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恭喜畢業(完)

恭喜畢業(完)

話到此處, 無論夏煊,還是夏卓成林芙青的臉色都變了。

所有人都喜歡自己能站在道德的制高點,好像這樣以後, 就能肆無忌憚地評判旁人的低劣。如今道德的枷鎖被扣在了夏煊身上, 而留在洛焉和段飲冰這邊的, 反而更多是狎昵的情趣和幻想。

猜想他們的性/癖,好奇他們的相處, 甚至想要加入其中,就連段飲冰獸人的身份都成了這場集體高/潮中某個令人興奮的要素。

如今鬧劇到了這裏,洛焉不再理會夏煊, 轉頭看向執行官:“執行官大人,您是否要評估我手裏的這份報告,好證明段老師的獸化, 的确是藥物所致?”

十七饒有興趣地看了洛焉一會兒, 忽然笑了:“當然, 教會及裁判庭都對洛氏的研究成果很感興趣。雖然獸化是神為罪人降下的懲罰,但教會也的确曾發現過,雖然存在獸化特征,但卻其實是由外在原因硬生生導致出現相似性狀的……不能稱之為獸人,但也不能稱之為人類的存在。”

他說着, 慢慢走向洛焉, 伸手捏住了洛焉手中薄薄的幾頁紙,一雙有些像蛇的眼睛鎖在洛焉臉上:“比如說,我們的執行官十三就曾處理過一個類似的案件……一個醫生為了報複,硬生生在仇人身上移植了獸耳和尾巴, 并宣稱其為獸人,意圖剝奪他的公民權。”

“至于最後的處理結果……既然是人造的, 無端受害的無辜者,自然應該歸還他原本就有的人權,而害人的醫生也得到了應有的審判,可喜可賀,可喜可賀。”

“不過如果這種異常獸化真的是由洛氏的實驗造成的,那洛氏進行非法人體獸化實驗這件事,咳,就算受害人稱自己是自願,但教會也需要對負責人進行處理。”十七暧昧的用兩根手指摩挲着薄薄的紙張,仿佛這是什麽值得賞玩的東西。

“啊,不過我記得洛小姐要等到畢業之後才能接受洛氏對嗎?在這之前,洛氏的負責人,應該是您的父親,夏卓成先生,對吧?”

洛焉幾乎瞬間聽懂了這名執行官的潛臺詞。

教會可以退一步,将段飲冰的獸化定性為這種異常外力導致的結果,否決他是獸人的結論,讓他成為“人造的,無端受害的無辜者”。

他們甚至願意幫她一把,把夏卓成作為莫林人體實驗的負責人直接處理掉,省了他們後續的所有麻煩。

但前提是,他們接受這個判決,不去死咬所謂的獸人無罪,繼續挑釁教會的權威。

洛焉的手指用上了幾分力氣,沒讓他把報告抽走。

十七眯起眼睛笑了笑,忽然靠近她,貼在她耳邊輕聲道:“洛小姐,耐心一些,好好想想你今天為什麽會站在這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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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意味深長地擡眼看向段飲冰:“教會今日的态度,是聖子送給你們二人的謝禮和賠償,至于更多的……現在還不是時候,還請洛小姐稍稍忍耐。”

洛焉目光一閃,後退半步,一字一字清晰地問道:“如果教會确認了段老師的獸化是莫林的藥劑導致,洛氏的負責人會遭到怎樣的審判?”

“雖然最終判決需要裁判庭敲定,但我覺得吧……既然是意圖将他人變為獸人的罪人,自然得體驗一下獸人的人生。畢竟,這是他的原罪。”十七微笑着,也和洛焉一樣稍稍揚起聲音道,“既然是罪人,即使是親生父親,也還是請洛小姐大義滅親,這才是公民應做的事情。”

高臺上,夏卓成已經完全癱軟了下去,無論如何都沒法理解,局面怎麽會變成這樣。

幾乎是兩級反轉,原本要被囚禁,被剝奪公民權,被變成狗的人應該是洛焉才對!

為什麽教會……為什麽裁判庭,會在這種時候,在那麽多鏡頭下明目張膽地偏幫洛焉。

她到底是什麽時候……是怎麽在他們眼皮子底下勾搭上了教會?

洛焉用餘光看着段飲冰和自己相牽的手,段飲冰的手指用了點力氣,拇指安撫似的摩挲着她的虎口。

洛焉明白他的意思。

洛焉:“執行官,也就是說,教會承認,這個世界上有因為外部原因,而非原罪産生的獸人,對嗎?”

十七滴水不漏:“我剛才說了,這一部分,教會并不認可其為獸人。”

洛焉松開了手裏的紙張,咬牙切齒地笑了一下:“看來我們達成了共識,這一點,教會願意承認就好。”

十七依舊微笑,将檢測報告拿過去,從口袋裏取出一個小巧的儀器掃描了一遍。

幾乎像是只走了個過場,不到十分鐘,十七就笑着說道:“根據裁判庭判定,這位……段飲冰先生,的确是因為某種藥物産生了類獸化的性征,并非獸人。因此裁判庭判決,恢複段先生的公民編號。”

一片嘩然中,洛焉緊繃的神經瞬間松懈下來,整個人大喘了一口氣。

他們的确已經幾乎得到了今天所能得到的最好的結果,而那些更長遠一些的目标,今天已經種下了一顆正在發芽種子——有了段飲冰這一個特例,人們就會自發地想着有沒有更多特例,有沒有更多被冤死的罪人。

沒有人不恐懼獸化,不恐懼這不知如何産生的,突如其來的災難降臨在自己頭上。

即使發生獸化,誰都希望自己不是罪人,能夠奪回原本應有的權利。

最終的結果,這場火一定會燒起來,直到逼迫教會承認,這世上已經沒有純粹因為“罪行”誕生的獸人,所有還保留着獸化特征的人,都只不過是“外部環境造成的特例”。

他們不會等太久。

只是,洛焉也隐隐明白,他們今天這一遭……不,甚至可能從更早一點。從那場槍擊案,從執行官十三闖入婚禮現場,甚至從夏煊試圖利用異常值處理掉洛焉這個障礙開始,他們這一群人大概就已經在教會那位聖子的謀劃中。對于現在的結果,他樂見其成。

那位聖子到底想要什麽?

他不應該是神的代言者,是神最虔誠的信徒嗎?

洛焉百思不得其解,而夏卓成已經被裁判庭的侍者押下了高臺。他那張一貫虛僞慈和的臉上是從未有過的狼狽和恐懼,所有表情分毫畢現地被攝像機捕捉,又這麽明晃晃地挂在了每一塊正在直播的屏幕上,作為這場狂歡的落幕。

直播結束,在網上掀起了熱議,正如他們原本期待的一樣。獸人的原罪,獸人的人權,獸人原本作為人應該擁有的一生,這些東西似乎從未被這樣拿出來大範圍地讨論過。

宋以寧松了口氣地關掉直播,朝不遠處的幾個白毛少年招了招手。

她找不到小白,但沒關系,她有的是錢,有的是權,有的是替身願意源源不斷地湊到她身邊。無論是白貓還是白狗還是白兔子,最終脫了衣服,都是一個樣子。

只是宋以寧忽然覺得,自己這個房子好像有些太大了,即使裝了那麽多人,也依舊空蕩蕩的。

遙遠的下城,空蕩蕩的診所中,溫栩按滅手機終端,疲憊地看着屋外盛大的陽光。

樓上傳來慌亂的犬吠,但這一次她卻沒有任何動作,仿佛一座沉寂而麻木的雕塑。

神的雕塑微微低垂着目光,莊嚴肅穆,悲憫溫和。

教會狹窄的祝禱室,金發的聖子被按在桌上。他跪在神的腳下,拼命仰起頭,發出近乎瀕死的喘息。他的眼中含着水色,碧綠的瞳仁微微翻白,仿佛承受着極端的歡愉和痛苦。

十三面無表情地抓住他被剪斷過,只剩下一小節根部的尾巴,引得他劇烈顫抖了一下。

十三:“大人,這是您想看到的嗎?”

過了許久,聖子的嘴唇才微微翕動着,微t笑着吐出幾不可聞的話語:“好……好孩子,這是……神想看到……”

十三收緊手指,聖子的聲音就這麽卡在喉嚨裏,溢出了一串無法抑制的眼淚。他恍然意識到自己已經看不清神的面容,眼前只剩下大片如閃光燈一般炸開,連綿不絕的白光。

無數閃光燈連綿不斷地刺在眼睛裏,幾乎讓人看不清任何東西,只能聽着一陣陣絕望的快門聲,于是清晰得明白自己這個瞬間的醜态正在被所有人觀摩。

夏卓成被裁判庭的人扣押着,面對着無數閃光的鏡頭,發出慌不擇路的尖叫聲。

“等等!我不知道啊!莫林實驗室不是我的!我從來不知道那裏面有什麽東西!我一直信奉着神,信仰教會……是洛焉!是洛焉害我!她勾結了教……嗚嗚嗚……”

夏卓成的話沒說完,裁判庭的人已經一電棍按在他的背上——脫離了直播,裁判庭的動作變得更加粗暴。夏卓成渾身顫抖地癱軟下去,被刺激出一片腥臊,又被一條狗一樣地直接拖走。

林芙青已經吓得癱倒在座椅上,夏煊劇烈地喘息着,看着正向他走來的洛焉和段飲冰。

“……大小姐,段……段老師……”夏煊的聲音也在抖,他是個識時務的人,幾乎瞬間就已經給自己挂上了如往日一般讨好的笑容,“我……我可以解釋一些誤會……”

“留着去跟警察解釋吧。”洛焉擡起下巴,“我說,你應該還沒忘記,你找人試圖虐殺段老師這件事吧?現在段老師恢複公民編號了,故意傷人,殺人未遂……哥哥你覺得能判幾年?”

夏煊:“……你沒有證據。”

“怎麽會沒有呢?哥哥你給我發的消息,你給我打的電話,還在我手機裏啊。”洛焉笑着歪了下頭,“那天的所有人,江衍他們我也不會放過。只不過,先從你開始吧。”

事到如今,也沒什麽能夠掙紮的了。夏煊慘笑一聲,目光有些癡迷地掠過洛焉的臉:“大小姐,我一直以為,有一天你會是我的……”

洛焉莫名其妙地看着他,跟看個瘋子似的,最終冷笑一聲:“是嗎?那可真是太惡心人了。”

不過好在,這惡心人的念想,從此再也不會落在她的身上了。

**

一周後,洛焉完成了畢業論文的答辯,題目是《獸人人權法案的社會性構建》。整個答辯過程很順利,于是洛焉趕上了這一界的畢業典禮,得以穿着學士服領取畢業證書。

夏煊的庭審就在典禮當天,除了江衍被江家想辦法強行保了下來,其他幾個人作為從犯一起接受了審判,安翊則被那名編號十七的執行官帶去了教會。

庭審上,犯罪的證據,情節都很清晰直白,庭審結束的時間甚至比洛焉的畢業典禮還要早半個多小時。

段飲冰在法庭作為受害者出席庭審後,辭別了已經在法院工作的他曾經的學長朋友,獨自坐地鐵前往黎城中心大學。

一路上,有人認出了他就是那天直播裏被教會重新賦予公民編號的獸人,有人則只是震驚于一個獸人居然在沒有主人牽繩的情況下堂而皇之地出現在上城的公共場所。

但無論是哪方,都會忍不住一直盯着他,目光裏是參差不齊的情緒。

看他異常的獸耳,看他理所當然的淡定。有人狎昵,有人厭惡。

要想要改變一些現狀,還需要很漫長的時間。

但至少,他們開始了這條路。

地鐵在黎城中心大學站停下,段飲冰深吸了口氣,沒有直接進校門,而是在距離學校不遠的花店裏買了一束向日葵,仔細挑選了每一朵花,抽了彩紙和緞帶,照着手機裏的教程一點一點包好。

一整個過程中,店老板的目光總是尴尬地停在他的臉和耳朵上,又很快收回。段飲冰假裝沒有看見,只是在完成後抱着花詢問道:“老板,多少錢?”

“原價是二百七。”老板有點猶豫地笑了一下,但笑容裏并沒有什麽惡意,“你是黎大的老師,按照教師價打八折,再抹個零,給二百就行。”

段飲冰一愣,耳朵輕輕抖動:“我已經不是……”

“以前是也算是。”老板拿出收款碼在他面前晃了晃,“段老師快點吧,畢業典禮要結束了,那些學生都等着花拍畢業照呢。”

“……”段飲冰忽然有幾分恍然,然後也是忽然間,在這一刻真正有了自己正在一步一步踏回曾經生活的實感。

他笑着付了錢,在燦爛盛大的陽光下走向黎大的正門。

腳步很輕,就像地心引力突然在他身上失去了作用一般,原本令他充斥着恐懼的校門此刻就這麽靜靜伫立在那裏。

很久以前……其實也不算太久,他曾每天出入這裏,從不覺得這道門有什麽特別。

後來的那一天,他被牽着,視野那麽低,只能看到無數雙來來去去的腿,即使用力仰起頭,也看不清黎大輝煌的牌額。

那一天是他人生的分水嶺,是他自我的分水嶺,那些學生帶着好奇的目光在洛焉身邊停下,詢問她能不能摸摸小狗時,洛焉笑着的聲音是他連續幾個月逃避不開的噩夢。

但如今他抱着花,再次走到這裏。

而洛焉穿着學士服站在那道門下,大概因為太熱,帽子抓在手裏。

她看到他,就高興地揮起帽子,流蘇在陽光下一晃一晃,好像一只振翅欲飛的飛鳥。

“段老師!”洛焉喊他,眼角眉梢都是笑容,“接着呀!”

她抛起她的學士帽,于是那只飛鳥真的飛了起來,段飲冰一伸手,長長的流蘇就挂在了他的手心,而飛鳥也撞入他的懷中。

洛焉在向日葵的簇擁下擡起臉,臉上的笑容燦爛而讓人心動。

“段老師,我畢業啦!”

“嗯,恭喜畢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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