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不體面的事

不體面的事

純色的外套下,白色的襯衫被一點點剝開,露出挂着銀鈴的紅繩,一道道印子勒在蒼白的皮膚上,看着讓人口幹舌燥。

洛焉咽了口唾沫,在沒有監控的情況下也不用再裝什麽,伸手将那些扣子重新扣上,段飲冰解一顆她就扣一顆。

一直到襯衫所有的扣子都被解開扣上一遍,段飲冰才終于擡起頭注視着洛焉,輕聲問:“洛焉小姐,您不想嗎?”

洛焉:“也不是不想……咳,我的意思是,我很喜歡你,但我沒想打野戰。”

段飲冰的瞳孔微微一縮。

這些日子的洛焉,和過去是截然不同的,但是段飲冰能看出,她在竭力裝出和過去相似的樣的,那些樣子也的确總能騙過并不足夠智能的異常值測算系統。

但在段飲冰眼中,這種僞裝漏洞百出,時常讓他百思不得其解。他只能根據過往的經驗,盡量做出不會讓洛焉發怒的行為。

但從那個晚上,從他看見洛焉的夢魇,将她抱進懷中的那個晚上開始,似乎一切就有了不同。

上一次洛焉僞裝良善,是純粹的僞裝良善。即時在她僞裝得最溫良的時候,異常值的波動也不過在百分之五十上下。

但這一次,如果洛焉還是在裝,那她就是在僞裝一個,因為迫于異常值的威脅試圖僞裝成過去的洛焉,但本質善良溫柔的女孩。

這種說出來都繞得讓人頭痛的事情真的有人會去做嗎?真的有人能做到嗎?真的有人能堅持堅持這麽長時間嗎?

接近百分之八十的異常值,一不小心就會玩脫失去一切,這種過山車一般的現狀對洛焉而言究竟有什麽意義?

太不合理了,無論從什麽角度都無法解釋。

洛焉躲着他的那些日子裏,段飲冰甚至連“雙重人格”這種荒誕的可能性都認認真真思考過了。

但他沒有想到會聽到這樣一句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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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人會喜歡一條狗嗎?

從前他不會有這樣的想法,他曾被很多人喜歡過,也拒絕過很多人。他認知中的情感應該像他的父母那樣,相互尊敬相互深愛,直到一方死去,另一方依舊可以平和地長久懷念。

洛焉摧毀了他身上的太多東西……不,不是洛焉,是教會,是時代,是獸化的事實,是始終無法通過的獸人人權法案。

他從不認為獸化是一件應該羞恥的事情,從不認為自己犯下了什麽應該被懲處的罪責,他身上的罪印不是犬耳和犬尾,是這個世界莫名烙印在他身上的,那些莫須有的東西。

無論如何,他都已經放棄了自己,也已經被一切放棄。

所以……他究竟還有什麽值得喜歡的t呢?

段飲冰愣愣地望着她,一雙眼睛褪去了僞裝的深情和笑意,雖然依舊溫和,卻顯得有幾分距離感。

段飲冰忽然說道:“您和從前相比,就像是變成了另一個人一樣。”

洛焉……洛焉有點心虛,沒敢說話。

段飲冰并沒有在這個話題上糾纏,他開口,忽然問了個不相幹的問題:“洛焉小姐,那天,您究竟為什麽要把安翊帶回來?”

這跳躍的話題把洛焉搞懵了,不過見段飲冰是真的想知道,她也就從善如流地暫時放下自己想說話,将當初的來龍去脈先講清楚。

段飲冰聽着,露出一絲苦笑似的神情:“是我想錯了。”

“啊?”洛焉眨了下眼睛,沒懂段飲冰的意思。

段飲冰也不想解釋自己以為洛焉要對個未成年的孩子下黑手時有多麽驚怒,只是半真半假地說:“我當初還以為洛焉小姐帶他回來是因為喜歡他,倒是因為嫉妒和吃醋做了些不體面的事情。”

洛焉:“……不體面的事,你是指認他當兒子?”

段飲冰:“咳。”

……重點不應該在嫉妒和吃醋上嗎?

他露出一點無奈的笑意,那點笑容落在洛焉眼裏,好像什麽東西在她心上輕輕敲了一下。

對,就是這樣。

這種屬于老師……或者說,屬于長輩的,帶着點無奈的溫和的笑容。

她多想見到她的父母,或是她的老師,這樣對她笑一笑。這意味着她說了什麽傻話做了什麽傻事,但卻是在被縱容着的,而不是只有成為一個無可挑剔的優秀者,才能從他們臉上獲得一點贊許和滿意。

所以無論多少次,她都會對這樣的笑容心生歡喜。

洛焉放松下來,準備向段飲冰解釋些什麽,段飲冰卻伸出食指抵在她的唇上。

“洛焉小姐,我之所以會知道您的異常值,是因為團子嘴不嚴,您還是小心一些。”段飲冰仿佛已經不需要她再說什麽問什麽,輕聲道,“至于別的,您希望的一切,我都會配合。”

這是終于有默契了嗎?

洛焉的心緒仿佛在這一個瞬間,變得異常輕盈:“好,那你等我回去研究下家裏的廁所到底裝沒裝監控,要是沒裝,以後廁所就是我們的秘密基地。廁所外我對你壞一點,要是你受不了就直接往廁所跑……哦對了,既然這樣,以後廁所就是我們的安全/詞了!”

洛焉沉浸在自己的想象裏,歪了歪頭:“不過你也要注意一下頻率,不然別人可能會以為你腎虧。”

段飲冰:……

段飲冰下意識想梳理洛焉貼在臉頰上汗濕的頭發,但在觸碰到之前縮回手,語氣溫和地問道:“那洛焉小姐有沒有想過,您要怎麽解釋自己總是和一條狗……和我一起呆在衛生間裏的原因?比如現在,應該有不少人看見您把我推了進來。”

洛焉一愣:“……對哦。”

該死,她剛剛應該避着點人。

更糟糕的是,她是當着夏煊的面拉走段飲冰的,現在大概率夏煊和他爸媽就在廁所門外等着逮她呢。

段飲冰靜靜看了她一會兒,低頭撕開了襯衣的領口,幾顆剛被扣好的扣子迸出去。

他擡頭對目瞪口呆的洛焉微笑了一下:“把我帶到這裏,是因為主人心情不好,但又礙于這裏是教會不能失态,于是想要避開監控躲開人群教訓我一番。”

“不過主人身體還沒完全康複,所以……我也應該體諒。”段飲冰說着,把一顆崩落的紐扣放進洛焉的掌心,“我說的對嗎,主人?”

洛焉慢慢握緊手掌,嵌着珍珠的紐扣沒入掌心的軟肉,微微疼痛。

洛焉:“……對。”

**

洛焉牽着段飲冰走出隔間的時候,最後那個隔間裏的聲音還在斷斷續續。

真是……體力太好也太能玩了。

洛焉在心裏翻了個白眼。

廁所外,夏卓成幾個果然在那兒等着,還有幾個不知道哪兒來的看熱鬧的人不遠不近地站着。洛焉挂着原主标志性的甜美笑容,身後的段飲冰被她拉扯得一個踉跄,衣衫不整滿頭冷汗,嘴角有紅色的壓痕,一張臉卻慘白得仿佛下一秒就會死去——他剛才在隔間用手指插喉嚨催吐催的。

見到他們,夏煊先喊了聲“大小姐”,目光在段飲冰身上仔仔細細掃過,臉上隐隐露出一種夾雜着痛快和失望的表情。

夏卓成滿眼失望,但苦口婆心地勸:“洛焉,這是教會,怎麽能在這兒做這種下作的事情?還好江夫人不在,不然你……”

洛焉只是眯着眼睛晃晃手中的銀鏈,段飲冰渾身一僵,哀求似的輕輕吐出兩個字:“……主人。”

“這算您眼中的下作事情嗎?又跟江夫人有什麽關系?”洛焉皮笑容甜美地說,“哦對了,您的情婦要給江夫人當兒媳婦了,那您是不是也得叫江夫人一聲媽才夠本?江夫人賺了啊,白撿一個便宜兒子。”

“焉焉,你怎麽能這麽說我。”林芙青當場梨花帶雨,“我一直把你當我的親生女兒……”

洛焉:“我的親生母親已經入土十多年了,您要是提副骷髅架子,沒準我還能認。”

夏卓成氣得臉色發青,但還要裝着在外的那副慈父樣,一副痛心疾首的樣子:“焉焉,你怎麽會變成現在這個樣子,雖然你母親早逝,但我自認從來沒有虧待過你,這些年是我對你太縱容了嗎?”

“縱容?”洛焉輕聲笑起來,搖搖頭道,“的确,既然都縱容這麽多年了,那您就再‘縱容’一回。我們段老師身體不太舒服,就先回去了。”

她再次晃晃銀鏈,襯着段飲冰隐忍痛苦的神情微笑道:“畢竟您說的,下作事情,還是回家搞比較好。”

說完,也不再搭理他們,拉着段飲冰直直走過。

擦肩而過時,夏煊突然開口很輕地叫了聲:“段老師。”

同時,段飲冰感覺到自己的風衣口袋中被塞進了什麽東西,微微有些分量地墜着。

他們的目光在空中交錯,最後漠然移開,像是兩個并不相識的陌生人。

等到他們的背影徹底消失在視野中,附近看熱鬧的人也散去,夏卓成才鐵青着臉色不再僞裝,硬邦邦地問道:“小煊,那條狗真的能用嗎?”

“放心吧,爸爸。”夏煊明亮地笑道,後牙輕輕咬着,“畢竟,他肯定比我們更希望……焉焉能在教會這個絕對安全的地方,安全地度過餘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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