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本能
本能
屠夫知道自己進屋後要遭受到攻擊。
屠夫的腳步聲很沉重, 玩家若站在空地上,隔得老遠就能聽到,即便玩家待在屋裏,也能在屠夫接近房屋前感知到危險。
他靠近的信號已經這麽明顯了, 那四個玩家居然還沒有逃竄, 而是停留在了屋內, 說明這些人打算和他周旋一番了, 他們有信心殺死他。
不知道是什麽武器給了他們自信......
确定的是, 他至少得死上一次了。
屠夫推開屋門,還未往屋裏走,一垂眸就看見了放在門口地上的捕獸夾。那煩人的東西位置擺得正好,加上道具本身的特殊屬性,他進門就一定會中招。
屠夫:“......”
被這東西夾到腳踝可太疼了,屠夫抿抿唇, 做了不到半秒的心理建設,果斷彎腰鑽進了門內。
屠夫的腳并未踩到捕獸夾,可當他即将踏上屋內的地面時, 捕獸夾就瞬移到了他的腳下。
伴随着一道冷不丁的“咔噠”聲,捕獸夾上那兩扇生着些許紅鏽的尖銳鐵齒立即合攏,宛若鯊魚的巨口,死死咬住了屠夫的左腳。
鮮血從屠夫的傷口中冒了出來, 沾到了捕獸夾的鐵齒上, 深黑與猩紅混合。
真要命啊,他的左腳被夾斷了。
屠夫彎腰将手裏的殺豬刀刺進了捕獸夾鐵齒的縫隙之間,用力把捕獸夾撬開, 同時他擡起頭,盯着還在屋裏的四個玩家, 淡金色的眸子掃過每個人的臉。
突然,他大聲笑了起來,詭異的、癫狂的、充滿殺戮欲望的笑聲不停地從面具下傳出,聽得人心裏直發毛。
“別讓我抓到你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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屠夫的聲音陰沉中帶了些喑啞,“我會......”
狠話還沒放完,一股橙紅色的熱浪就噴到了他的臉上。
看來不需要他再幹什麽去刺激玩家了。
身軀被烈火包裹住的瞬間,屠夫如是想到。
地獄追求游戲難度平衡,他身為副本Boss,無論處于屠夫模式還是狼人模式,都沒有殺人間隔,也沒有殺人條件,和大多其他副本的Boss不同,他的限制加之于自身。
除了高攻低防容易被殺外,他還受着很多條條框框的束縛,比如,被捕獸夾夾住後不能直接砍腳掙脫、必須走正常流程弄開兩扇鐵齒就是其中之一。
單是這個捕獸夾就會耗費他的時間,他的腳也被夾斷了,他掙脫了這玩意兒後,絕不可能會t像一只瘸腿青蛙似的蹦蹦噠噠地追逐玩家,他必然要自殺換取全新的軀體。
也就是說,無論玩家是否對他出手,他們拖延屠夫、争取更多逃命時間的目的都達到了。
玩家對他出手,反而會浪費彈藥,不劃算的。
屠夫不希望這些人精玩家想通這一點。
他處于狼人模式時說不了話,或許是為了彌補,他變成屠夫時,地獄為他的聲線添加了能勾起玩家心底最深處的恐懼的魔力。
他剛剛就打算把自己壓箱底的狠話拿出來再背一遍,沒想到這幾個玩家這麽沉不住氣,他才開了個頭,他們就迫不及待地對他掏出了家夥事。
嘶,又是拿火燒他。
屠夫很煩,他宣布以後被火燒是他最讨厭的死法,沒有之一。
噴火器裏自帶汽油,火焰朝屠夫撲來時,油霧也噴了他滿身。
火苗以屠夫的衣服、頭發、皮肉為溫床茁壯生長,烈火頃刻間便覆蓋住了他全身,瘋狂地舔食着他的血肉。
強忍着劇痛,屠夫彎腰撬開了捕獸夾,把被夾在鐵齒中血肉模糊的左腳踝抽了出來。
玩家已經紛紛跳窗逃跑了,屠夫看了一眼空蕩蕩的屋內,轉身鑽出了門框。
噴火器是游戲中專門點火的攻擊型道具,威力比澆汽油點火還要大上許多。
當屠夫在雪地中打了無數個滾,總算把身上的火焰熄滅時,他整個身體都被燒得焦黑開裂了,最表層的皮膚已經變成了一層硬硬的黑殼,扭曲的血肉從黑殼的裂隙中露出。
好疼啊,渾身都疼。
這一次他用不着自殺催命了。
屠夫奄奄一息地倒在冰冷的雪地上,透過面具上挖出的兩個孔洞,他擡起頭凝視着上方黑沉沉的夜空。這個場景中,天上只有月亮,看不到星星的。
好想看星星啊。
這是他第幾次死亡了?
屠夫想,不知道人類垂死時的思維會不會像他一樣跳躍,至少從他的經驗看,被他殺掉的玩家臨死前只會哀嚎,應該是沒有閑工夫去想這些的。
殺人者,人恒殺之,死在他手上的玩家不計其數,他死亡的次數也多到能用“萬”來衡量了。
游戲中,玩家能找到一些擊殺他的武器,有時他是技不如人,被玩家反向狩獵,比如那個令他刮目相看的少女做的,有時他是故意賣血,用死亡來消耗玩家手上的裝備。
就比如現在。
他對玩家的死亡司空見慣,對自己的死亡亦感到麻木,但麻木歸麻木,他每一次死去,疼痛感都是實打實的。
屠夫吸了一口涼氣。
為什麽要這麽拼命呢?
屠夫很難解釋自己為何如此努力地去完成殺玩家的任務,畢竟地獄從未提及他不積極狩獵的後果。
地獄也沒有能威脅他的東西,他沒有在意和牽挂,玩家在“懲罰地獄”裏接受的酷刑,他也早就在被玩家無數次擊殺中嘗遍了。
這個問題屠夫思索了許久,後來他想,可能這就是他的本能吧。
畢竟他和其他的副本Boss不同,他既不是人類帶着深重怨氣和強烈執念而死所化成的厲鬼,也不是天生的惡靈或者怪物。
他是現實世界中動物對人類的惡意和恨意在地獄裏的具象化,他的存在本身就是對人類玩家的恨。
他,就是為了宣洩這種恨而誕生的工具而已。
即便他自己對玩家沒有特殊的情緒,即便沒有任何外力督促他行動,出于工具對使命的本能遵從,他也還是會做他該做的事。
可他并不是完全的工具,他有自己的思想。他會感到厭煩,感到無聊,想要擺脫這種重複,嘗試新的東西。
為了達成這個目标……
60秒倒計時結束。
Boss以屠夫模式複活。
屠夫捏了捏殺豬刀,繞到了房子背面,這幾個玩家跑得早也跑得快,他已經看不見人影了。距離他開透視還需要5分鐘的冷卻時間,他便随意選了一個方向追。
為了達成這個目标,他就要更努力地殺玩家了。
“哈、哈……”
漆黑的雪地中,龐輝拎着汽油桶,驚魂未定地逃跑着。恐懼讓他的呼吸變得更加粗重了,喘息聲在靜寂的林子中顯得格外清晰。
在吳言用噴火器成功攻擊到屠夫後,小隊四人就紛紛跳窗,從屋子的背面逃跑。
身後不斷傳來屠夫痛苦的嘶吼聲,龐輝被吓得四肢都不太聽話了,爬窗時手忙腳亂,最後他都不是落到地上、而是從窗口滾到了地上。
龐輝的後背剛着地,他還沒能翻過身,就聽見段明雅道:“我們散開往不同的方向跑吧,等脫離危險後再去約定好的屋子會合。”
陳猛、吳言:“好。”
好什麽好?
萬不得已時遇見屠夫就兵分幾路,等脫離危險後再去某個屋子會合,化整為零,化零為整,這是段明雅早就制定好的策略,她說這個策略時,龐輝也是在場的。
問題是,其他三位不但是老玩家還是熟人,他們對這個策略的執行力很強,但龐輝這個新人不是。
另外三人一說完就分散開來朝不同的方向跑了,只剩龐輝在冰冷的雪地中獨自淩亂。
我該往哪跑?
眼看着三個老玩家的身影消失在了夜色中,龐輝原地愣怔了幾秒,總算才找回了魂。他跌跌撞撞地爬了起來,選了個和他們不同的方向就開始狂奔。
“哈、哈……”
龐輝喘得更嚴重了。
他本來就不是個愛跑步的人,又帶着這個沉重的汽油桶,跑起來極其吃力,他每次往前邁動雙腿的時候,似乎都能聽見自己胯骨軸摩擦的怪異聲音。
龐輝低頭看了一眼手上的汽油桶,眉毛緊緊皺了起來。
他非常糾結。
他帶着汽油桶實在跑不動,但他也有自知之明,他是個沒有任何價值的新人,這桶汽油是他手上唯一的籌碼。
如果他弄丢了汽油,等他跑到約定會合的房屋中時,其他老玩家會用什麽樣的态度對待他,可想而知,那個一直看他都不太順眼的暴脾氣的陳猛說不定會動手揍他。
不對,這個游戲中死人是很平常的事,那個看起來手上早就沾過幾條人命的男人,一氣之下殺了他都有可能。
想到陳猛那陰鸷兇惡的眼神,龐輝不自覺地抖了抖,他咽了一口唾沫,最終還是沒能狠下心把汽油扔掉。
兩只手來分擔重量比一只手提着要輕松一些,龐輝把汽油桶提到了胸前,雙手環抱着。
正當他左右看了看,尋思着筆直往前跑是不是不太好、要不要轉個彎時,一道沉重的腳步聲從他身後傳來。
腳步聲的主人自然是屠夫。
屠夫的技能冷卻還沒有到時間,他沒發現前方的龐輝,只是随意地快跑而已。
如果龐輝能沉得住氣,悄悄地轉向或者找暗處藏起來,便可安然無恙。
這對老玩家來說不是什麽難事,只要保持冷靜就好,可龐輝是個新人。
聽到腳步聲的瞬間,龐輝就仿佛應激了一樣,一下子把手中的汽油桶甩了出去,瘋狂地往遠跑。
呀,讓他碰到玩家了。
那聲響自然引起了屠夫的注意,面具下的眼睛輕輕彎起,屠夫加快了速度,朝驚慌失措的獵物追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