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你來了

你來了

一想到這種可能, 淩惜就不爽地皺起眉頭。

她脫掉帶着一點鞋跟的鞋子,解開衣帶,用只有她們倆能聽見的音量對顏靜輕語:“別想他了,想想我們, 我既然引導你想到了這件事, 自然是打算去做。”

可是我們明晚必然會遇到重重阻礙。

這句話脫口而出的瞬間, 顏靜忽然閉上了嘴巴, 房裏只剩下了淩惜搗鼓衣服發出的窸窸窣窣聲。

顏靜默默回想着淩惜反常的行為, 腦海中浮現出了一個十分驚悚的猜想,“你該不會是想現在出去吧?”

淩惜:“不是現在。”

靜悄悄的黑暗中,淩惜脫下裙子,扯掉發帶,漆t黑柔順的長發自雪白的肩頸滑落,引起皮膚微不可察的顫栗, “現在才剛滅燈,我要等其他人都睡熟了再走。”

根本不是這個問題好嗎!

顏靜這一口氣才剛順下去就又提了上來,哽在喉嚨裏, 噎得她整個人都不好了。

她握緊拳頭,強忍住了尖叫的沖動,壓低聲音,克制地質問道:“你瘋了嗎, 地獄的規則在那擺着呢, 你一出門就會沒命的!”

淩惜輕輕挑起唇角,“不會。”

顏靜和之前的她一樣,也被地獄的花招給耍了。

[補充說明3]:本次游戲中玩家地位較低, 玩家不能在未經允許的情況下故意攻擊任何NPC,違者抹殺。

地獄對玩家下的限制, 只是不準他們攻擊NPC,沒有規定他們必須乖巧聽話。可玩家卻混淆了這兩者的概念,把“違抗NPC”與“被抹殺”畫上了等號。

這個等號由兩筆畫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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玩家進入副本世界,撞見了炮灰新人挑釁女總管被反殺,血腥殘忍的場面給他們帶來了強烈的震撼,在他們心中植入了“不聽話就會被殺”的概念。

這是第一筆。

當晚,徐燕公布女新人的死訊,玩家開會讨論,江照總結并強調了玩家不能觸犯的幾條規則。

這是第二筆。

今夜的宴會中,江照,規則的總結人,明知故犯,沒能聽話地喝下肉湯而被斬首。他的頭顱血淋淋地擺在餐盤上,凄厲的死亡又把這個等號加粗、加重。

至此,在玩家們心中,“玩家是這個副本的最底層,違背上層的命令就會死”的印象已經根深蒂固了。

淩惜相信,所有玩家都掉進了地獄的陷阱裏。

然而,她卻能這麽快就從這個圈套裏跳出來。

淩惜皺了皺眉,雖然她打心底不願意承認,但她最早意識到這個陷阱的存在,是因為程浮。

孕婦安妮難産大出血時,女總管要求玩家中站出一個人來給她做剖腹手術,所有人都退縮了,原因有許多——

有人還是萌新下不了手,有人害怕背上Boss的仇恨,最主要的,是沒有人敢冒險去傷害NPC。

“玩家不能在未經允許的情況下故意攻擊任何NPC”,這是地獄規則的原話,看上去似乎又是一個致命的文字游戲。

不被允許就不能攻擊NPC,經過允許難道就可以攻擊了嗎?這個允許到底是誰的允許,是上位者的允許就可以,還是必須來自被攻擊的NPC?

女總管是允許他們對安妮動刀子了,安妮可沒有允許,如果他們擅自執行手術,被抹殺了怎麽辦?

對死亡、對死後要堕入懲罰地獄的恐懼讓玩家們退縮了,誰都不想出頭,可這麽拖下去,他們又要面臨團滅的結局。

正當衆人都火燒眉毛的時候,程浮站了出來,在那個特殊的節點,他帥得就像天神下凡。

也是在與程浮擦肩而過的一瞬間,淩惜注視着青年的背影,腦海中的迷霧好似被一陣微涼的風吹散了。

她意識到,所有人都把問題想得太複雜了。

眼下這個情況,他們要麽動手,要麽被女總管處死團滅,地獄不會讓玩家陷入必死的局面,因此,對安妮開刀肯定不算犯規。

這是很簡單的推理,可他們還是恐懼得像只鹌鹑,畏畏縮縮,不敢向前邁一步。

玩家們太害怕被抹殺了,以至于他們對自身的束縛,遠比地獄規則對他們的束縛更加嚴格。

江照的死更是讓淩惜想明白了一切。

區分仆人守則和地獄規則的界限,打破對自身的束縛,給予自己最大的自由,在刀尖上謹慎又放肆地起舞......

這就是通過本局游戲的關鍵。

“10點以後不許出門是女總管對仆人的要求,不是地獄對玩家的要求。”淩惜換好衣服鞋子,站起身,輕飄飄的一句話就讓顏靜陷入了久久的愣怔之中。

淩惜雙手伸到頸後,将垂在肩頭的長發撥到後面,讓發絲如黑色瀑布般地披在背上。

“女總管再厲害,也不過就是個地位高些的仆人而已,10點以後禁足這條規則對她和她的手下同樣有效。”

“夜裏走廊上沒有人,我們等其他人睡熟了再出門,放輕聲音,怎麽會被人發現?”

淩惜垂下眸子,房間裏沒有窗戶也沒有燈光,她凝視着顏靜所在方向的濃郁黑暗,輕聲道:“又或許,是我的用詞有誤,不是‘我們’,而是‘我’。”

要去冒這個險嗎?

顏靜陷入了糾結。

今夜有三個玩家落單,衛錦鯉、羅吉、王東海,此外還有個滿身仇恨的程浮在,她就算什麽都不做應該也是安全的,深夜出門反而像是主動去找死。

心跳得越來越快了。

心髒像是從胸腔轉移到了大腦裏,一鼓一鼓,每次震顫都捶打着她的耳膜。在這劇烈的擂鼓聲中,顏靜又奇異地聽到了一種細微的摩擦聲。

顏靜猜那是淩惜綁頭發的聲音,淩惜綁的應該是高馬尾,之前坐大擺錘時她也綁了高馬尾,舒适利落,方便行動。

大擺錘啊......

如果她當初真的被恐懼擊垮,蹲在大擺錘前不動,她就早已經是一具屍體了,哪還能坐在這裏糾結呢。

顏靜忽然開口道:“我和你一起去。”

“我就知道你會這麽說。”換裝完畢的淩惜坐在床邊,仰面往後一躺,聲音發了懶,“那你開始準備吧。”

深夜的走廊靜寂得針落可聞。

當牆上挂鐘的指針摸着黑慢悠悠地走向數字12時,一道細微的吱呀聲響起,一扇房門被輕輕推開了。

門縫中探出淩惜的小腦袋,銀色的月光透過走廊的窗玻璃照在她的臉上,讓她的面色仿佛死人般的慘白。

淩惜伸出頭後就沒再動了,仿佛驚悚故事中剛複活的紙人娃娃,她的腦袋保持着靜止,只有那雙深棕色的眼珠轉了轉,朝兩邊張望。

确認走廊裏沒有人後,她才褪去了那股詭異的氣息,變得鮮活起來。她扭頭對身後的黑暗道:“沒人,我們可以行動了。”

兩個少女小心翼翼地從門後走了出來,她們開着門,背靠背在門口處安靜地站定,身體緊繃,留意着走廊兩側的風吹草動。

過了一會兒,她們才不約而同地長舒了一口氣。

賭對了。

玩家晚上果然可以出門。

兩人都穿着黑色裙子和平底的鞋子,淩惜手裏拿着火柴和換上了新蠟燭的提燈,顏靜的胳膊下夾着她們從床底下翻出來的破舊布袋子。

照明和裝屍塊的東西都有了,還差挖墳的工具。

淩惜和顏靜對視一眼,默契地朝大門相反的方向走去,來到走廊深處的工具間,卻被門上挂着的巨大的鎖頭擋住了去路。

一樓的房間基本都是從內部上鎖的,內部鎖,內部開,當房間裏沒人時,從外面一推就能推開門。

但工具間是個例外。

暴力破門的話肯定會被發現,淩惜只得放棄,和顏靜快步走進了大堂。

仿佛游戲刻意給玩家留了門,大門是微敞的,淩惜溜出門外,随即就點亮了手裏的提燈。

借着燈光,二人快步繞到了宅子後,走進了陰森的樹林之中,沒過多久,一股熟悉的淡淡花香就鑽進了淩惜的鼻腔。

淩惜看了一眼懷表,用力皺起鼻子嗅了嗅,尋着花香逐漸濃烈的方向朝樹林中深入。

她懷表的指針不停地往前走着,那股花香的味道也漸漸變得奇怪起來。

按理來說,淩惜越靠近目的地,這味道越會濃烈,但香氣本身是不會變的,可随着她的靠近,這味道中的臭逐漸占了上風。

一開始淩惜聞見的是純粹的雅致花香,漸漸的,這香氣中多了幾縷腐爛的味道,讓人聯想到壞了大半的水果和趴在果皮裂痕上吮吸着汁液的蒼蠅。

最終,當那個由無數肉類邊角料和殘羹剩飯堆積成的小山出現在淩惜的眼前時,這股味道已經變成了濃郁的腥臭和發酵了的酸。

這個味道太刺鼻了,淩惜和顏靜都不得不拿出帕子綁在下半張臉前,很難想象,她們離得遠時居然只能聞到淡淡花香。

“咳、咳。”

淩惜被這股臭味嗆得咳嗽了兩聲,她一手仍提着燈,一手隔着帕子蓋住了口鼻,她皺着眉擡眼,打量着眼前的垃圾堆。

一個熟悉的高挑身影突然闖進了她的視野。

程浮剛從垃圾堆的背面繞到了前面,他也換了一身衣服,仍是黑衣,這身黑衣比他白天穿的更加修身,他渾身的肌肉線條都被精細地描摹了t出來。

他戴着一雙黑色的皮手套,暴露在淩惜視線下的那只手上緊握着一束金色的枯草。

不,那不是枯草。

那是屍體的長發。

那些仿佛缺水枯萎了的金色發絲成绺地纏繞在程浮的手指上,一端沿着青年的手腕向上攀爬,一端連接着女人慘白的頭顱。

頭顱之下,是被整齊切割的脖頸斷口,鮮血早已經凝固了,如同黑紅色的顏料一般塗滿了整個脖子。

屍體的脖子過于長了。

就在淩惜眯起眼睛,打算看清那顆頭顱的脖頸下延伸出來的慘白斷肢是什麽時,程浮也聽見了那兩聲輕輕的咳嗽。

他轉過身來,踩在這座髒污的“小山”的半山腰,神色冰冷地抿起唇,遙遙俯視着下方。

淩惜終于看清了程浮手裏拿着的東西。

他剛剛手上抓着的不僅僅是屍體的頭發,還有屍體的一雙手。

那些蒼白的手指隐沒在了長發裏,由于角度的問題,小臂又被頭顱擋住了,淩惜剛才只看見了那兩條胳膊的大臂。

現在,一切都一覽無餘了。

淩惜看着眼前高聳着的垃圾堆,垃圾堆上站着的神色冰冷的俊美青年,青年手上的慘白斷肢,沒有出聲。

這是什麽驚悚又美麗的地獄繪卷。

“你來了。”

一道低沉動聽的嗓音仿佛在耳邊響起,接着,淩惜就感覺有幾道黑影從她眼前劃過,“啪叽”一聲摔在了她的腳邊。

淩惜垂眸,草地上擺着的正是死去女仆的頭顱,兩條被齊根斬下的大臂淩亂地躺在頭顱的旁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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