只是想與你說——‘我是答應要幫你,但得先将一切告知你’。”
公冶天嘆了口氣,“你還有最後一次選擇的機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