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不公平
不公平
“你想把醫生帶走?”
林旭言瞬間知道了襲t擊者的身份, 冷汗涔涔地笑起來:“所以我勸小栩,應該給狗栓好鏈子。”
身後的獸人沉默下來,就在林旭言以為他要一口咬斷自己動脈的時候, 只聽見身後陰恻恻的聲音:“就是你以前給醫生做飯?”
林旭言:?
他好像明白了什麽, 忽然覺得有點可笑:“雖然我很想承認, 不過可惜,不是我。”
彼得冷嗤一聲, 松手甩開他——嘴上叫得親密有什麽用,連飯都沒給醫生做過的垃圾,醫生肯定不會扔下他跟這種垃圾走。
林旭言:“你不想知道以前都是誰給小栩做飯嗎?”
彼得的腳步一下子頓住了。
“你其實已經見過了, 那個孩子叫小然。我認識小栩快十年了,那時候小然就在她身邊照顧她,收拾衛生, 洗衣服做飯……雖然我沒嘗到過, 但據說很好吃。”林旭言揉着疼痛的手腕, 臉上挂着諷刺的笑容,“對了,那個時候,小然還能維持人形的狀态。”
人形的狀态?
彼得呆住了,僵硬地回過頭, 看到林旭言打開車門, 從後視鏡旁抽出一張照片。
“你從來沒有試圖去了解過溫栩吧?也是,一只狗對自己主人的了解,只需要維持在主人什麽時候會給你喂食,什麽時候會帶你出門遛狗就足夠了。至于她為什麽這麽對你, 狗不需要知道。”林旭言推了推眼睛,彼得有點驚恐地發現, 這個男人這個瞬間流露出的氣質和溫栩有那麽一點相似。
那是一種和他相去甚遠的,屬于“人”的氣質。
雖然溫栩不會這樣笑。
林旭言:“不過我倒是可以告訴你,溫栩是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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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不是黎城人,聽說家離這裏很遠,她在上大學前就和家裏斷絕了所有聯系。”
“她十六歲的時候考上了黎城中心大學醫學部,半工半讀,靠着助學金和家教打工,三年學完了原本五年的本科課程,是那屆有名的天才。當時不僅黎大的教授,就連國外也有不少學校向她抛來橄榄枝,甚至給了很高的獎學金。”
“可惜,她一個都沒有選擇,在本科畢業後,突然地消失在了所有人面前。”
林旭言将照片翻轉過來,展開在彼得面前。
這是一張偷拍得到的照片,照片裏,溫栩穿着學士服站在氣勢宏偉的大學校門下。她看上去比現在年輕一些,眉眼還不想現在一樣冷淡麻木,漆黑的眼睛半垂着,裏面含着淡淡的郁色和悲傷。
如果算算這個男人說的年紀,溫栩那時候應該才十九歲。
像一個纖細的玻璃制品,不小心就會被砸得粉碎。彼得很突兀地産生了一個念頭,他想将自己的肚子剖開,把這個易碎的玻璃人深深埋進血肉裏。
林旭言繼續說道:“她放棄了原本唾手可得的未來,她來下城這個肮髒混亂的地方做一個獸醫,甚至她把你留在身邊……這一切,都是為了小然。”
“我只不過是這段故事裏一個拿錢辦事的旁觀者。”林旭言将照片收好,小心地放進胸口的口袋裏,冷笑出聲,“所以你來咬我,咬錯人了。”
**
當彼得失魂落魄地回到診所時,裏面空無一人,溫栩在桌上留了張字條,說她要去出診。
彼得難看地扯了下嘴角……還真是,不知道是該高興她相信自己,還是該嘲笑她的自信自負。
她是真的覺得自己已經拿捏他了嗎?可以這麽随随便便地敞開着門任他來去,她是相信他絕對不會逃走,還是不值一提的一天狗,哪怕逃走也沒有任何關系?
診所的空氣裏飄着淡淡的消毒水的味道,像是溫栩被浸染的衣服。彼得忽然意識到,一直以來,都只有他自己在糾結。
糾結自己是狗還是人,痛苦自己應該被怎樣對待才會滿足,恐懼醫生毫不留情的懲罰,期待醫生偶爾的溫情和撫摸……
而醫生從來漫不經心,是否治愈他,是否拘束他,甚至是否殺死他。
對于醫生而言,抉擇會是一件困難的事情嗎?
彼得游魂一樣地走到了二樓,這個地方醫生是不允許他上來的。
可是……他為什麽要這麽聽話?
彼得控制不住地伸出手,他雖然還保持着人形,但手已經在混亂的情緒中異化成了獸爪,鋒利的指甲按在門上。
醫生的房門緊鎖着,裏面那只小白狗似乎感知到危險,沖着門大叫起來。
彼得有種想要對着叫回去的沖動。
不行,不可以。
他的爪子微微顫抖。
但是為什麽不可以?為什麽?憑什麽?那天那個男人根本沒冤枉溫栩,裏面這個根本不是什麽小狗,是獸人!和他一樣的獸人!
既然是一樣的,醫生憑什麽……憑什麽只對那只狗這麽好?
因為他沒有照顧她,沒有給她洗衣服做飯收拾衛生嗎?他已經開始做飯了,別的也可以慢慢開始做……
彼得整個人抽搐着顫抖起來,腦子裏仿佛有兩個人在打架。
一個橫眉冷斥地怒罵:“你瘋了?被她喂了兩口飯就真把自己當她的狗了!”
另一個小聲反駁:“但你沒有別的地方可以去啊……”
他是被醫生縫合起來的。
他覺得自己的骨頭又疼了起來,這種爆發式的疼痛讓他想要舔一舔醫生冰冷的手,醫生會給他止疼藥,醫生的身邊是絕對安全的,醫生會将自己的手放進他的身體裏……
屋子裏的狗叫聲仿佛隔上了水霧,彼得的心髒一下一下重重地跳着,眼睛漸漸看不清東西,身上一層一層地冒出汗水……他的耳邊仿佛聽到了久遠的嘲笑聲,那個令他惡心的聲音踹着他癱軟的身體,嘲笑道:“發/情的野狗。”
他只能拼命翕動鼻翼,想要去捕捉空氣裏殘留的,那一點屬于醫生的氣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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血腥和腐爛的氣味充斥着陽光燦爛的房間,污血和膿液幾乎浸透了原本淺色的被褥。
江時月依舊穿着淡色的長睡裙,一雙蜜糖一般的眼睛含着稀薄的悲傷:“溫醫生,這個孩子沒撐下來,對嗎?”
“他已經死了。”溫栩從那具屍體身上收回目光,“江小姐節哀。”
溫栩沒有問江時月又是從哪裏撿來了一只重傷致死的狗,也沒問上次那只被她救活比特現在怎麽樣了。她一貫平靜的情緒難得有一絲焦躁,想要早點回到診所。
至于上城富人的游戲,一向和她沒什麽關系。
溫栩将東西收拾好就要告辭,江時月也沒有阻攔她,只是含着淚笑問:“溫醫生,如果你不介意的話,周末或者有空的時候,我想約你喝喝下午茶好嗎?”
溫栩頓了頓,婉拒道:“我最近沒什麽時間。”
“是嗎,溫醫生這麽忙啊,那我就不打擾了。”她輕輕嘆了口氣,一直到溫栩的背影消失在房間門口,才輕聲道,“真可憐,原本明明是一個前途璀璨的天才……”
“不過沒關系,我會救你的……”江時月輕輕笑了笑,将白布蓋在屍體上,一片潔白瞬間沾染了血污。
她嘆息道,“好孩子,你已經很努力了,辛苦了。”
溫栩穿過走廊下樓,樓下依舊是她上次來時的樣子,采光很好的客廳,低飽和的純色懶人沙發,幾只狗懶懶散散地趴在地上,溫栩目光掃過,忽然一頓。
多了一只比特犬。
缺了半只耳朵的比特犬舒适地趴在懶人沙發間,幸福而溫馴地舔着自己的爪子。
溫栩垂下眼,将猜測藏在心裏,安靜地離開江時月的別墅。
回到診所時,彼得沒有像之前幾天一樣到門口迎接她。
溫栩皺了皺眉,以為他還沒有回來。她将醫療箱放在候診廳的桌上,打算上樓換身衣服去找人。
剛走到樓梯口,溫栩就停住了腳步。
地面和牆壁上蹭着一些水漬,看位置分布,像是有人扶着牆,半走半爬着經過時沾上的汗水——可是一般而言,哪怕劇烈運動也不會有這種程度的出汗,簡直像是被大雨澆透成了落湯雞一般。
但如果是獸人……那麽,還有一種可能。
溫栩快步走上樓梯,房門緊閉着,門板上有兩道被指甲刮出的白痕,但門鎖沒有被撬動的痕跡。她不知道是為誰松了一口氣,然後再這個瞬間,聽到了自己劇烈鼓噪的心跳聲。
她拿上電擊器,慢慢順着滴落在地上的水漬,走到了手術室的門外。
手術室的門也緊閉着,裏面隐隐約約地傳出痛苦的呼吸和金屬碰撞的聲音。
溫栩擰動門把,t緩緩推開門。
一股巨大的力量将她撲倒在地,濕漉漉的人流着汗流着淚,異化的爪子緊緊抓着溫栩單薄的肩胛,幾乎瘋狂地試圖去咬她的脖子。
但是他被止咬器阻擋了。
溫栩在意識到這個瞬間,原本要按下去的電擊器停在半空中。
他給自己戴上了止咬器,阻止了自己傷害她的某種可能。
脖子邊是金屬籠子的質感,細細的金屬條在劇烈的動作中擦過皮肉,将那裏蹭得通紅。身上的獸人已經失去了理智,金棕的眼瞳蒙着水霧,濕噠噠的尾巴纏着溫栩的小腿。
眼淚滴落在溫栩的脖頸間,溫栩能感覺到他想要舔/舐那裏,但是舌頭被止咬器壓着,不得自由的委屈讓他哭得更加可憐。
“對不起……”彼得咬着止咬器的橫條,嗚嗚咽咽地哭着,但手上的力氣卻很大,利爪劃破了溫栩的衣服,也挂破了肩胛的皮膚,留下一道血痕,“救救我……醫生……溫栩……別扔了我……”
溫栩閉了閉眼睛。
最糟糕的推測成了事實,這是,易感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