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乖狗

乖狗

診所的門無情地關上了。

溫栩扔掉垃圾, 将小然放在地上,看着它踢踢踏踏撒歡似的跑。

狗繩放得很長,絕不會影響到它的活動。

避開那些特別髒的地方陪它轉了一圈後, 溫栩單手拎起小然走向賣場——那是一片本來要建造成大商場的爛尾樓, 上城人總會有各種突發奇想的念頭。

總之, 那個原本被命名為下城之心,意圖拉動下城經濟消費的地方如今成了各種混混和小販聚集的地方, 因為位置的确不錯,比起下城其他地方也稍微寬敞幹淨一些。如果忽略每天都在發生的暴力事件和犄角旮旯裏明目張膽的藥品交易,或許也像個不錯的市集。

溫栩熟練地避開混沌的地方, 只走最明亮的主道。她在這裏有熟識的店家,準備囤一點新鮮的肉類和內髒。

“溫醫生。”肉攤的攤主是對夫妻,妻子有一張在下城極其難得的溫厚的臉, 但此時那張臉上遍布着愁苦。

看到溫栩時, 她的眼睛才忽然亮了亮, 但随即熄滅下去,勉強笑着地問:“溫醫生,這次要點什麽?”

溫栩估算了一下小然的食量,算好一周需要的肉量。小然最近好像突然喜歡上了肝凍,除了日常的食物之外可以多準備一些當做零食。

所以這次, 溫栩多要了一整塊生肝。

丈夫是個五大三粗的壯漢, 粗黑的皮膚上蒙着油膩的汗水,他沉默地将溫栩挑的肉分切裝袋,妻子輕聲細語地和溫栩說着話,仔仔細細地告訴溫栩生肝要怎麽處理才會比較好吃。

溫栩安靜地點頭, 時不時說一兩個字附和,并沒有坦白這些肉都不是她打算自己吃的。在這個人都吃不飽飯的下城, 有些東西說出來才是缺心眼。

溫栩也看出對方欲言又止,似乎有什麽想要求助她,但始終沒有主動開口接過這個話頭——她不是做慈善的,她的一切都明碼标價,幹淨清晰。

肉很快切好了,妻子将肉袋子遞給溫栩,堆笑着說道:“溫醫生下次不用自己過來,打個電話說一聲,我們給你送到診所去就好……”

溫栩支付了錢,禮貌地颔首:“不必麻煩,我偶爾也需要稍微走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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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個……溫醫生……”她猶豫半天,終究是在溫栩準備轉身離開的時候叫住了她,油膩的手擰着洗得發白的圍裙,“溫醫生今天有空嗎?我……我女兒昨晚上開始發燒拉肚子,不嚴重的,就是小孩子嘛可能着涼了什麽的,她奶奶也在照顧着了……”

溫栩知道他家的孩子,先天有基因病,是不能随便用藥的。

之前他們也因為孩子頭疼腦熱找過溫栩幫忙,溫栩拒絕了,讓他們帶孩子去上城的醫院做全身檢查。所有利害陳述清楚之後,這對夫妻也只是愁眉苦臉地對視一眼,妻子小心翼翼地問:“溫醫生……你就當一般小孩子發燒治就好,沒有那麽嚴重的。”

如今又發燒了,他們依舊是這樣的論調,溫栩無力多說什麽,只是回應道:“既然已經在照顧了,我也沒什麽能幫上忙的。”

“溫醫生,就開點藥……”妻子小聲哀求道。

“她的情況必須去醫院做全面檢查。”溫栩的目光很薄,沒有任何力度地落在眼前兩張憂慮的臉上,“我給她開藥,是殺人。”

溫栩不再理會身後的聲音,只是靜靜地想,自己需要物色一家新的肉攤了。

又買了一些其他東西,定制好小然的新玩具,等溫栩回到診所時,已經接近午飯的時間。

一個小時的期限早就過去了。

彼得蜷縮在地上,這一次是真的。

他整個人像是一個被用膠帶纏起來的包裹,所有的肌肉都痙攣着用力,來保證他的腰可以重重地彎起來,雙臂能夠死死抱住蜷縮的膝蓋和尾巴,昨晚剛洗幹淨的頭發浸滿冷汗,那些含着鹽分的水漬蹭在診所幹淨的地面上。

他甚至沒有對溫栩的歸來做出任何反應。

溫栩從他旁邊繞過去,先将小然送回樓上,脫掉小鞋子和狗繩,再将剛買的東西分門別類整理好。

做完這些之後她翻出一袋泡面,這次挑了最後一包她喜歡的口味,番茄牛腩。沒有簡單用熱水泡,而是取出個很久沒用過的小鍋,咕咚咕咚煮了起來。

溫栩往番茄牛腩口味的泡面裏奢侈地多加了一顆番茄,端着鍋子下了樓,坐在診所裏一邊看着那個顫抖的包裹,一邊慢吞吞地把泡面吃下去。

吃到一半,她發現那個緊繃的包裹悄悄動了。

他在往她的方向爬,動作幅度很小,甚至依舊保持着蜷縮的姿勢,蝸牛似的一點點挪動着,那只斷掉又被接好的右手時不時碰在地上。

溫栩放慢了吃面的速度。

喝到最後一口面湯時,湯已經差不多涼了,彼得也終于成功爬到她面前,伸手扯住她的褲腳。

“我……錯……了……”他咬牙切齒地從齒縫間逼出幾個字,手顫抖得像得了帕金森。

如果一直處在疼痛中,感官遲早會麻木。但麻醉之後卷土重來的劇痛卻仿佛能夠猛然擊垮精神的海嘯。

溫栩很了解這一點,也明白彼得撐不過去。

他受的傷有多重沒有人比溫栩更清楚,哪怕獸人恢複能力逆天,他需要承受的痛苦也足夠讓任何人徹底崩潰。

溫栩抽出一雙醫用手套戴上,彎下腰,捏着他的下巴擡起他的臉。

那張被汗水浸滿的臉年輕而漂亮,異常的金瞳此刻瞳孔緊縮。兩顆比普通人更加尖銳的虎牙咬破了嘴唇,稀薄的血将他慘白的嘴唇染出一絲豔色。

溫栩用拇指指腹按住他的下唇,輕聲命令:“張嘴。”

這次,他順從的速度變得更快,幾乎在話音落下的瞬間就松開了緊咬的牙關。

兩根包裹着橡膠的手指捏住了他右側的虎牙,玩弄似的晃了晃,讓他回想起了戴着止咬器被金屬條勒緊嘴角時的酸脹,舌側幾乎條件反射地分泌出唾液,順着不敢合上的嘴角溢出來。

他聽見一聲模糊t的笑聲,随即那兩根手指壓着他的舌頭伸進口腔,又翻轉向上,擦過上颚的黏膜。

“嗚……”他發出模糊的幹嘔聲,一時覺得,自己就像是在被檢查牙齒的牲口。

舌尖有橡膠的味道,他下意識蜷起舌頭想要躲避,然後就被輕而易舉地捉住了。那雙屬于醫生的手異常穩定,那是一雙可以在跳動的心髒上動刀子的手,捉住那根想要逃走的舌頭時也幹脆利落。

彼得不知道對方到底想做什麽,渾身的爆發的疼痛已經模糊了他的思考,本應該沒有心思再去理會這些動作,偏偏那兩根手指在口腔裏的感觸過于清晰,夾住舌頭後,又慢慢往裏壓下去。彼得幾乎有了被捅到喉嚨的錯覺,咽喉本能地抽搐試圖嘔出異物。

“放松,你的喉嚨沒有受傷。”溫栩的聲音依舊平淡冷靜,垂落的目光沒有一絲波動。她衣着整齊地坐在椅子上,甚至連手都被醫用手套包裹得嚴嚴實實。

她的腳下是滿身傷痕,赤身裸/體的獸人。毛茸茸又蓬松的尾巴被汗水浸透,原本應該因為疼痛臉色慘白,此刻卻像是被打開了一般,整張臉都浮上豔麗的潮紅,不停咳嗆着流着眼淚。

看上去真漂亮。溫栩漠然地想,平靜地開口道,“對,放松,身體也是一樣。肌肉緊繃着導致傷口撕裂,只會更疼。”

彼得勉強抽着氣,目光渙散開來,一雙眼睛幾乎微微翻白,身體卻仿佛被耳邊平和的聲音誘惑了,緊繃顫抖的肌肉不自覺地松弛下來,原本充斥在腦海中的尖銳的疼痛此刻也仿佛蒙上一層異常的白紗。

他的喉嚨仍在條件反射地收縮,口腔高熱,在溫栩的觸摸中一下一下輕輕夾着她的手指。

溫栩:“說吧,你想要什麽?”

“止……痛……嗚……”喉嚨在說話的時候,收縮得更加明顯。他忍不住再次幹嘔了一下,黏膜的每一次顫抖,都清晰地被溫栩觸感敏銳的手指感知。

“我說過,你今天不會有止痛藥了,因為你的愚蠢和你的試探。”那兩根手指從他的口腔離開了,牽出暧昧的銀絲。彼得在這個瞬間忽然有了幾乎超越疼痛的惶恐,和随之而來的,幾乎噴薄而出的委屈。

仿佛寵物總是會對自己将被抛棄這件事有着本能的,敏銳的認知,在這一刻他體內這種說不清是人性還是獸性的本能幾乎淹沒了他所有本屬于自己的思想。他對這個醫生的懷疑,恐懼,恨意,恥辱,在這一個瞬間,在她手指離開的瞬間全部變成了被抛棄的恐懼,在本就因疼痛而模糊的腦海中用鋼針刻錄下去。

“不……別……”他甚至努力擡起頭,微微張開嘴,哭着試圖去追逐那兩根手指。

如果就這樣不管不顧,等他徹底清醒後回想起這一幕,時過境遷,清晰的憤怒會重新洗刷這一刻病态的情感。

但溫醫生不會讓那些眼淚落在地上,她捧起了他的臉,依舊是帶着橡膠手套的手,真正的皮膚沒有絲毫接觸。

棍棒之後,合該是糖果。

溫栩将聲音放輕一些:“別咬到舌頭。我先給你挂上生理鹽水,一直這麽哭會脫水的。”

他在恍惚間,好像真的覺得哭到脫水是自己的錯。

“對……對不……”

“沒關系,我原諒你。”溫栩的面容在診所白色的燈光下仿佛一尊石膏塑像,平靜,淡漠,沒有一絲情緒和瑕疵。

她抹去彼得的眼淚,将他帶到診療室,知道自己已經将項圈的繩索初步握在掌心。

雖然只是松松的,随時可能被掙脫,但沒關系,這跟繩索會被她一點一點勒緊。

“我說過的話不會改,那是對你的懲罰。”溫栩精準地将針頭刺入彼得手背的靜脈,彼得輕輕抽搐了一下,沒有縮手。

“忍到今天結束,十二點後,乖的小狗會得到獎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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